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鴻覺得自己的子突然輕了,很輕很輕,彷彿能飄起來。他第一次看見父親流淚,通赤的雙眸,如同上流淌的鮮一般,紅得讓人心疼。
他笑了笑。
也紅了眼睛,模糊了視線。
腦子裏,是芙蕖的一顰一笑,的哭,的笑,的,的恨。他吻著的臉,輾轉纏綿在自己的下,是何等的刻骨。
他說,我一定會回來娶你。
他說,傅夫人。
他說,等我。
可是——世界漸漸的黑了,徹底的陷黑暗之中。
鮮沿著角不斷的滾落,他忽然笑了。
傅夫人,對不住了——我是真的想要娶你,來世吧!
他聽見父親仰天長嘯,那一聲凄厲的呼喊,劃破蒼穹,驚起了寒一片。傅聲跪在那裏,淚如雨下,歇斯底里的喊著,「兒子啊——給我——殺——」
一聲長嘯子別父,一腔熱鑄忠魂。
半城烽煙祭世,半生不羈裹還。
「鴻!」一聲驚呼,芙蕖渾冷汗驚坐起,四下漆黑如墨,沒有半點燭火。驚懼的眸,迅速的掠過四下。
這是——自己的房間。
夢見了他,夢見傅鴻渾是。
外頭守夜的嬤嬤聽得呼喊,急忙走進房掌燈,「姑娘怎麼了?」
芙蕖愣愣的回過神,有淚在眼眶裏徘徊,子抖得厲害,卻是一句都答不上來。下一刻,了子,抱了被褥。
搖曳的燭里,芙蕖只覺得鋪天蓋地襲來的恐懼,滿了腔。子冷,心冷,什麼都是冷的。
這是怎麼了?
怎麼了?
不會有事的,不會有事的!不是該恨著他嗎?為何今夜會不斷的想起他?孩子在肚子裏狠狠的踹了一腳,疼得芙蕖的小臉愈發的慘白。
「我沒事。」良久,芙蕖才扭頭著擔心的嬤嬤,「你下去吧,此事不要告訴小姐,免得擔心。」
嬤嬤頷首,「好。那姑娘好好休息,孕中別想太多。」
芙蕖點頭,「下去吧!」
等到嬤嬤退下,芙蕖依舊抱了自己,為何會覺得如此害怕?這是在害怕什麼?一直告訴自己,要忘了他,因為他們是仇人。
可是——如何能忘得了?
就像肚子裏的孩子,融在自己骨里的命脈。
那一夜,芙蕖徹夜難眠,不知道為何,只是覺得冷得厲害。近夏的天氣,不該如此,何況有孕之人尤為懼熱,不懼冷,怎麼會這樣?
所幸大夫說,孩子很好,這才放下心來。
上靖羽要親了,這又該如何是好?
明日,就是上靖羽親的日子,芙蕖打開柜子,取出一個荷包,上頭綉著柳葉合心,綉著蓮花並。原本是想送給上靖羽與蕭東離的賀禮,可與二皇子親,這禮就不必送了。
也不知邊關的人,什麼時候能回來。
十五萬大軍奔赴幽州,戰事應該很快會結束吧!
是的,很快就結束了。
只是誰都沒想到,是以這種方式,暫時結束了戰事。
幽冷的夜,懸在高高的絞刑臺上的,萬箭穿心,死不瞑目。鮮已經乾涸,箭矢已經生鏽,溫已經消失,早已僵。
繩索勒著脖頸,將他懸在絞刑臺上,風過搖晃,在這死寂一般的夜裏,顯得何等驚怖。
他睜著眼睛,死死盯著正前方的幽州城門。
在他後不遠,就是北昭大營,明亮的篝火,充斥著勝利的喜悅。
幽州城,城門上的軍士見到此此景,無不落淚。
一匹快馬而來,及至近前,一道黑影翩然而落。指劍劃過,迅速斬斷了繩索,將他穩穩的平放在木板臺上。
黑夜中一聲高喊,「有人劫。」
音落,北昭大營瞬時湧出大批人馬。原本這,也就是個餌。長淵首當其衝,策馬軍前,「三皇子,你到底還是來了。」
蕭東離髮髻凌,上的戰甲更是鮮斑駁。
四周燃起了明晃晃的火把,將這一切都照耀得恍如白晝。
他淡淡的笑著,手去傅鴻僵冷的臉,「好徒兒,師父來救你了。我們師徒兩,殊途同歸。你且睜眼看好了,師父與你一道殺敵,帶你回去,去見你心的芙蕖。你不是說,還要娶嗎?軍功未立,何忍馬革裹?」
有淚劃過臉頰,徐徐滾落。
染的手,上了傅鴻上的利箭。
萬箭穿,到都是穿而過的箭,將傅鴻的子得千瘡百孔。
掌心拂過,羽箭皆斷,銳利的箭矢悉數從傅鴻的上被出。強大的氣勁,引著箭矢,直周遭的北昭敵軍。
城門上有人大聲喊著,「是三皇子!快看是三皇子!」
元戎愕然站在那裏,「他怎麼沒死?」
北昭大軍慌了,沒想到蕭東離武功如此之高,更沒想到,蕭東離背起了傅鴻,用鋼將彼此纏繞在一起。
「好徒兒,看好了,別嚇得,也別拿不住刀。」蕭東離抬頭,一殺氣騰然,忽然一腳將地上的箭矢掃出去。
長淵愕然,但沒想到蕭東離不是殺北昭大軍。
飛起的箭矢,直奔幽州城頭。
元戎瞪大了眸子,一把拽了邊的軍士做擋箭牌。
但他沒想到的是——蕭東離的力道,豈是常人可以抵擋。箭矢穿過那名士兵,直接將元戎釘在了城門樓上。
一枚直中眉心。
一枚直中心臟。
當場斃命。
蕭東離苦笑著,「天不亡我大朔,大朔自取滅亡!哈哈哈哈——」他瘋似的跳上馬背,掌風瞬時震開兩側北昭軍,趁突圍。
可是人太多了。
因為所有人,都在等著他。
他知道,這是個陷阱,他也明白此行會兇多吉。
他不是不知道,自己已經逃,只要姓埋名,就能消失無蹤。
可為了傅鴻一句「師父」,他回來了。
師父就算死,也不能讓徒弟暴荒野。
大批的騎軍在後頭追趕,一匹馬馱著兩個人,自然很快就會被追上。蕭東離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,他好不容易,卻在折回幽州城時,驚聞傅鴻戰死的消息。那一眼的萬箭穿心,那一眼的懸高臺。
讓蕭東離心如刀絞。
他原以為讓親衛護著傅鴻回城,是萬無一失的。可他沒想到的是,元戎不開城門,以至於傅聲衝出來的時候,已經來不及了。
傅鴻箭穿,戰死沙場。
傅聲兵敗被擒,囚北昭大營。
猶憶戰鼓擂擂,而今馬鳴蕭蕭。
前方已無路,勒馬驚響。
嘶嘶馬鳴,響徹冰冷的夜。
前方是斷崖,蕭東離沒了去路,也沒了退路。
「三皇子,還是投降吧!主帥吩咐過,對你生要見人死要見。」長淵策馬軍前,「只要你願意跟我回去,主帥不會殺你。」
蕭東離冷笑兩聲,扭頭著一側的巨石,小心的解下傅鴻的。僵,他將傅鴻躺在巨石上,讓他的雙目對著這浩浩的北昭大軍。
「看好了,你這條命怎麼丟的,師父就怎麼替你拿回來。用北昭大軍的鮮,來祭你亡魂。」蕭東離始終沒有讓傅鴻閉眼。
殺一個賺一個,殺一雙賺一雙。
「上!」長淵退後,一聲冷喝。
前仆後繼的北昭軍士撲了上去,人海戰,車戰,一撥接著一撥。彷彿永遠不知疲倦,彷彿永遠不知道死亡為何。
蕭東離殺紅了眼,腳下的疊起來已經有一人多高。
鮮沒過了腳背,到了最後,連北昭士兵都人心惶惶,沒有一人敢再上前。蕭東離就像染的魔,嗜的鬼。
髮髻染,滴落下來的,嫣紅刺目。
傅鴻問:師父,殺人會不會上癮。
他說:不會,只會越來越厭惡。
他現在就厭惡,厭惡得恨不能將這些人都撕得碎。滿是污的臉上,漾開慘白的笑,天地蒼茫,戰歌何在?
他晃了晃子,不眠不休已經讓他的子,耗盡了真元。他全憑著自己的意志,死死撐著不讓自己倒下。
眼底的狠戾如常,卻也漸漸的淡去。
魂歸,可有故鄉?
長淵深吸一口氣,「一夫當關,你還能戰多久?你的大朔、你的國家、你的父皇,閉門不出,任由你在外頭力廝殺,任由他的忠臣良將,被生生死在城外。大朔背棄了你,天下也背棄了你。這樣的皇帝,這樣的國家,你還要為之效忠嗎?三皇子,你已到絕境。投降吧!」
蕭東離仰天長笑,「就算全天下背棄了我,我跟你們北昭,仍舊勢不兩立。要我投降,做夢!」
傅鴻尚且戰死沙場拒不投降,他豈能如此不堪?
長淵抬手,大批的軍士再次撲了上來。
因為長淵知道,蕭東離縱然武功再高,但終究也只是個凡人。是人,都有力耗盡的時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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