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荏苒,轉瞬到了初春。
玲瓏躍居一品宮,統管所有宮與務。且玲瓏繼承秋家的一切,名下良田宅無數,宮紛紛揣測,總有一日會為龍騰的妃子。因為皇后自大婚便形同了冷宮,近來更是稱在天凌殿養病,足不出戶。
轉瞬到了四月,桃紅柳綠,芳菲無限。
午后,書房。
玲瓏恭敬遞上剛呈上來的奏本,接著為龍騰磨墨。
龍騰將奏本打開,黛眉深蹙,是他最討厭的事,選秀!
玲瓏小心翼翼陪在一旁,宮后,瞧著龍騰與霜蘭兒兩人疏離,比陌生人還不如。無心探究他們之間是為什麼,只知這對來說,是絕佳的機會。聲道:“皇上,這折子已經遞上來多次。”
龍騰怔怔著紅奏本,只茫然問,“選秀,你怎麼看?”
玲瓏低首,面上有淡淡的紅,“皇上乃一國之君,自然要選秀,福澤蒼生,雨均沾,子嗣綿延。”
“是嗎?”龍騰淡淡嘲諷,挑眉,“難道?你也想為其中之一。”
玲瓏心頭猛跳,答得極有分寸,“能侍奉皇上,是每個子的夢想,我自然也是。”其實,并不介意他有其他妻妾,介意的是他的心只被霜蘭兒占據,一點空隙都沒。
而且,不管他有多妃妾,都不會是的對手。最終站在他邊的,只會是自己。想到這,冷冷一笑。莊姚青之莊曉蓉一心慕龍騰,在家中等待選秀。派人在莊曉蓉膳食中下藥,莊曉蓉臉上長滿紅痘,紅痘消退后留下一個個黃斑,十分難看,據說莊曉蓉無宮,前幾日隨便嫁了個五品小。沒人會是的對手,現在沒有,將來也不會有。既得不到他的,就要做他最依仗的人。
心中竊喜,龍騰開口問,是否意味著龍騰終于肯接納自己?哪知此時耳畔龍騰清冷的聲音傳來,似一柄利刃直刺心口。
“秋若伊,三司督史慶唯生今年二十有六,年輕有為,慕你已久。今晨早朝,朕將你賜婚給他。”
“啪”一聲,玲瓏正在磨墨,聽到這話,手中墨棒掉落,裂兩段,一灘墨跡似在地面凝暗黑妖邪的花。憤怒地抬頭,卻見他恍若無事,繼續批閱奏折。
冷笑,是啊,他是皇帝,翻手為云覆手雨。他輕易就將嫁掉,甚至只是事后通知。怎能甘心?咬牙問:“你答應過我,讓我侍奉在你邊?”
龍騰并不抬頭,“朕并沒食言,你要做宮,朕全你。只是,你當初也沒說期限。”
玲瓏愕然,沒想到龍騰竟跟玩字面游戲。慌了,“皇上,是不是我做得不好?哪里不好,你告訴我,我都能改的。”
龍騰停一停,打斷的話,“你與庭瀾同宗,朕保有秋家昔日榮耀,會讓你風大嫁。”
玲瓏踉蹌后退一步,絕搖頭,“不,我不要!”
龍騰勸道:“你貌能干,何必浪費在深宮?不替你作安排,朕無法向庭瀾代。”
玲瓏終于崩潰,“既然皇上說我貌能干,你為何不要我?你明知我想做你的妃子?你明明知道!”
龍騰起,向窗外,“今日我把話說清楚,你我之間絕無可能!”
安排玲瓏的事,他只是為庭瀾,他答應庭瀾讓秋景華安晚年,可惜他沒能做到。秋家死的死,散的散,只剩下玲瓏。
玲瓏突然冷笑,“為什麼不可能?是因為蘭兒?明明你們相近卻不相親!”
“那是我的事,不用你管。”龍騰語氣淡淡的。
玲瓏突然直直跪下,跪在龍騰腳邊,“我哪里比不上霜蘭兒?我在宮中很有人緣,們個個都喜歡我。小的時候,雜耍班子到洪州方府,再到后來宰相府,大家都喜歡我。他們都說我善良、格豪爽。為什麼你一點都不喜歡我?你甚至都沒嘗試去了解我。我為你付出那麼多,我一直著你。你試著接納我,好不好?”
龍騰立在窗邊,落在肩頭,似為他鍍上一層絢麗的金。他背過,溫地瞧著手中一方白錦布,布料邊角殘破,像是從整塊布上撕下來的,上面有點點棕跡,著著,他邊勾起一彎淺笑,似沉浸在久遠好中。過了會,他將錦布收懷中,一字字冰冷道:“別拿自己跟比,你不配!”
那一刻,玲瓏恨得幾乎要嘔,不配!所有努力就換來一句,不配!連比的資格都沒。咬牙:“何出此言?皇上請明示,否則,我無法死心。”
龍騰冷笑起來,“給你臺階,你卻不下。既然你想知道,我就告訴你。兩年多前在洪州,我就查過你。”
玲瓏愣住,“皇上為何查我?”
龍騰微笑,“霜霜邊的人,我當然要查清楚。你從小被雜耍班老板領養。雜耍班老板沒兒,待你很好。可是——”
玲瓏目驟然一跳,屏住呼吸。
龍騰坐下,抿了口茶,“我打聽到其實雜耍班老板是有兒的,與你同齡,可惜六歲溺斃。”
玲瓏冷聲,“皇上什麼意思?”
龍騰淡淡一曬,“沒什麼意思,事過去這麼久,沒人能查出真相。我只是想,若雜耍班老板兒沒有溺斃,或許不會將你捧在手心里疼寵。”
玲瓏不語。
龍騰繼續,“十多歲時,你的好運來了。方進益有三房夫人,九個兒子,命中無,高人算命說方進益會遇上一名小孩,領養回家會富貴登極。呵呵,無巧不書,偏偏沒幾日就遇上你。”
玲瓏死死咬住,氣息不穩。
龍騰單手撐住太,眸銳利,“我只是想,如果方進益算命時恰好被人瞧見,繼而才有后面一出戲——”他沒再說,細瞧自己修長的手指,似是慨,“有的人是天生好命,但有的人,的好運靠自己爭取。”說罷,他抬眸,看著玲瓏的眼無比森冷。
玲瓏面無表,目空茫。
腦海里突然想起霜蘭兒曾說過的話。
“做了虧心事,必定害怕鬼敲門!”
怕嗎?時模糊的記憶里,有件事想忘都忘不掉,一名小孩玩耍時不慎掉后院河中。看見小孩在河中掙扎,其實想喊,可不知為什麼,想起小孩有爹娘疼,有過年新裳,有可的玩……最終沒喊,看著小孩沉水底。
那一年,六歲。正如龍騰所說,到疼,只因雜耍班老板將當做逝去的兒。
是愧疚嗎?瀘州瞧見小孩跌倒,忍不住去扶去幫。常常幫助弱小,是想彌補當年自己的漠然嗎?也許是的。
想起,十多歲時,第一次懂得戲子的含義,懂得旁人鄙夷的眼神。想,有朝一日定要擺戲子的份。當在寺廟陪師姐求香,當聽到算命之人對方進益說的話,知道,的機會來了。
正如龍騰所說,的好運,是爭取來的。得到一切,疼、地位,金錢。害怕好運會結束,對邊每個人都好,盡力幫他們。可的好運在遇到龍騰后,徹底結束。
許久,玲瓏平息靜氣,著龍騰,“皇上,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許多年前的事,皇上只是推測罷了。”
龍騰轉首,并不在意,“這些都不重要。我只是不想你與霜霜走得太近。”
玲瓏忍氣吞聲,“我真心待蘭兒,從無……”
龍騰冷笑,突然轉移話題:“我問你,秋端茗死的那夜,有人瞧見秋可從正門匆匆逃離。正門離靈堂不遠,試問,那人為何不是先瞧見靈堂失火?”
玲瓏啞聲。
龍騰又道:“顯然,是秋可離開后,靈堂才起火的。”
玲瓏神瞬間灰敗,他是那樣敏銳之人,若狡辯,又豈能逃過他的眼,只怕真相早已在他心中。“撲通”一聲跪下,凄然道:“是,是我殺了秋端茗,是我縱火。可我全是為了你,為了蘭兒。你以為,殺了人我不害怕?我夜夜怕得發抖,我向誰訴苦?可那種況,秋端茗不死,蘭兒會有危險。”
龍騰仿佛沒在聽,退開,“下嫁慶唯生,我可以給予你極大的榮耀。圣旨已下,不遵便是抗旨,你自己掂量。”
這一刻,玲瓏神癲狂,“你這麼絕,你只一人,是不是?”
龍騰默認。
玲瓏突然大笑起來,笑聲令人骨悚然。
龍騰瞇起眼,有不好的預襲上心頭。
良久,玲瓏止住笑,“你派人四尋找君澤,至今一點消息也無。”
龍騰猛地轉,眸犀利,“難道,是你!”
玲瓏只冷笑:“你以為我會坐以待斃,等著看你們濃意?”
“你!”龍騰薄怒。
玲瓏迎上他的目,毫不畏懼:“是你負了我!當初你要我幫蘭兒,答應給我機會。如今你利用完,想一腳踢開我?”
龍騰咬牙切齒:“你拿君澤威脅我?”
玲瓏苦笑,“你我的!誰你慘蘭兒,若君澤有萬一,你覺得蘭兒還能活下去嗎?”
還能活下去嗎?這話龍騰最脆弱的神經。若沒有君澤,他一切努力都為泡影。讓孤零零活在世上?他不敢想……
突然,他大掌一揮,將玲瓏推到在地,冰冷的匕首抵上玲瓏脖頸:“我現在就殺了你!”
玲瓏猛咳幾聲,“我若沒有籌謀,怎敢跟你挑釁?你殺呀,殺了我,不出三日便讓你見到君澤的尸。你要不要試試?別我!”
龍騰額上青筋突突跳著,狠狠一拳擊在花架上,花架頓時散架。片刻,他平靜下來,似是安自己,“朕是天子,坐擁千軍萬馬,一定會找到他!”
玲瓏連連冷笑:“是能找到。想當初,秋家找我用了整整十九年。五年?八年?皇上可以慢慢找。”
龍騰不語,目落在玲瓏上,眼中盡是復雜意味。他找了很久,沒有線索,其實不是找不到,而是有心藏匿。要找多久?五年?八年?他沒這麼多時間去找,他真的沒有時間……
抬一抬眼,龍騰盯著玲瓏,突然問:“你喜歡我什麼?”
玲瓏愣住,一時不能反應。
龍騰又問一遍,“你喜歡我什麼?”
玲瓏愣愣道:“皇上天姿驚人,世間子皆會仰慕……”
話音未落,龍騰突然執起手中銀亮匕首,手起刀落,他臉頰已多了道長長的痕,一滴滴淌著。
“如此,你可以死心?”
丟下匕首,龍騰甩袖離去,只丟下一句話,“放過君澤,他只是孩子。”
變故來得太突然,玲瓏反應不過來,怔在原地,心底仿佛出現一個茫然的空,無法彌補。眼前,地上,他俊上滴落的跡,點點刺痛的眼。
他竟毀了自己絕世傾城的容貌,只為讓死心。腦中一片空白,從沒如此絕過,心仿佛碎縷縷。這一刻,終于明白他有多霜蘭兒,這種,刻骨銘心,永不能逾越。
這樣的他,就算用盡手段,又能得到什麼?
突然起,朝門外狂奔。
大婚就被冷落,霜蘭兒獨居天凌殿。
皇宮之中,是怎樣世態炎涼的地方,龍騰冷落卻無人敢對不敬,堅信,是他在保護,他一定有苦衷不肯告訴自己。
拼命地想,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,日思夜想,茶飯不思,最后昏倒在天凌殿。醒來時卻見龍騰在旁,反復了眼睛,竟真是日思夜想的他。激地抓他,“筠,你還是關心我的,對不對?”
夜已黑,橘燭照耀。
龍騰突然退后一步,昏暗線下,眼前的似一朵然綻放的玫瑰,卻開在寂寞之上。
霜蘭兒見他不語,欣喜道:“你來了,是不是決定告訴我一切?我知道你有苦衷。”
龍騰無言,俊逐漸變得冰涼。
霜蘭兒這時才瞥見他臉頰上有道紅痕,自眼角及角,將他完的五劃開一道口子。一驚,“筠,你的臉怎麼了?”
剛要上前他的臉頰。他再退開一步,只冷聲,“與你無關。”
霜蘭兒有些尷尬,起取了只藥瓶遞給他,“筠,從前你傷,不喜留下疤痕。我后來又配了一種,比從前效果更好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龍騰偏首,心中有一瞬不忍,很快卻了心腸,一字一字道:“你別誤解,我不是來看你的。眼下時機合適,你該去玉環山養病了。”
霜蘭兒神瞬間凝凍。殿中靜寂如水,只聞“沙沙”聲,是新生的竹葉在春風里搖曳。春天明明來了,可為何對來說,還是寒冬?不信,只以最凄婉的目著他,“是厭倦我了?還是你有了新歡?”
龍騰輕輕擊掌。
玲瓏緩緩自殿門邊現,裳極,長長拖曳至地,前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。
霜蘭兒愣住,這是祥龍國一品妃嬪的裝束,瞧過圖本。
龍騰開口,“我已封為妃,不久還要選秀,你是時候離開了。”
一悲戚的笑浮上臉頰,霜蘭兒著玲瓏,只道了聲,“恭喜!”
停一停,向龍騰,霜蘭兒鄭重道:“我不會走!我等你回心轉意,任憑斗轉星移、海枯石爛、山崩地裂,我都會等下去!一直等!等到死!”
龍騰猛地抬眸,只以不可置信的眼神著霜蘭兒。不死心,他左擁右抱,竟還不死心!他心中劇慟,為什麼他?他不想說出更狠毒的話,為什麼非要他?知不知道,每說出一字,都在他心上劃開一刀。他偏首,不想被瞧見自己的苦痛。再轉首時,他已恢復冷然。說出的每一字,狠狠刺傷,也狠狠刺傷他自己。
“霜蘭兒,聽說你曾飲下絕育之藥。試問,你有什麼資格纏著我?”
“霜蘭兒,就算我從前喜歡你。你不能生育,我要萬里江山何用?你走吧,宮外馬車已備下,君澤的事已有眉目,過幾日我會將他送去玉環山。”
聽罷,霜蘭兒狠狠哆嗦,突然跌倒在地,仿佛一盆冰雪兜頭澆下,骨子里都是冰涼的。
是啊,怎會將這麼重要的事淡忘了?早不是完整的人,不能為他生下子嗣。這樣的,有什麼資格等他回心轉意?喜歡他,還是他喜歡,都不重要了。萬里河山,怎能讓他絕后?
殿門敞開,月影晦暗不明,映得殿中越發森冷。
似是冷靜,也是絕。霜蘭兒斂,鄭重跪下,“承蒙皇上照顧,臣妾無旁,只能將這些還給皇上。愿皇上龍安康,子嗣綿延,萬代千秋,功績赫赫。”起緩緩離去,步子并不快,也不慢,不輕浮,卻也不是沉重,只是一種超塵世的茫然。
龍騰目怔怔著地上,一支翡翠簪,一枚翠玉扳指,還有一幅畫。能還給他的,盡數還了。他想,從今以后,總該徹底忘記自己。他終于將趕走,他應該到高興,不是嗎?可為何心中堵得窒息?
這樣的場景,玲瓏凝立著,一句話都不敢說。
突然,龍騰冷冷盯住玲瓏上的一品妃嬪服飾,如此礙眼。他冷聲:“掉!只是讓你演戲!”
玲瓏愣住,不敢忤逆他,忙掉上華服,只著一件品裳,深吸一口氣:“既然如此,你何必趕走?”
龍騰輕輕一哼,“真以為我會制于你?你藏匿君澤,你那麼有把握能瞞住我。所以,我想,可能是我找錯方向。我在祥龍國四尋找一名男孩,如果你將君澤裝扮孩?如果你將他藏在常人不會想到的地方?譬如尼姑庵——”
玲瓏麗的臉頰,瞬間如凋盡的枯葉。他竟然,他竟然想到了——
龍騰冷冷甩袖,離開天凌殿,丟下一句。
“若不是看在庭瀾份上,我早將你碎尸萬段!你好自為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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