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侯世子的報喪信兒很快傳到了德慶侯府。
晏長風聽見消息很是意外,“不是前兩日說病穩定了嗎?”
馮世子被人打得沒了人樣,但求生心出奇的高,從閻王殿門口走了一圈愣是沒被收走,前兩日大表姐派人回來報信兒,說是已經沒了命之憂,打算去京郊的莊子里調養。
如蘭道:“方才我聽報喪的跟厲嬤嬤講,是去莊子的路上遇了害。”
被殺?
晏長風吃驚不已,堂堂安侯世子怎麼會隨隨便便就被殺了?
立刻去往世安院,正聽外祖母詢問那報喪的老仆。
“怎麼沒報?天子腳下青天白日的出了這樣的命案,斷然是不能姑息的!”
那老仆道:“回大長公主,我們家侯爺跟夫人都不想家丑外揚,所以就只對外說是病故。”
大長公主十分無語。
安侯那兩口子不是什麼好兒人,兒子吃了這麼大的虧斷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,定是自己手腳也不干凈。
“既如此,就只好請你們侯爺跟夫人節哀了。”大長公主正琢磨著派誰過去看看,恰好晏丫頭進來,道,“雪丫頭,回頭你跟文庭一起,代我跟你大舅舅,大舅母去安侯府吊唁。”
馮淼是小輩,長輩們過去不合適,姚文庭代替父母,晏長風代替外祖母過去全個禮數就罷了。
“是,外祖母。”
隨后,晏長風便同大表哥一起去往安侯府。
雖是去吊唁,但兩兄妹沒有一個有哀傷之,可見馮淼混得豬狗不如。
姚文庭甚至十分高興,“天道好回,大姐算是解了,我看等喪期過了就將跟兩個外甥接回家,也省得在那里閑氣。”
晏長風知道他心疼姐姐,但未免想得太淺了,“表哥,大表姐只是喪夫,終究還是馮家人,有這層關系扯著,就沒有自由。”
姚文庭覺得此事可解,“那就和離便是,馮家還有嫡次子,將來必定要繼承爵位,大姐對他們而言是多余,沒有不放人的道理,便是不肯放,有祖母一句話也就妥了。”
“外祖母恐怕不會同意。”晏長風嘆氣,“你忘了大表姐是為何要嫁給馮淼那個爛人了嗎,老人家不會輕易放棄安侯府的。”
“可安侯府跟咱們怕也不是一心。”姚文庭說,“那馮淼雖是荒唐,但不傻,是個見風使舵的墻頭草,他跟咱們家結了親,算是攀上了太子的船,可私下里也沒忘了跟秦王套近乎。平日里結的多是秦王一黨的家族子弟,眼看著如今秦王勢強,這才越發不把大姐放在眼里。”
晏長風確實也懷疑過馮家的立場,只是不知道其中因由,大表哥這樣一說就明白了。
“馮淼跟裴鈺可也相?”
“說起裴鈺,我正要告訴你。”姚文庭低聲道,“現下外面都在傳,是北大營的一個副將殺了馮淼。”
晏長風一愣,裴鈺為何要殺馮淼?
總不見得是為了未來小舅子報仇吧?那裴鈺也未免過于兒長了,殺一個侯世子不是小事,這與他,與宋國公府半分好也無,甚至麻煩重重,圖什麼?
況且殺就殺了,做什麼這麼不小心暴出來呢?
此事宋國公裴延慶也不理解,只好懷疑是自家兒子腦子讓門了。
“你去殺馮家世子做什麼?辦的這都是什麼糊涂事?”他指著裴鈺的前狠狠了幾下。
裴鈺理虧又懊惱,沒臉躲,被親爹得踉蹌后退好幾步,“我也沒想到劉副將這麼不小心,居然把份暴了!”
他特意派了手底下功夫最好的去,本以為殺個半死不活的馮淼輕而易舉,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?
“我他娘問你為什麼殺他!”裴延慶怒瞪著兒子,但凡這小子長得別這麼壯,他早一腳踹上去。
裴鈺抿不答,一副隨便罵不還的架勢。
“是不是又為了那人?”裴延慶看他這冤大頭的倒霉樣,就猜到與那喪門媳婦有關,更是氣不答一出來,“你是吃了的迷魂藥了嗎,還不快給我老實代!”
這事也沒什麼好瞞的,裴鈺就代了,“是馮淼跟幾個爺一起把秦懷義的一個人玩死了,于是秦懷義就去醉紅塵報仇,把馮淼打得險些喪命,安侯便派人暗殺秦懷義,您也知道,小容就這麼一個親人,寶貝似的,我實在見不得傷心就……”
“就什麼就!就糊涂吧你!”裴延慶從來沒懷疑過自己兒子腦子有問題,此時怎麼看他怎麼像個蠢貨,“你可知道那馮淼私下與秦王來往頗深?你如今殺了他,秦王得恨死你!”
裴鈺猛地抬頭,“您說什麼?我怎麼不知道……”
“你就知道跟那個人卿卿我我!你還能知道個屁!”裴延慶氣得頭疼,“秦王此人薄寡義,只以利益為先,你斷了他的利,還指他對你留?他恐怕已經疑心你被秦慎收買,與太子一條心了!”
裴鈺仿佛被五雷轟頂,怎麼會是這樣?!
“怎麼不會呢?”裴修將一碗涼掉的藥湯倒在花盆里,用帕子拭去手指上的藥,回頭對八角笑,“咱們家的世子在選擇了那個人的時候就注定了是這樣的結局。”
道理八角都明白,但還是有一點想不通,“可是爺,您怎麼料到秦家的姑娘有這樣的本事呢,咱們的人沒有查到任何不妥。”
裴修沒有料事如神的本事,他不過是見識過那個人的手腕罷了。
當初為裴鈺的小妾,不僅一手掌控了宋國公府,還迫使爹秦慎倒戈秦王,讓大長公主跟太子栽了好大的跟頭。
“查不到證明咱們的對手比想象中還要高明。”裴修點了八角一句,“去查過秦惠容的親娘了嗎?”
八角著腦門想了想,“我記得娘是個窮苦人家的姑娘,沒什麼背景,十二年前就死了……不會也是秦王的死士吧!”
秦王培養了大批的死士,安在各,有些甚至連玄月閣也查不到,這些無孔不又查不到的死士俗稱“蟑螂”。
“所以秦惠容是接替了娘的位置,為秦王所用?”八角頓時醍醐灌頂,“怪不得您讓咱們把裴鈺殺馮淼的消息放出去,如果秦王知道了,那秦惠容跟裴鈺就會在秦王心里記上一筆爛賬!”
裴修不置可否。
八角:“所以爺,您之前百般促秦惠容與世子的婚事,其實是因為秦尚書吧?秦慎是太子的人,世子非要與秦家聯姻,這已經能秦王對他提防了,如今又為秦懷義殺了馮淼,嘿嘿……爺您真是黑!”
更狠的是,秦惠容作為秦王的死忠狗子,可能知道裴鈺殺馮淼的風險,但偏偏只能求裴鈺。
“那下一步要做什麼呢爺?”八角不知道為啥,莫名有些興,他好期待他家爺快些把家里那個不可一世的世子給干掉。
“四月,咱們家辦喜事。”裴修順手掐掉了一片枯葉,用手指著,“世子娶親,總歸要熱鬧些才好。”
熱鬧?怎麼熱鬧?
八角心說,總不能一邊抄家一邊辦喜事吧?
安侯府的白事熱鬧至極。
為了給世子超度,侯府請了一大幫和尚來誦經,又因為世子好熱鬧,請了一班樂師來,吹拉彈唱一樣沒落下,老遠聽著比醉紅塵還熱鬧。
晏長風屬實開了眼,記得揚州城里以前有個活到八十八的老太太辦喜喪都沒這麼喜慶。
不過府上的人都是一臉如喪考妣,連“斗戰勝佛”孟氏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,坐在靈堂前兩眼發直。
姚文竹作為未亡人,跪在靈前低頭燒紙,有客人過來便點頭致謝。
晏長風看臉還好,就知道近日沒什麼委屈,再看待人接有條不紊的,便知道心里沒。
這是個好的開始,孟氏如今自顧不暇,家里沒有主心骨,大表姐這時候如果能周全地應對,就會讓下人對改觀。
一個人想立起來不是一朝一夕的,但只要勇于改變,一步一步來,總會有收獲。
晏長風還注意到孟氏邊站著個婦人,年紀不大,十分有眼力見兒。一會兒給孟氏端茶倒水,一會兒低下頭噓寒問暖,不知道的還以為才是這家里的主人。
“大嫂,你若是撐不住便回去歇一歇。”哄完了孟氏又抹著眼淚來到姚文竹面前,“我知大嫂定然傷心,不過是為了大哥的面撐著,但你這才小產了,無論如何要好生保養著,萬一連你也倒下,咱們侯府可怎麼辦呢?”
姚文竹垂眸道:“多謝弟妹記掛著,我還好。”
這婦人正是侯府的二,如今大房沒了,心里漸漸起了一些想法,打定主意想趁著辦喪事的時候表現一番,好婆母還有家里的人看到的本事。
可誰知平日里柿子似的世子夫人居然這麼能撐,非但沒倒下,看著倒還神了許多,一本事沒使,別提多郁悶了。
晏長風將這看在眼里,倒不那麼擔心了,這二房如此沉不住氣,不氣候。
但子嗣是個問題,長房沒有嫡子,二房有好幾個,如果過繼,八是得從二房抱一個,將來侯府還是二房的。
在侯府一直待到天黑,晏長風跟姚文庭才跟姚文竹說上話。
“表姐,我看你跪了大半天了,快起來歇歇膝蓋。”晏長風扶著姚文竹站起來,“你才養好了子,可別累垮了。”
姚文竹從善如流地起,按理第一天應該為亡夫守靈一夜,但不想為了馮淼那樣的人委屈自己的子。
“我醒的。”姚文竹朝二弟跟表妹笑了笑,“走吧,先去我屋里坐一坐。”
守靈的人一走,靈堂前空的,看著像鬧鬼。
“大嫂是累著了麼,這臉好差!”二夫人一直盯著靈堂這邊,就等著世子夫人守不住離開,“方才母親還說,你子弱,不能讓你跪一宿。”
說著,將邊的兩個小兒子推到靈堂去,“還不快些去替你們大伯守靈,跪好了知道麼?”
二房的兩個哥兒,一個兩歲一個三歲,讓兩個這麼小的孩子去首領,虧想得出來。
“不用你們守靈!”
不等姚文竹說什麼,姚文竹的大姐兒忽然擋在靈堂前,攔住要進門的兩個小崽子,“父親有我們守著就好,不必勞兩個弟來守靈。”
晏長風看向這個大外甥,四五歲的年紀,表達清楚,小臉沉穩堅定,十分難得。
“瞧你這孩子,說這樣見外的話做什麼?”二上前拉著大姐兒哄道,“二嬸是心疼你們兩個小可憐,還有你們的娘,子骨不好,如今夜里還涼,萬一凍出個好歹來可要怎麼辦呢?”
“有我呢,二嬸不必擔心。”馮嫣拍著脯說,“我娘休息就換我來,一宿罷了,我撐得住。”
二到底沒能把兩個兒子弄進靈堂。
“馮家這二房心思也忒大了。”姚文庭私下道,“這喪事還沒辦完呢就上躥下跳的,大姐,你還是快收拾東西跟我回家,咱不在這里這些氣,母親臨走還囑咐我,如果馮家再欺負你,一定把你們接回去。”
姚文竹回到自己屋里才出疲態,坐在圈椅上錘著,說:“文庭,我是馮家媳婦兒,沒有道理男人死了我就要回娘家,這只會人看不起。”
姚文庭皺眉,“大姐你就是要面子,平日里了欺負只管自己忍著,如今好容易熬出來了,卻又要顧及面子,你得想想兩個孩子不是,將來二房掌了家,你們娘仨還能有好?”
“誰說二房要掌家來著。”姚文竹的臉上難得出自信的笑容,“大房又不是沒有人了,我是世子夫人,我兩個兒是馮家嫡孫,男人死了還有我,我老了還有兒,無論如何是不到二房掌家的。”
姚文庭聽得愣住,大姐的意思是,將來讓嫣姐兒繼承侯府?
這……可能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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