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關闔上的門,孟風眠:……
他抬腳走了過去,在原先散發著橘暖的地方停住,手了。
沒有,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。
孟東君和顧昭的影子,就像是自己發了一場夢一樣,孟風眠心里空落落了一瞬。
隨即,他想起方才顧昭的模樣,平靜的心里又生出了幾分好笑。
真好,顧家阿弟還是那般的鮮活。
至于孟東君——
孟風眠垂眸看手中的黑背彎刀。
自了修羅道,漫天黃沙孤寂,時在這一好似停滯,卻也好似毫無盡頭,他將短短的一輩子想了想,頓時明白,自己自小時常做的夢是有緣由的。
在夢里,他提著一盞宮燈踽踽獨行,前頭瞧不到路了,卻還是要走下去,天晦,黯淡無,一如心境。
走在那樣的路上,時常有孤獨和疲憊涌上心頭。
經過韓道人和王爺王妃說的神仙種,他明白了,提燈的人是玉溪真人,傳說中,兵解引來天外水,化作綿長波瀾的樟鈴溪,給數代百姓爭下另一條生路的玉溪真人。
他不像王妃,不像王爺,卻和夢里的玉溪真人生得一模一樣。
二哥孟東君自小被送到廟宇道觀中里養著,他們相見甚,孟風眠卻也知道,他自己和二哥生得相像。
……
孟風眠站在原地,許久不。
風沙漫天的涌來,帶著腥的腥臭味,地上起了流沙,流沙似水,無聲無息的將倒地的墮吞噬。
不消片刻,此地便只有黃沙連天了。
遠傳來若有似無的敲擊聲。
“咚咚——咚咚——”
只聽聲音時急時緩,時而停歇許久,斷斷續續,卻又不曾真正的斷絕。
孟風眠勾笑了笑,提著黑背彎刀往前,繼續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。
他得去瞧瞧,這一直以來,陪著自己在修羅道中的聲音,到底是什麼。
……
祈北城,長南山上。
夏日的夜晚清涼又安靜的,天空無云,泛著一神的幽藍澤,明月高掛,草叢里的蛐蛐兒和樹上的知了比聲高,不知疲倦的著。
高高的枝頭,小貍吞吐了一會兒月華,花斑樣的尾一甩,在月的照耀下,地上有影子一閃而過,乍然一看,好似有兩細一樣的影子。
“小貍,別去敲棺槨了,這麼久都沒有應門,里頭鐵定沒人,不不,里頭鐵定沒有鬼!”
胖臉的松鼠往自己里又塞了兩個板栗果子,左邊一個,右邊一個,對稱得剛剛好,它用力的嚼了嚼,倆頰鼓漲,小胖臉瞬間更胖了。
小貍不耐:“啰嗦!”
只見它四肢一錯,作靈巧的下了高高的大樹,不過是須臾的空隙,此已經不見小貍的影,下一刻,寂寥的山林里陡然多了一道“咚咚,咚咚”的聲音。
這聲音就像是在敲擊木頭,又像是有人在敲門,夜的山林里,這道聲音顯得有幾分瘆人。
胖松鼠一點也不怕,它都聽悉了,不過,對于小貍的執著,它也起了好奇心。
只見小胖松鼠甩了甩后蓬松的大尾,作利落的抓著樹干往下,也從樹上下來了。
月沁涼的撒下,石頭的墓碑上泛著冰涼的澤,它盯著墓碑上的字,將上頭的名字念了出來。
“風眠之墓,友顧昭立。”
“嗐,小貍你個實心眼的,別敲了,許久未應人,說不得這孟風眠都去投胎了!”
甬道里,小貍皺了下臉,它的爪子一停,繼而有些兇喊道。
“你別啰嗦!怎麼可能這
麼快就去投胎了?墓這麼新,人隔壁的大爺死得早都還沒投胎呢!不可能,肯定是在哪里耽擱了!”
說罷,它也不理會外頭的胖臉松鼠,徑自繼續敲棺槨,敲得有些無聊了,便換了尾,只見長尾如,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棺槨,就像擂鼓一樣,發出咚咚的脆響。
胖臉松鼠咬了口野果子,潤潤,不忘支招:“你自個兒去找顧昭啊。”
話才落,它又自言自語的否決了。
“不不,你可沒空,你事多,忙著呢!白日還得去私塾的玉蘭樹上趴著,也就晚上還有點時間,要我說啊,咱們一個小妖,去私塾里聽四書五經作甚?咱們又考不了狀元,瞧到那皇帝老子的龍炁,兩腳都得不爭氣的打哆嗦,修行才是最要的!”
風輕輕的吹過,小胖松鼠咕咕,咕咕的聲音活潑輕快極了,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。
小貍有一下沒一下的敲這棺槨,聽到私塾,眼里閃過一道恨。
它可不是去私塾里聽四書五經的,那些個假模假樣的東西,沒半點用,倒是會將畜生們妝點得人模狗樣!
小貍慢慢的閉上了眼睛。
狹窄的甬道雖然暗,卻也給了它莫名的踏實安心之,耳朵邊,胖臉小松鼠的聲音漸漸歇了,最后,它的聲音有著些許的困。
“小貍,你大哥是個怎樣的人?”
怎樣的人?
小貍閉著眼睛,尾甩了甩。
是個特別好的人。
它的大哥衛蒙是個特別好的人,他在,它的家就在,他沒了,它的家也沒了。
小貍心里涌上一酸,它慢慢的睜開了眼睛,貓兒眼幽幽的落在自己的爪子上。
它絕對,絕對不會饒過那些人!
……
祈北王府。
最后一顆骷髏頭燃盡,幽火倏忽的寂滅,只聽“咻的”一聲,半空中,那扇被炁腐蝕出現的空關闔上了。
顧昭側頭看去,同一時刻,骷髏頭砌的墻瞬間了糜。
被元炁束縛的紅皮墮和孟東君同時一僵。
顧昭押著孟東君,將他往紅皮墮邊送,瞧了眼磨蹭的紅皮怪,嫌棄不已。
“吃啊,請你吃還磨磨蹭蹭的。”
紅皮墮心中發苦,它就不該一時快,來這扇門后頭作甚,這香噴噴的娃娃怎地這麼兇呢?又兇又刁!
這下倒是好了,門闔上了,它就是想回老家都回不去了。
只聽甕甕的聲音從那腹肚中咕嚕出來。
“我不吃,這玩意兒聞起來香,里頭卻有一老臭魚的味兒,勁兒忒大,剛才齁著我了!”
顧昭不理睬,“做客人哪里有挑的道理,客隨主便聽說過沒有,自然是主人家端啥盤子,你就吃啥,這兒又不是菜館子,還有點菜的理,快吃了!”
隨著顧昭話落,墮抖了抖,它到底是忌憚顧昭的一元炁,眼下,這修羅道的大門還關了,自己這是既無援兵,又無退路啊。
墮瞧了一眼孟東君,了鼻子委屈模樣,繼而心下發狠,長舌甩出,猛地又朝孟東君襲去。
罷罷,小心點吃,外頭的脆皮還是味的!
孟東君憤絕,早就失去了君王的從容姿,在又一次被墮的紅舌纏上后,只見皮和紅舌上的唾相,發出一陣驚心魄的“刺啦”聲。
“啊啊啊,痛啊。”孟東君昂起了頭。
下一瞬,只見他的膛陡然裂開,四肢倒垂,膛頂起,面痛苦之,濃郁的邪之炁溢散而出。
墮一臉惡心嘔的往后退了一步,黏膩的長舌“咻”的一聲,回了里。
顧昭:……
瞧這出息樣!
墮也委屈,它在修羅道中是,可它也是有品味的好不好,這等惡臭的東西,要不是小命在別人手中,它才不吝惜吃呢。
“陛下——”
“陛下你怎麼了?”
沖虛道長急得不行,他又悔又懊惱,偏偏被煉化在糞勺中,一步都不得。
顧昭朝孟東君看了過去。
只見他像是一條正在蛻皮的大蛇,膛口的皮一點點的破開,里好似有什麼東西在翻滾里,鼓漲得整個皮囊都變了個模樣。
就像一個人勉強穿下一件不合的裳,一旦哪里被撐破了,下一刻,線頭接連裂,從而一發不可收拾。
顧昭擰著眉。
約莫半柱香后,孟東君鼓漲的皮囊蔫耷,皮和骨終于分開了。
只見一個尖爪猛地從心口探出,爪子發青,上頭只有四趾,趾頭和趾頭之間還帶著蹼,橘下,利爪泛著森冷的幽。
“顧昭,你毀我大事!”
孟東君虛弱不已,剖開皮囊,他的模樣也暴在了顧昭的眼下。
顧昭瞪大了眼睛,意外極了。
“你是慶德帝?竟然是這般模樣!”
從孟東君皮囊里爬出來的東西,與其說是人,不如說他更像是一條蜥蜴,四肢短,猶如爬類,一青皮發皺,眼眸機械無似蛇類。
他爬著往前,一點點掙了人形的孟東君,仰起頭,聲音森森,甚至在兩條后肢的中間都有一條似蛇一般的長尾。
顧昭默默的往后退了兩步,眼神游移了一瞬。
也沒有想到,慶德帝竟然是這般尊榮,簡直是今夜殺傷力最大的那一個,修羅道的墮都比他像人。
“陛下——”沖虛道長到了沖擊,聲音都帶著恍惚了。
“何苦呢,好好的投胎不好麼,要把自己整這般模樣。”顧昭上下打量了孟東君兩眼,搖了搖頭,“四腳蛇的怪,真丑。”
“你知道什麼!”孟東君暴怒,“這是蛟龍!是蛟龍!”
“什麼蛟龍啊,就會給自己臉上金,明明是四腳蛇,俗稱蛇舅母!”顧昭嘟囔了一句。
也不理會咆哮的孟東君,直接掐了道手訣,只見一道元炁在半空中綻開,猶如一張大網一樣,將地上的孟東君兜了個瓷實。
下一刻,大網化作一抹幽,朝六面絹燈中飛去。
六面絹燈扭了扭,避了過去。
顧昭眼睛瞪大。
欸欸!這盞燈還長脾氣了啊,竟然還會嫌棄孟東君惡臭了。
“好了好了,我塞在瓶子里了,不會惡臭了。”
顧昭左右看了看,在屋里的多寶閣上撿了個瓷瓶,元炁裹挾著孟東君,瞬間沒瓷瓶中。
瓷瓶是白地青花瓷的,素白的胚底如白玉,手溫潤細膩,上頭飄著青花,平添幾分縹緲的韻致。
胎薄如紙,線條弧度優,一瞧就不是凡。
顧昭環顧過周圍幾眼,這一的屋子雅致又奢華,小葉紫檀打造的桌椅,窗欞的雕花華異常,風從破了的屋梁上頭吹來,黃紗輕飄,就是和皇城的甘殿相比,也是不差的。
“真貪心!”
都這般富貴了,還想著更富貴……想要至高權利,有了錢與權,還要再奢長生,最好不老不死,永昌盛。
人只有兩只手,想要這麼多,最后自然了生許多手的怪,乃至面目全非……
……
被擱在瓷瓶里的孟東君,六面絹燈算是不嫌棄了,不過,沖虛道長它還嫌棄呢。
只見橘的暖懸浮在半空中,亮忽暗忽亮,就像在抗議一般。
塞進去也,只
是自個兒的燈自個兒心疼,顧昭沒法,只得自個兒拎著沖虛道長了。
兩人相看兩厭,同時冷哼了一聲。
那廂,孟東君褪下的皮囊在四角蛇爬離的時候就化作了一攤水,水炁中有清冽的靈炁,一點點的滲過地磚,沒土壤,了無痕跡。
顧昭走之前,視線往外頭瞥了一眼,下一瞬,此人途鬼道相匯,平地起了一道風氣。
待這一沒了靜,大門外的元一深吸一口氣,做了心里準備,這才神小心的推開了門。
他的視線朝周圍打量了幾眼,瞧過屋頂上頭的破,又瞧了瞧燃了骷髏骨的那面墻,一臉的驚懼。
這祈北王府是話本子里的黑風嗎?怎麼盡出些妖魔鬼怪!
老王爺老王妃如此,眼下二公子也是如此!
元一一臉沉痛,開始思量著告老還鄉,去鄉下種田了。
他阿娘說的對,城里就不是個踏實的地兒!
……
鬼道中,顧昭思忖片刻,突然開口。
“道長,慶德帝薨后,行的是水葬吧。”
沖虛道長心中一跳,沒有言語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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