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十,風滿樓。
龍騰怔怔著銅盆里跳躍的火焰,黛眉蹙起。
秋庭瀾斜眉一挑,問向玲瓏:“若伊,那晚上我明明瞧見你去送瓜果,你一個字都沒聽見?”
“我……真沒聽見。”玲瓏越說越小聲,心突突跳著,其實聽到秋景華與秋端茗要除去納吉雅郡主。猶豫了,納吉雅郡主要嫁給龍騰,那是不是該隔岸觀火,坐收漁利?
秋庭瀾疑道:“我瞧你在門口停留許久,怎會聽不到?姑姑出宮不容易,他們定謀要事。”
玲瓏突然起,“我真沒聽清,爺爺實在小心。”
龍騰始終背對他們,用銅挑撥弄爐火,淡定道:“急什麼,兵來將擋,水來土淹。秋若伊,時候不早,你先走,我與庭瀾再說幾句。”
玲瓏頷首:“嗯。”
秋庭瀾關照,“若伊,你比我容易接近爹爹。有什麼消息,及時告訴我。”
“明白。”玲瓏將肩頭披風系好,匆匆離開。
秋庭瀾向龍騰頎長的背影,開口道:“宰相府這幾日過于平靜,越平靜越有問題。筠,皇帝怎將納吉雅郡主許配給你了?”
火盆中,一塊燃燒的木炭裂開來,“啪”的聲音回在空的屋中。
龍騰抿薄,一言不發。眼前火侵心頭,仿佛要將他燒灰燼,是天意?還是緣分?天知道他有多想名正言順娶?是蒼天聽到他心聲了嗎?還是,這是一場更嚴峻的考驗?半響,他終于開口,“世事難料,我苦心兩年,將安回龍霄霆邊,設下巧局全都破壞了。”
秋庭瀾突然上前揪住龍騰領,對龍騰魅的眸中,“你我是第一天相知?你真以為我這次是去巡疆?告訴你,我特地去了朝圣山!”
龍騰俊剎那變得雪白,“你知道多?”
“比你想的要多!”秋庭瀾松開龍騰,“我覺得你該告訴,沒什麼風浪是過不去的。”
龍騰凝眉,“算了,這事讓我自己理。”
秋庭瀾惱道:“我懷疑,我爹要對霜蘭兒下手。如今霜蘭兒邊布滿妹妹的眼線,無法接近。筠,該怎麼辦?”
龍騰猛地抬眼,“秋景華他敢?殺害使臣,會為歷史罪人。”
“還有選擇嗎?總好過讓你如虎添翼。”秋庭瀾哀嘆一聲,道:“真希快點結束。”
龍騰突然起,將冰冷的茶水往火盆一倒。火焰瞬間熄滅,裊裊黑煙升起,他冷笑道:“有我在,他們休想分毫。”
秋庭瀾冷聲道:“怕只怕,他們連你一起算計。我再去打聽。”
正月十五。
龍騰在焦灼等待中熬了幾天。
臨近傍晚時,秋庭瀾終于帶來消息。
“筠,我才知道,霜蘭兒今早突然去了龍脊山的賀蘭谷,只怕要出事!”
龍騰瞳孔猛地收,一字未說,剛要走。
秋庭瀾一把將龍騰拉回,“筠,我總覺得不對。為何偏偏今日爹爹說?萬一是圈套怎麼辦?”
龍騰揮開秋庭瀾,堅定道:“庭瀾,你留下。圈套怕什麼?為了,地獄也要闖一闖。”說罷,他立即,縱馬狂奔,背后冷汗涔涔,恐懼占滿心頭。
山巒起伏,晚霞溢彩。
霜霜,等我,一定要等我!
龍騰揚鞭揮下,整個人如同一道利劍劈開山野,直往龍脊山賀蘭谷奔去。
馬兒拐過一彎又一彎,離賀蘭谷尚遠,一焦味撲鼻而來。龍騰黛眉揪起,心中有不好的預,縱馬跑得更快。
又拐過一彎,熱浪滾滾而來。突然“轟”一聲巨響,好似地獄中無數孽障涌出來,大地都在抖。拐過最后一彎,眼前景象令龍騰驚呆了。蘑菇般的火云在賀蘭谷上方盛開,整個天空都在燃燒。
“霜霜……”
龍騰驚呼一聲,棄馬狂奔。
火焰熱浪鋪天蓋地而來,他仍不顧一切向前奔。眼前景象越來越慘烈,他俊容慘白,眸中卻倒映著熊熊火焰,似一同燃燒。
劍戟槍刀丟遍地,滔滔流染滿旗。一部分尸是跟隨霜蘭兒的使節護衛。另外的尸則是……
天!他震驚了!這里怎會有北夷國騎兵?瞧盔甲上的圖騰,分明就是北夷國政變時逃好戰貴族——薩安部落。喪家之犬怎會突然出現在這?難道他們想殺害使臣,破壞兩國和平,他們從中坐收漁利?
秋景華好毒辣的計謀,殺人于無形!
龍騰恨得直咬牙,四張,好不容易找到一名使臣護衛,那人尚有呼吸,他焦急地問:“郡主呢?”
使臣護衛了重傷,手遙遙一指,艱難道:“郡主去了那個山……后來薩安人來了,我們只有上百人,對方……”語未畢,他已昏厥。
山?
龍騰向不遠正冒著濃煙的賀蘭谷山,頓覺眼前天昏地暗,連忙往山沖去。越靠近山,火勢越大,風助火勢,整個山坳都在熊熊燃燒。好不容易奔至口,卻聽得“轟隆”一聲巨響,巨石滾滾落下,將口堵住。
“不,霜霜!”
龍騰沖至口,瘋了般徒手去搬巨石,搬不就用去撞,直至雙手滿是泡,肩頭模糊。他突然停下來,只站在那里,像是自己也明白無,呆呆站著。
他廢那麼多心思,為了什麼?只是希好好活下去,奪回孩子好好活下去。若有事,那他所做的一切,還有何意義?
痛苦地閉上雙眼,他凄厲大呼,“霜霜……”
臉上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,心痛得無法言語。他絕,他麻木,連熱浪襲擊都不到,像是突然失去目標,有事,那他活著做什麼?
就在這時,兩名薩安部落騎兵認出龍騰,兇狠地揮刀上來:“就是你,是你害慘了薩安部落!北夷國政與你何干!我要殺了你,替佐部可汗報仇!”
龍騰聽到后有人,卻一不,腦中異常平靜,絕到冷靜,都不在了,他還抵抗做什麼?
眼看大刀就要刺龍騰口,兩名騎兵突然連連慘,相繼倒下,他們背后各著一柄彎刀,鮮流至地上,匯長河,流向遠方。
龍騰并沒抬頭,灰意冷地瞧著水流淌,最終止于一雙致的鹿皮靴邊。靴子眼,往上是羊皮短,豹紋腰帶,再往上,玲瓏有致的段裹在白狐襖中,擺綴著巧的鈴鐺,在火焰翻飛中泠泠直響。他徹底愣住,是?還是幻覺?
霜蘭兒剛才聽到有人喊,過來就瞧見兩名騎兵襲擊龍騰。了龍騰,疑道:“賢王?你怎麼了?他們兩個要殺你,你竟不反抗?要不是正巧看見,你已經見閻王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龍騰啞然。看著霜蘭兒活生生站在他面前,他竟覺腦中更空白。
霜蘭兒見龍騰俊臟污,樣子狼狽,雙手、肩頭模糊,突然問:“你以為我在里?”
“我……”龍騰再次語塞。天知道,他的確這麼以為,差點就想隨一同去了。
霜蘭兒挑了挑眉,解釋道:“山里全是箭羽料,我瞥見有你的東西混在箭羽里,我想定有人要陷害你,所以放火將東西全燒了。你怎會來賀蘭谷?”
龍騰張了張口,卻不知如何說。
霜蘭兒敏銳的眼神牢牢鎖住龍騰,審度著他,深邃的目似能他心底,“賢王,計劃打,其實我已派不上什麼用。”停一停,突然笑了笑,“你是不是該跟我解釋下?”
龍騰愣住,滯滯問,“解釋什麼?”突然,他似終于回神,沖上前將霜蘭兒摟在懷中,摟得極,似想將進自己骨髓中。
“你沒事就好……我以為……”過于激,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。
霜蘭兒被龍騰勒得不過氣來,肋骨都要斷了,心中卻悄然滋生出一縷甜。出雙手,輕輕抱住他抖的后背,臉頰著他口,聽著他狂猛的心跳,只覺自己的心格外寧靜。悉的氣息,悉的溫暖,還有悉的——龍筠!終于回來了!
窩在他懷里,微微一笑,聲音若春日細雨綿綿,“筠,你不是說我只是棋子?那你為什麼張我?嗯,筠?”兩年來,無數次懷疑他,可惜他掩飾得很好,藏得極深,從未緒失控過。等了很久,他竟不答。
“筠?”又喊一聲。他依舊不答,只覺肩上越來越沉重,推了推他,他不。側首,這才發現他竟然昏迷了。
“筠——”霜蘭兒驚呼一聲,連忙將龍騰扶出山谷,走到沒有煙熏的地方,才將他放平在地。騰地坐在地上,累得衫。抬袖拭一拭額頭,袖口狐本是純白的,被一,立即了黑黑的一撮。的臉,亦被熱風蒸得發紅,好似一朵盛開的秋杜鵑。
“筠——”焦急喚了一聲,見他長目閉,剛想從袖口取金針為他診治,就在這時,忽然注意到他口起伏并不均勻,時快時慢。
秀眉微蹙,輕輕搭上他的脈息,眸陡然一亮。原來……好呀!角狠狠搐了下。好一個龍筠,不知怎麼回答,干脆裝昏迷。好樣的!還真小瞧了他,小孩子玩的把戲他都能使出來。他還有沒有再高明些的招數啊。
邊略掠過狡黠的笑,霜蘭兒拿起金針就朝龍騰左手合谷刺去。讓他裝!看他能裝到幾時。剛要下手,此時后馬蹄聲如奔雷席卷。
霜蘭兒向遠方,只見極遠地平線揚起一痕淺黃,竟是大隊人馬如屏障般近。心一沉,難道還有薩安騎兵?方才一場惡戰,的護衛沒剩多,該怎麼辦?
馬兒奔到近,霜蘭兒看清來人皆是龍霄霆麾下的黑錦衛,心中一松。
此時,前面二十騎馬奔到霜蘭兒跟前三十余步,分列兩旁,秋景華一戎裝,縱馬而來。
此狀,霜蘭兒頓時明白,今日一切皆是秋景華設計。
秋景華一眼瞥見,深深蹙眉,這怎可能?竟還活著?
天邊霞褪去,隔著濃煙火,秋景華瞧不清自己藏匿箭羽之地。當下,他冷哼一哼,“納吉雅郡主,微臣收到線報,道北夷國騎兵作,特來救駕。郡主,您沒事吧?”
霜蘭兒冷哼一聲,老狐貍裝得倒像,淡淡一笑,“本郡主命大,多謝宰相大人記掛。”
秋景華又瞥一眼陷昏迷中的龍騰,佯作驚訝:“咦?賢王怎麼了?傷了?來人啊……”
語未畢,龍騰已醒轉,雙眼睜開剎那,他似懵懵懂懂,掙扎著站起來,一秋景華,又一霜蘭兒,訕訕一笑,“咦,本王睡著了?難道昨夜酒喝多了?”
霜蘭兒瞪了龍騰一眼,他醒的真是時候,虧他還知道醒來,他干嘛不一直裝睡讓人送回王府得了。
秋景華見龍騰醒轉,連忙率眾人下馬行禮:“賢王殿下,我等請了圣諭前來救駕。”
“救駕?”龍騰作優雅,卷起自己墨發往空中一灑,擺擺手道:“宰相大人有心了,沒事,都回去吧。”頓一頓,他見黑錦衛立著不,諷道:“天都黑了,你們都不想回去?還是你們有別的任務?”
秋景華皮笑不笑,“賢王殿下,有人報說賀蘭山谷中藏匿箭羽,臣這是……”
龍騰有意打發秋景華:“報?明日轉去三司啊。刑部與三司都歸本王管轄。”停一停,他的聲音突然嚴肅,“怎麼,宰相大人想僭越職權?”
“這……”秋景華不料龍騰難纏,一時無語。
氣氛僵滯,周遭靜得駭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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