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敬宗離開兵部后就去了衛所,與兩位指揮同知一起整頓軍隊、武、裝備，為明早在城門外集結做準備。

忙到夜幕降臨，陳敬宗才以最快的速度往京城跑,趕在城門關閉的前一刻及時。

因為宵,百姓們幾乎都已經睡下，淡淡的月籠罩著每一條空的街道。

直到此時此刻，陳敬宗才有時間想,想會不會因為豫王造反而害怕京城要，會不會為他外出征戰而擔心。

可他又無法將這兩種緒安在那張明艷又矜貴的臉上。

終究不是尋常子,連先帝駕崩也只是在他面前落過一次淚,出宮之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從容,不需要任何人特意去安。

前面就是長公主府了,府一片燈火通明，門外有侍衛巡夜。

“駙馬。”四個守門的侍衛恭敬地向他行禮。

陳敬宗點點頭,將坐騎給專門負責牽馬的小廝，他快步走了進去。

炎炎夏日,他今日的奔波比往日更多，上的袍都不知道被汗水打幾次又騰干了幾回，習慣使然，陳敬宗仍然先去流云殿清洗。

富貴已經等候主子多時了，這會兒終于見到人,富貴幾乎是飛奔到主子邊的，興道：“駙馬,您聽說沒，公主要隨大軍一起出征！”

陳敬宗腳步一頓。

富貴繼續道：“下午太后娘娘親自下的懿旨,說是豫王乃皇上的親兄長，太后不忍豫王與皇上手足相殘,所以安排公主去前線勸說豫王，希豫王放下兵戈，回頭是岸。不過我覺得，這應該是公主自己要求的，擔心您，才知道您要出征平，急匆匆就進宮去了！”

公主對主子如此深一片，富貴都替主子高興！

陳敬宗完全沒有富貴的好心，他轉，走出幾步了，又回頭，冷聲吩咐富貴：“備水去，我要沐浴。”

富貴笑道：“已經預備好了，兩桶涼的一桶還燙著。”

陳敬宗丟下他去了室。

拭的時候，陳敬宗看著木桶里晃的水，眉頭皺得更深了，簡直胡鬧。

兩刻鐘后，陳敬宗來了棲殿。

華已經躺在床上了，明早大軍會早早在城門外集合，這個長公主也不能遲到。在府里怎麼養尊優都行，既然要隨軍，就得拿出正經隨軍的樣子，不能將士們看輕，說長公主純粹是來拖后的。

只是計劃的很好，這都在床上躺半個時辰了，卻是越躺越神，毫無睡意。

害怕嗎？

不應該，這次朝廷的調兵遣將與上輩子幾乎一樣，統帥依然是凌汝大將軍，出戰的十衛所也還是那十衛，陳敬宗的死劫也有信心幫他避開，畢竟父皇的駕崩是因為龍早已虧了本，陳敬宗這邊，就不信都警示他了，他還能冒冒失失地陷敵軍的包圍。

或許是因為從未去過前線吧，再有勝算，那都是將士們拋頭顱灑熱的戰場。

華又翻了一個，然后就聽陳敬宗過來了。

沒多久，陳敬宗推門而。

屋里一片漆黑，就在陳敬宗以為是不是睡著了時，華開口道：“點兩盞燈吧。”

那聲音平平靜靜的，出一興。

陳敬宗找到火折子，點亮離床最近的兩盞燈，再去看床上，穿著一套素白的中，烏發披散，襯著一張白里的臉，以及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。

陳敬宗就知道，他不能把當尋常子揣，看看這跟富貴差不多的興樣，哪里有半點忐忑不安？

“是娘娘要你去與豫王和談，還是你主提議要去的？”陳敬宗放下火折子，走到床邊，看著問。

華不喜仰著頭與他說話，拍拍床邊讓他先坐下來。

陳敬宗神不虞地坐好。

華這才道：“我自己要去的，正如懿旨上所說，我去和談，彰顯的是母后、弟弟對豫王的仁慈。”

陳敬宗：“你該不會以為，豫王會給你面子，聽完你的話就乖乖投降朝廷？”

華：“他都反了，哪里會那麼傻，可我走這一趟本來就是面子活兒，我跟母后都沒指靠幾句話止兵戈。”

陳敬宗氣笑了：“既然知道是面子活，你為何非要去？你以為隨軍會像咱們去陵州那麼簡單，每天慢悠悠的只走四十里路，每天都可以到驛站下榻休息，還有源源不斷的熱水供你使用？我跟你說，這次大軍日夜兼程，一天最多休息三個時辰，就算附近有河流，都沒有時間給你燒水沐浴，更不消說戶外蚊蟲滋擾、馬糞遍地。”

華：……

“這些還都是小事，戰場上敵軍隨時可能沖過來，真遇到悍兵猛將，就是凌帥也不敢保證一定能護你周全，你這細皮的，人家只是拿繩子把你綁起來，都能勒得你哭天喊地，真了刀槍，你可別指叛軍會忌憚你長公主的份，他們連皇上都要反，還怕你？”

陳敬宗越說越兇，看華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善。

華只是耐心地看著他，等陳敬宗說夠了，華忽地笑了。

陳敬宗：……

哪里好笑了？

華解釋道：“自從父皇駕崩，這還是你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。”

從嫁給陳敬宗的第一天開始，陳敬宗就沒把當高高在上的公主看，夜里他敢葷話連篇，白天他能各種嘲諷或怪氣，即便是這輩子兩人好了不，言語爭鋒也從來沒有斷過，或是陳敬宗刺，或是刺陳敬宗。一直到父皇駕崩，陳敬宗才突然變了個人似的，說不來安關心的話，但也不敢說些不正經的，每天都很沉默。

說實話，華不太習慣沉默本分的陳敬宗，更想兩人像以前一樣，該吵吵，該鬧鬧。

結果華一點出來，陳敬宗又抿了。

幸好華剛剛笑了，若換個表，陳敬宗都要擔心他是不是說得太重了，要把才喪父不久的公主訓哭。

華看著他那副別別扭扭的樣子，開始反駁起來：“我確實氣，像我剛嫁進你們家的時候，突然要我奔波幾千里去給一個素未謀面的老太太守孝，我當然不高興，我心里不舒服，路上就會嫌棄這個嫌棄那個。可這次隨軍是關系朝局穩定關系百姓將士們命的大事，你若覺得我會在這種時候還要擺長公主的譜，那你也太小瞧我了。”

生慣養不代表不識大刁蠻任，能講究的時候講究，無法兼顧了，華肯定會把大局放在前面。

陳敬宗依然板著臉：“就算你不怕吃苦，你也不怕被叛軍擄走？”

華笑道：“我相信父親母后的運籌帷幄，相信凌帥的排兵布陣，更相信無論發生什麼，周吉都會率領三百親兵護我周全。”

陳敬宗的臉更黑了。

華知道他酸過周吉，就是故意的。

等陳敬宗快要按耐不住的時候，華挪過來，坐到他懷里，勾住他的脖子道：“當然，我更相信，就算我遇到危險，有個人也會及時救我離險境。”

陳敬宗全僵，既是防著說出另一個氣人的名字，又是在竭力制不要因為久違的靠近而出現變化。

因為先帝才去世一個多月，他敢惦記那個，一定會不高興。

華卻不說了，腦袋靠上他寬闊的肩膀，困倦道：“睡吧，明天還要早起。”

陳敬宗：……

他語氣冷：“既然要睡覺，為何不躺到床上去？”

華：“你這里比床上舒服。”

陳敬宗呼吸一重：“你舒服，我可不舒服。”

他的話才說到一半，華就知道他哪里不舒服了。

只當沒有察覺，繼續枕著他的肩，抱著他的腰。

陳敬宗忍了又忍，忽然一手托起，一邊站起來，先把那兩盞燈熄了。

房間陷黑暗，陳敬宗雙手抱著瘦了幾斤的公主，最后來到南邊的紗窗下，將放在桌子上。

半明月灑下皎潔的輝，照得公主烏黑的長發泛著緞般的和澤。

陳敬宗親著的頭頂，握著一只手問：“我出征，你隨軍，就不怕將士與百姓們誤會，說你是為了我才去的，與豫王和談只是你打起來的幌子？”

華想了想，不甚在意地道：“也不算誤會吧，我本來就是為了你。”

陳敬宗聽出了話里的調侃。

這讓那句他明明該喜歡聽的話，也變了水中的月亮，似真似幻。

就像他從來沒有正正經經地說過喜歡，也不肯明明白白地表什麼，盡管連命都可以托付給他。

有時候不在意，有時候，就像現在，陳敬宗會有點煩躁。

這煩躁是因而起，故意不讓他好，他又何必再客氣？

右手離開的發握住的下，抬起的瞬間，陳敬宗低了下去。

看似強勢，其實仍舊帶著一試探，或許華只是往后躲一下，他就會立即松開。

可華沒有躲。

懷念父皇，但懷念與繼續生活，并不矛盾。

雖然不會像陳敬宗那般離經叛道，孝中照常吃喝酒甚至沉溺于床笫之歡，可這樣的親吻還是偶爾可為的。

畢竟明天他們就要一起出征了，未來的三四個月可能都不會有此刻的安逸，以及兩人都剛剛沐浴過后的清爽。

華環住了他的脖子。

陳敬宗全一震。

當兩人一起倒在床上而華也沒有躲開的時候，陳敬宗忍了又忍，還是在耳邊試探道：“要不，我去悄悄泡一個？”

華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