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爹？」方雨起，眼裡著許驚懼，因為眼前這個冰冰涼涼的男子。沒有半點笑意，僵冷的臉上永遠都只有這一副表。不哭不笑，眼底毫無波瀾。

「走吧！」方興不想多生是非，趕拉著方雨，急急忙忙的走出去。

男子站在那裡，略帶凝眸的著父二人遠去的背影。

「青墨。」一聲疾呼，伴隨著那俏的影快速的靠過來，「這是小姐的筆跡。」

這二人，不就是青墨與素言麼？

尋尋覓覓了數月，他們始終沒有找到上靖羽和蕭東離。聽說富州在打仗，二人便來了蒿城看看，只擔心著，上靖羽是不是落在了風裡花的手裡。

「你確定？」青墨蹙眉，陡然響起方才的父二人。

神慌張，而且——青墨本就是易容高手，一眼就能看出那老者乃是易容所致。來抓藥而已，何必如此，其中必定有異。

素言連連點頭，「我方才讓大夫給我抓藥，無意間看見的。我見過小姐的字跡，確實很像小姐的。你看這上頭的點，小姐最喜歡的便是落筆前，先落個點，再去寫字。」

「那這方子，是哪兒來的？」青墨問。

素言道，「大夫說，就是方才那父兩的。」

「走！」青墨疾步就追。

然則青墨的腳程夠快，素言前兩日吃壞了肚子，這廂哪裡還跑得，被遠遠的落在後頭。見狀，青墨眉頭微蹙，縱躍至其旁，二話不說便環住的腰肢，挾著往前奔。

耳畔風聲呼嘯，腰間的手似乎也有些不自在，但——掌心著小肚子，倒也暖和得很。被青墨塞在懷裡，素言忍不住笑，忍不住抬頭去看他僵冷的臉。

他下意識的輕咳了一聲，也不敢低頭，只拚命追趕方家父。

除了蒿城，青墨與素言便已經追上了方家父，但也只敢遠遠跟著，不敢靠得太近，怕打草驚蛇。

方興拽著方雨快步往前走，方才那一撞，到現在他都覺得不安，總覺得後好似有人跟著。但每每回頭，又都落了空。

心道，難不自己到了如此草木皆兵的時候？

方家父快速回了村子。

到了村口，方興將葯給方雨，「小雨，你去送葯，趕跑，爹總覺得不太對勁。」

「爹？」方雨一怔，「怎麼了爹？」

「好像有人跟著咱們。」方興深吸一口氣，「但願只是爹多慮，你先去，送了葯就回家，明白嗎？」

方雨點頭，抱著懷裡的葯，「爹，我知道。我現在就去給阿靖姐姐送葯！」

方興笑了笑，「快去快回。」

聞言，方雨撒丫子跑開。

若有所思的略略回頭，方興開始在村子里繞圈子，不回家，也不去山腳。只是他沒料想，素言已經跟著方雨朝著山腳下追去。

方雨許是覺得有些害怕，不時的回頭。

所以素言只能保持更遠的距離，遠遠的看著方雨進了山腳下的小屋。不多時，方雨又從裡頭出來，急急忙忙的離開。

等著方雨走了，素言才出來。

沒有繼續跟著方雨，因為方雨進去的時候，懷中抱著葯，出來的時候可是兩手空空的。那麼葯呢？一定給了葯的主人。

想了想，素言這才緩步朝著山腳下的屋子走去。

魑魅魍魎坐在樹梢上嗑瓜子。

魑：這丫頭怎麼辦？

魅：什麼怎麼辦？

魍：也要挖坑？

魎：人！

四人點了頭，想了一想，又是整整齊齊的嘆息。

魑：主人吩咐，不許任何人靠近。

魅：算不算任何人？

魍：到底要不要殺？

魎：太不好下手！

這倒是有些為難四個人了，四人的智商都不高，如孩提般玩鬧，又因為是四胞胎，慣來心意相通。所以四人一旦聯手，就如同銅牆鐵壁，千寂也只能打個平手。

魑：給個說法。

魅：要個答案。

魍：怎麼辦？

魎：猜拳！

四人想著，這倒是個好主意，卻忘了彼此之間心意相通。

好吧！

這四人在樹上石頭剪刀布，可回回都是一模一樣，誰都贏不了，誰都輸不了。這倒好，他們石頭剪刀布，玩得瘋狂，素言早已快步走進了院子。

「你是什麼人？」老李頭正在院子里摞柴堆，見著素言進門，當下抓起了一旁的柴刀，「你找誰？」

「上靖羽在嗎？」素言忙問。

老李頭冷笑兩聲，「你找錯地方了。」

「是我家小姐。」素言急得跺腳，「我是的丫鬟，是我主子。」

老李頭自然不信，千寂臨走前代過，誰都別信。要信，就信一句話：善者不來，來者不善！所以不管是誰，只要是生面孔，就是敵人。

「你給我滾出去。」老李頭握柴刀，「這裡沒有什麼小姐丫鬟的。」

「小姐！我是素言！小姐你在不在裡頭！小姐小姐小姐！」素言扯著嗓子大喊。

老李頭一著急，揮著柴刀就追，驚得素言撒就在院子里瘋跑，「我就是來找小姐的，小姐小姐小姐！我是素言！小姐——」

上靖羽剛為蕭東離施針完畢，讓柳媽把葯煎下，便聽得外頭的聒噪。心下一怔，趕往外走，站在門口，頓時喊出聲來，「住手！」

老李頭愣住，素言撲通就跪在了那裡，「小姐。」

「素言。」上靖羽欣喜若狂，「怎麼是你？你怎麼找到這兒的？」

「我去了幽州，去了雲州，去了橫州，去了好多好多地方。可就是，找不到你和姑爺。沒法子，我們聽得富州在打仗，就在富州附近挨個城鎮的找過去。終於找到了蒿城！」素言淚落，「我認出來小姐藥方上的筆跡，這才跟著那父兩找過來的。」

上靖羽一笑，忙將素言攙起，「別跪著了。」

素言喜極而泣，抹著淚著上靖羽的肚子，「小姐？」

「五個多月了。」淡淡的笑著，「爺也還活著，如今正睡著呢！」

「真的！」素言一蹦三尺高，「謝天謝地，都還活著！那麼將軍呢？將軍是不是也還活著？所以那些消息，都不是真的！」

上靖羽斂了笑意，眼底的轉瞬黯淡，「傅鴻——是真的沒了。爺拚死護住了傅鴻的，帶出了北昭大營，也算是保全了傅鴻死後的尊嚴。」

「十五萬大軍，為何如此不堪一擊？」素言簡直不敢相信，十五萬不是小數目，按照當時與北昭的對峙人數而言，足以抗衡。

可為何最後落得城破人亡，主帥被擒的下場？

其中真相，鮮有人知曉。

當日幽州城破，大朔軍隊被屠戮殆盡，能活下來的，都不曾親眼目睹當日城外之事。是故傅鴻為何會死，主帥為何被擒，外傳的蕭東離戰死，其真實原因本無人得知。

連上靖羽，也不明所以。

所有的事，怕也只有傅聲和蕭東離知道。

北昭那邊，就不指了。

就連傳言中，傅聲的通敵叛國，也未必屬實。

戰場上，兵不厭詐，什麼都有可能。山高皇帝遠，那些久居高閣之人，又懂什麼是非黑白？

「傅家——已經全部下獄。」素言哽咽了一下，「前段時間，我聽說傅家被流放，傅老夫人和——所有的眷，都不例外。」

這所有的眷，自然包括傅鴻新娶的姨娘，良辰。

上靖羽點了頭，「皇上怕被人說刻薄，畢竟傅鴻戰死，是有目共睹的。不管傅聲做了什麼，鎮守邊關這麼多年，多多朝中有些舊部人心。皇上若是趕盡殺絕，勢必會寒了這些人的心。以後大朔還想與北昭戰，皇帝就必須手下留。」

「但流放對於傅老夫人這樣的年歲，跟死沒什麼區別。」素言輕嘆一聲。

深吸一口氣，上靖羽頷首，「也算是為了曾經的過往，贖罪。人這一生，活在世上不是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。為人世，要相信因果循環。就算自己當時沒有，也該念著子孫後代。蒼天有眼，何曾饒過。」

素言抿，「只可憐了芙蕖。」

「會比誰都堅強。」上靖羽著自己的肚子。

有了孩子的母親，勝過千軍萬馬，會有著無堅不摧的意志力。為了孩子，什麼苦都能吃，什麼活都能幹，什麼坎都能過去。

上靖羽深有會，也同。

老天爺是公平的，他給你關了一扇門，卻會給你留一扇窗，就看你肯不肯出去。

「對了，你是一個人？」上靖羽分明聽著素言說「我們」二字，那麼必定不會是一個人。

聽得這話，素言「啊呀」一聲，「壞了，青墨還跟著那老頭子呢！」

「方大伯？」上靖羽蹙眉，「趕去方家看看，可別鬧出子。」

方興的暴脾氣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消的，要是他掄起斧頭，除了軍，誰都能砍下去。為何不敢軍，因為老實本分的農民心裡，始終記得一句話：民不與斗。

到了方家，果然見方興掄起了斧子就往青墨上砍去。

青墨是誰，稍稍一側，斧子便著他的子而過，險些讓方興一個趔趄摔在地上。青墨不出劍，不解釋，就這樣直的站在院子里，看著方興像獅子撲兔一般的撲過來，而後一次次落空。

方雨一著急，直接將小板凳甩向青墨。

「小心！」素言口而出。

青墨沖著忽然一笑，隨手一掌，小板凳當下便於半空中碎得四分五裂。

別說方雨，就連方興都愣住。

自己這左撲右撲的，敢到時候還捱不住人家的一掌。

青墨這一抬手，估計自己就報銷了。

素言趕衝上去，「沒事吧？」

上靖羽低頭笑了笑，這倒也極好。

倒是那方雨，站在屋檐下連連拍手，眼珠子直發亮，「好帥啊！帥呆了——」

方興腰酸背痛的放下斧子，一屁坐在長凳上，「丫頭，小心你的哈喇流子，趕過來給爹捶捶背。」

「參見小姐。」青墨躬行禮。

「都沒事吧！」上靖羽問。

青墨搖頭，繼而著方興。

方興擺了擺手，「既然是自家人，早說啊！哎呦，我這老骨頭都要被折騰散了，劈柴都沒那麼累。」

「爹！」方雨探著腦袋笑嘻嘻，「爹這是技不如人。」

「死丫頭，怎麼說話呢？胳膊肘往外拐。」方興剛剛，是真的險些閃了腰。想了想，「對了，開鎖了沒有？」

方雨這才想起來，屁顛屁顛的跑去開鎖，放出了方雲。

方雲站在門口，冷冷的盯著院子里的人，「你們一來都沒好事。」繼而快步走向方興，「爹，你怎麼樣？傷著哪兒了？我去給你拿跌打酒。」

語罷，方雲瞪了上靖羽一眼，快速進屋。

素言蹙眉，不明所以的著自家小姐。心中不腹誹：這丫頭真沒禮貌，一點涵養都沒有，竟連「來者即是客」的道理都不懂。

「方大伯，你沒事吧？」上靖羽上前，「要不我給你看看吧！」

方興連連擺手，「沒事沒事，就是年紀大了，吃不消這折騰了。不過，這小子功夫真好，他這左轉右轉的啥事沒有，我這反倒吃虧。」

「爹，不如我跟這大哥哥學武吧！」方雨突然冒出一句。

「孩子家家的，學什麼武功。」方興瞪了一眼，「現在就了不得，將來還不得上房掀瓦！」

方雨撅著，「我這不是想保護爹嘛！好不好嘛？好不好嘛？」

青墨扭頭著素言，微微蹙眉，素言卻報之一笑，回了他一個戲的眼神。彼此之間，倒是極為默契。

便是這細小的舉，悉數落在了上靖羽的眼裡。

上靖羽笑了笑，「要想拜師學功夫，也要等著喝完喜酒才好。」

音落，眾人一怔。

唯有素言，蹭的一下紅了臉，半低著頭不知該將視線落在何。

回到山腳下的小屋，所幸還有房間，上靖羽便讓柳媽和素言一道，收拾出兩個房間。殊不知這不遠的大樹上，那四個臭東西，還在那裡猜拳，猜得難分勝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