聖宴前三天,宮裡就上上下下煥然一新,監是簇新的服簇新的鞋,走路來都是兩腳帶風,宮人換上鮮亮桃紅湖藍宮裝,百褶做的極大,走起來曼妙姿,喜氣洋洋。王容與掌宮不是個小氣的,掌宮時宮人的數量一直在清理,花名冊一年兩造,沒有冗餘的人員,後宮的財政健康也留給大方的餘地。
到歲數的宮人就是借著此次為陛下聖壽祈福的名頭出宮,各地名寺為聖壽開善齋。民間不準宰牲,不準著素服侍,衙門不理刑事案。
總之是要四海之皆太平。
陛下生日當天,王容與早早起了,穿戴整齊等陛下起床,溫小意,還親自下一碗八珍八長壽麵給陛下。
「朕說你今日怎麼起的這麼早呢?」朱翊鈞晨起接了宮人的拜壽,再看王容與親手給他做的這一桌早膳,心熨。「都是你做的?」
「就是麵條都是我親自的。」王容與說,「因為惦記著今天要早起,昨晚都睡不踏實。」
「來來,你也與朕一起吃,與朕一同長壽。」朱翊鈞笑說。
用了面,朱翊鈞去皇極殿接百拜壽,因著今年不留臣子在宮中飲宴,王容與建議讓尚膳監做了一批壽餅,讓百們拜壽后帶著壽餅回去與家人分,也是與民同慶的意思。
王容與原話是,普通人家,別人上門來拜壽也要打發紅糖點心若干,陛下天家,員來給陛下拜壽,既不留宴也不好讓他們空手回去。
朱翊鈞讓王容與看著辦。
王容與來尚膳監的大太監,與他說了,「點心用模大小一致的八個,九兩一個餅得足稱,中間再擱一碟,放上一樣乾果,湊九數,全用一的長木盒裝了,點心甜咸各半,甜口做五仁餡的,只裡頭再擱點玫瑰糖調味,咸口的用切丁的豬五花炸干,再混合著筍丁瑤柱干蝦仁豆腐渣,務必要做的咸鮮可口,外表也要黃澄澄的可人。」
「這可是陛下的壽餅,馬虎不得。」
皇後娘娘一句話,底下人就得跑起來,尚膳監去調味試驗,九兩一個,那可是大餅,做不好就是滿怪味。還有模也要另外去做,餅上的花樣是娘娘定的五蝠團花,中間一字壽,一字玖。餅試驗好了還得先送啟祥宮去給娘娘過目,娘娘點頭了,什麼時候才可以開始做。
除了尚膳監,其餘也得跟著忙。滿朝文武這麼多人,就得有多個長木盒,這正好裝下八個大點心並一碟乾果的盒子哪裡有現,只能加派人手現做,著急忙火趕出來,實在是來不及再在盒子上雕刻花樣以示天家尊貴威嚴,經由皇後娘娘同意,上好的紅壽緞,裁四四方方,然後包著盒子再打個花,擺一桌去,也是熱鬧喜氣。
「還想著說陛下今年聖壽不宴請群臣,咱們能輕省點,結果這個點都沒能下灶。」尚膳監小廚師著發疼的手腕說。
「你可知足吧。」另外一人說,「咱們親手做了陛下的壽餅,日後出宮回家,借著這個由頭,再做餅,財源廣進,這比做多次大宴都來的合算。」
「這料都是師傅們在裡屋炒好的,咱們只管,按,拍,此外啥都沒見著,哪裡知道陛下這壽餅是如何做的?」
「說你傻,你真傻。」大廚師說,「壽餅的餡料無非就是那幾樣,多一點一點,反正外面人沒吃過,咱們盯著尚膳監出去的名頭,還怕別人不信。」
朱翊鈞接朝臣拜壽后,然後監從兩邊魚貫,手裡捧著大紅包裹,朱翊鈞彷彿聞到那個點心的香味,壽餅王容與也放在坤寧宮讓他嘗了,甜的可口,但多吃兩塊就膩,許是加了玫瑰糖的原因,鹹的倒合適,比豆糕更頂。
朱翊鈞里反出當時品嘗的味道,心很是愉悅,「今年既沒有辦宴,諸公就帶壽餅回家與親人同樂,在家多吃一塊,就算是陪朕過壽了。」
朱翊鈞話說的詼諧,朝臣們皆輕鬆自然,歡聲笑語。這是難得的時刻,自朱翊鈞從勤政之君變的不上朝,君臣關係就很是張,中間因為立儲,幾乎是君臣相對,劍拔弩張。
此番陛下說因為乾清宮坤寧宮大修而要儉省過壽,不宴請百,只在後宮慶賀,讓不人看到希,陛下年英姿,便是一時墮落,轉回來就行。
得遇明君才是江山之幸。
從皇極殿出來進後宮,卻見王容與在宮道一邊等候,王容與上了陛下鑾駕,「我來接陛下來了。」
朱翊鈞看著笑,「旁人迎駕頂多是在宮外,你這迎駕都迎到皇極殿來了。」
「陛下今日過壽,自然要和平時有不一樣的地方。」王容與說,「長此以往,真是越來越難給陛下新鮮了。」
「嗯,下次你進皇極殿等朕,朕肯定會覺得新鮮。」朱翊鈞建議道。
「陛下出的壞主意,我才不上當呢。」王容與說。
兩人回了啟祥宮,換了常服,如今宴會正在擺設,朱翊鈞可以休憩一會再去宴上,他看著王容與,「你今年準備了什麼禮給朕?」
「陛下猜?」王容與偏頭道。「若是猜中了,我便再多送陛下一樣。」
「那要是猜不中呢?」朱翊鈞說。
「猜不中就猜不中唄。」王容與狡黠說,「既是陛下生日,我也不要彩頭。」
朱翊鈞配合著猜了幾樣,王容與都搖頭,朱翊鈞便認輸,「朕猜不出來了。」
「到今天晚上,陛下就知道了。」王容與笑,「只是陛下到時候不要被嚇到才好。」
兩人就在歪在炕桌兩邊說些閑話,朱翊鈞也覺得頗為舒適,宮人來請陛下娘娘去宴時,朱翊鈞還皺眉,「若是沒有特殊的,咱們早早回來,不比在那干坐著自在?」
「宮妃們為了陛下聖壽可是準備了許久,陛下一定要坐著看完。」王容與說。
先去慈寧宮奉兩宮太后出行,偏居在慈寧宮壽安宮後殿的太妃們,也能趁這個時候出來高興高興,有些太妃看著也年輕的很,無子無寵,卻要在宮裡虛度一生,日常居住在宮殿深,只這些大慶時候才出來活。
王容與看著這些太妃,想到陛下現在後宮裡的妃子,明明是高興的日子,心裡又升起一冷。
聖壽宴擺在武英殿,殿寬敞,可供后妃獻藝,殿外擺大舞臺,有教坊司獻藝。后妃們早就論資排輩在殿等候,等陛下落寶座,三呼萬歲賀聖壽,陛下命起,殿外禮樂起,監宮人魚貫承菜品。
十八道熱菜,十八道冷盤,十八道點心,糕餅等麵食,再九道湯品時蔬,九道鮮果,九道餞果仁,盛富,只朱翊鈞看了,並不覺得比王容與早上做的八珍八面更來的有吸引力,熱菜冷盤湯水點心上齊,他只點了一道咸口的壽餅,與王容與分而食之。
王容與胃口倒是不錯,有些工藝菜,平常不點,總覺得浪費,如今陛下過壽,非必要的山珍海味,膾不厭細,倒是可以順帶的嘗嘗,也算是解了念想。
教坊司從前大宴獻藝,多以元曲改而來的雜劇為主,歌舞為輔,但是皇後娘娘好看歌舞,再喜新鮮,如今就是多種多樣,先是大舞開場,再來兩出喜慶的雜劇,再是一段雜戲鬧場,蹬轉瓶上碗,看的殿連連驚呼,過後便是崑曲,再來大型歌舞,教坊司新請的一班徽戲師傅,也排了一出上,新鮮的唱腔扮樣,雖是老故事,也有新唱段。
便是李太后,這次也因為節目新鮮多待了幾刻鐘,連連看賞,王容與乖巧,「若是母后喜歡,常宮來解悶。」瑞安喜道,「那我以後可要常來宮裡看母妃。」
「你是為了看母妃而來,還是為了母後宮里的戲而來?」壽打趣說,滿座俱歡。王容與很鼓勵三個公主常進宮來陪伴李太后,尤其是永寧,三姐妹中,只新婚守寡,鬱鬱寡歡,王容與怕鑽了牛角尖,也許常出來走就好了。一個金尊玉貴的公主,又不是的錯,把自己的生活過的這麼憋屈暗,也是不該。
不知道,因為的關心,永寧在該鬱郁而死的的時候,依舊能和姐妹相伴進宮,雖不暢快,但也自在。
等到太后帶著公主太妃們離席,榮昌作為皇長,率先起給父皇拜壽,獻禮后,皇長子,昭宜,皇三子,三公主,也依次拜壽獻禮,朱翊鈞好,給們賞賜厚,皇子公主也離席了。
外頭的大舞臺已經沒有節目,王容與笑著對陛下說,「如今該是陛下檢驗後宮妃嬪獻藝了。」
「來吧。」朱翊鈞道。「若是無趣,下次可不要再弄這些了。」
宮妃們或演奏樂,或妙展歌,卻不見有人跳舞,王容與有些奇怪,畢竟這裡面可真有兩個跳舞跳的好的,怎麼沒有選擇舞蹈呢?只等宮人道,「鄭貴妃獻舞,盛世霓裳。」
王容與才頷首,明了是怎麼回事。
這個鄭貴妃,膽量確實非同尋常,也難怪之前陛下寵。
鄭貴妃著五彩舞,披珍珠衫,長長的水袖,一舉一,眉目含,因是獨舞,到底是萬千目集一,鄭貴妃心存勾引,目綿綿,便是教坊司再好的舞娘也跳不出的來,朱翊鈞也不免看了幾眼。宮妃瞧見,心裡也是心緒萬千,但是形勢比人強,既然不敢越了鄭妃去練舞,現在就是嫉妒的帕子都抓爛,也是枉然。
朱翊鈞欣賞一番后回頭看王容與,卻見看的比自己還認真,不免心裡有些吃味,你這般欣賞是作甚?你也不怕鄭妃此番刻意,朕被勾了魂去,轉頭就上的咸福宮,看你到時候還欣不欣賞。
王容與若有所覺,轉頭看陛下,疑問道,「陛下?」
「鄭妃跳的很好啊。」朱翊鈞看向鄭妃說,眼睛餘卻在觀察王容與的神。
王容與只笑,「看的出來,招招式式都廢了功夫,舞蹈可是不易,陛下好好欣賞,莫要辜負鄭妃辛苦。」
朱翊鈞更覺氣悶。
鄭貴妃最後的舞蹈定格,卻是上到寶座來,翹前傾,口銜酒杯獻酒。
定格的有些久。
朱翊鈞用手接過裡的酒杯,放在案上卻不飲,溫和的拍掌,「妃們都辛苦了。」
「臣妾不辛苦,祝陛下萬壽無疆。」鄭貴妃見結果不是自己所想有些失落。
「來人,賞。」朱翊鈞道。
之前就是知道有幾位后妃要獻藝,自然也是早就準備好賞賜,等到后妃領賞謝恩,朱翊鈞道。「朕今日非常高興,你們繼續留在此地,長歌當歡。」
后妃們又齊送陛下娘娘回宮。
鄭貴妃跪在人群中央,如墜深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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