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趙宴平與阿都起得很早, 一起去向趙老太太提了阿要買秋月的事。

趙老太太當然知道阿為何要買秋月，隻是震驚阿哪來的底氣，相信秋月一定能幫掙回五十兩！秋月能攬生意是事實，可那是五十兩啊, 如果孫子冇有出息, 趙老太太種一輩子的地都未必能攢下五十兩，阿怎麼這麼敢花銀子？

阿看眼秋月, 道：“做生意就是個賭字, 您的銀子留著將來給爺娶太太用, 我用我那點存錢賭，賭贏了我賺錢，可以孝敬您, 賭輸了，我就讓秋月做一輩子的針線替我還債，手巧, 做的絹花不比我差，總能將這筆銀子賺回來。”

趙老太太一聽, 猶豫了。

上次買胭脂，就是因為不敢賭怕賠錢才把機會給了阿, 這次, 萬一秋月能輕輕鬆鬆替阿賺回幾十兩, 豈不是又虧了？

趙老太太拿不定主意，將孫子到一旁，單獨說悄悄話：“宴平, 你說，要不要我花錢把秋月買下來？”

趙宴平皺眉：“您買做什麼？”

趙老太太瞪他：“你傻啊，秋月能賺錢, 我買了，阿想用，就得多給我分，不給，我就不借秋月給使。”

趙宴平已經將老太太的心思得的，昨日老太太一同意收留秋月，趙宴平就猜到了這點。

如果老太太隻想多個丫鬟，趙宴平不介意收留秋月，可老太太一心要算計阿，太不厚道。

但趙宴平冇有指責老太太什麼，隻是低聲道：“您真以為賣胭脂這生意能長久？小櫻今年十五了，最遲一兩年便會說親嫁人，等小櫻嫁了，胭脂鋪自會落到沈文彪手裡，沈文彪對咱們傢什麼態度，您比誰都清楚，他就算願意供貨給阿，也會提高價格。”

趙老太太心一驚，怎麼忘了這茬？

“既然這生意做不長久，你為何還同意阿買下秋月？到時候阿撈不回本，虧的銀子也是咱們家的銀子啊！”趙老太太急道。

趙宴平解釋道：“阿的胭脂生意做不長久，但的針線好，與秋月一起，賣個五六年應該能賺出五十兩贖錢。但如果您買下秋月，再讓阿多給你分，我怕拿的錢，乾脆不做生意了，到時候靠秋月那點針線，您何時能撈回本？”

趙老太太哼道：“那我就把秋月賣了，再賣五十兩！”

趙宴平臉一沉：“祖母，我同意阿買秋月，也是憐惜世可憐，我要麼現在就不留做丫鬟，一旦留了，給了希，便絕不會再賣了。祖母可有想過，雖然不是香雲，但香雲也有可能像一樣，祖母忍心彆人也把香雲當件賣來賣去？”

趙老太太知道孫子正直，被孫子這麼一說，也有些慚愧，心裡還是願意賣秋月賺錢的，可不能直接在孫子麵前承認，讓孫子覺得心狠。

至此，趙老太太打消了自己買秋月的念頭，但，“那阿買了秋月，秋月賺的銀子都給，那咱們家就白供秋月吃喝住了？”

趙宴平道：“秋月賺的多，阿每個月給你的一也會多，您何必計較那點口糧？再有，阿純善，不賺錢的時候都願意孝敬您，賺了就更捨得孝敬您了。”

這點趙老太太無法反駁，想想阿的乖巧懂事，趙老太太決定不計較了。

趙宴平最後提醒道：“祖母，雖然秋月不是香雲，但的經曆您也彆往外傳，屆時被人指點，對咱們趙家的名聲也不好。”

趙老太太懂。

祖孫倆商量好了，趙宴平寫了一張賣契，正式將秋月賣給阿為奴。

激的話昨夜秋月已經向阿說了一籮筐，這天早上冇有再說那些虛話，朝阿磕個頭，便與翠娘、郭興一起去倒座房吃飯了。

堂屋的飯桌上了一人，趙老太太親昵地給丹蓉剝了一個蛋，欣道：“你這臉龐像宴平他娘，你們倆都是張柺子賣出去的，既然秋月不是香雲，你肯定就是了，過兩日咱們一起去趟老家，去看看你娘，也去你爹墳頭拜拜。”

丹蓉熱淚盈眶地看向趙宴平。

趙宴平什麼都冇說，但沉默也許就等於默認？

丹蓉如此想。

秋月選了做丫鬟這條路，丹蓉更心儀的是做爺的妹妹。是喝過絕嗣湯的人，這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了，給誰做妾最後都要落得衰弛，隻有做爺的妹妹，哪怕嫁不出去，爺也會好好地照顧一輩子。

萬一妹妹實在當不下去，那再想辦法做爺的人。爺為人正派，應該不會輒將發賣，更難得的是，趙家人口簡單，爺邊有冇有婆婆跟著一起住，趙老太太這把歲數也活不了幾年了，將來隻需應付正室太太便可。

丹蓉不嫌棄爺窮，對們這種風塵子來說，安穩纔是真正所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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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來的幾日，翠娘留在家裡做飯洗，秋月與郭興出去擺攤。

趙老太太去河邊觀察過，秋月真的很會招攬生意，長得確實白淨漂亮，喚客的時候聲音也跟唱曲似的，但秋月很懂得分寸，並冇有做出那種令正派人家不恥的輕佻舉，而且秋月見多識廣，說的話小姑娘們也聽，棚子前圍著的更多是小姑娘。

這還是盛夏，秋月每天都能賣出去十來盒胭脂、各種繡活兒，等天氣轉涼，生意肯定會更上一層樓。

每次看到阿從郭興手裡接過錢匣子拿到東屋去算賬，趙老太太都饞，隻是想起孫子的話，趙老太太才恢複了平常心。

丹蓉見秋月每日早出晚歸去賣貨，回來也不會往趙宴平邊湊，似乎並冇有想勾引趙宴平的意思，暫且就冇有什麼手腳，一心盼快到月底，隻要祖孫倆帶回了老家，趙香雲的份便可以定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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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最近數銀子算賬過得很開心，秋月簡直就是的小財神，胭脂賣得嗖嗖快，阿又托爺遞信兒給沈櫻姑娘，要再做六百盒胭脂。以秋月的本事，一個月賣兩三百盒已經不是問題，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靠胭脂一個月賺五六兩，阿真的從夢裡笑醒過。

不過，阿發現這個月爺經常晚歸，趙老太太問起來，爺隻說在忙案子。

這日趙宴平又天黑了纔回來，他子的時候阿坐在紗帳裡，等他穿上中重新點上油燈，阿才走下來，坐在書桌對麵，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吃飯。看著看著，阿忽然注意到，爺的脖子與膛之間多了一條明顯的界限，上麵黃，下麵白。

“爺最近曬黑了。”阿關心地道。

趙宴平嗯了一聲，繼續吃飯。

阿想了想，去收拾他下來的袍，準備放到盆子裡明早給翠娘去洗。

趙宴平突然住，然後走過來，從袍子裡翻出一張紙，收好，然後又去吃飯了。

阿猜測，那張紙一定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。

翌日一早，趙宴平再次早早出發了，快馬離開了武安縣城。

這段時日，謝郢以及府城轄的其他幾位知縣陸續將該縣曆年丟失過的、如今與香雲年齡相仿的戶籍訊息給了他。謝郢知道他急需確定丹蓉的份，特意準他在縣衙無大案的時候可以出去打聽。

趙宴平便一縣一縣、一家一家地覈實起來。

謝郢托人查探的範圍比較廣，將丟失如今的年齡定在十七到二十五之間，除去已經找回、消案的，平均每個縣都有六七戶人家符合條件。如果秋月還冇有排除嫌疑，趙宴平會帶上秋月、丹蓉一起去覈實，可現在隻剩下丹蓉，堅信自己就是香雲的丹蓉，趙宴平擔心讓丹蓉發現他還想覈實的真正份，丹蓉會哭。

萬一丹蓉真的是他的妹妹，趙宴平怎麼能那麼對？

可趙宴平麵對丹蓉的時候，冇有任何，彷彿那就是一個陌生人。

是分開時間太久記憶變淡所以兄妹之間的骨牽絆也淡了，還是丹蓉確實不是他的妹妹？

趙宴平不想糊裡糊塗地認了妹妹，他必須覈實。

哪怕手頭掌握的這些人家都不是丹蓉的家，最後依然無法確定丹蓉的份，趙宴平也必須一一排除了才稍微安心。

算上府城與下麵九個縣，趙宴平隻剩最後的鬆陵縣的七戶人家要查證了。

所謂查證，也就是對比相貌，冇有更準的法子，但趙宴平相信，骨至親的一家人，容貌相似之肯定頗多，像他與趙忠、趙良隻是堂兄弟，外人都能看出是親戚。如果他與丹蓉冇有兄妹相是因為男有彆，那為何丹蓉像母親的地方也那麼？

憑鵝蛋臉形就認了母，實屬牽強。

一路風塵，趙宴平來到了鬆陵縣，縣城裡有兩戶人家，趙宴平分彆去叩門，主人家見他捕頭打扮，帶著武安縣知縣給的印文書，都很配合。可惜趙宴平見了一圈，並冇有發現這兩戶人家有與丹蓉相似的地方。

匆匆告彆，趙宴平又來了鬆陵縣下的一個鎮子，也是離縣城最近的一個村鎮。

這戶丟兒的人家姓林，家境殷實，林父、林母生了兩兒一，對兒頗為寵，如今孫子都長大了，兒五歲失蹤至今已經過去了十一年，林父、林母都已絕了念頭。聽說趙宴平找回來的妹妹無法辨認份，林母十分激，想跟著趙宴平回去瞧瞧。

趙宴平委婉地道：“丹蓉年已二十，且，容貌極，五與你們夫妻並無相似之。”

林父、林母都是中等容貌，能生出丹蓉的可能並不大。

林父苦笑，林母失之餘，突然想到什麼，咬牙切齒地道：“二十歲，容貌極？莫不是宋巧娥的兒？當年若不是狠心賣兒，引了張柺子來我們村，我的珠珠未必會被張柺子盯上，至今生死不明！”

趙宴平心中一，立即詢問夫妻倆宋巧娥是何人，住在哪裡。

林母卻不想說了，也不許丈夫說，繃著臉將趙宴平攆了出去。的珠珠是被宋巧娥牽連弄丟了，就算這位捕頭找到的姑娘是宋巧娥的兒，為何要說出來，為何要讓宋巧娥有機會與兒團圓？

林母撲在丈夫懷裡，陳年舊恨又浮了上來，無法自抑。

趙宴平已經猜到了林母閉口不提的原因，他理解林母的恨，但宋巧娥他必須去見！

離開林家，趙宴平隨便找一個街坊打聽，便得知了宋巧娥的住。

趙宴平直奔那家而去。

他重重地拍門。

“來了來了，大晌午的，拍這麼急，催死呢？”

裡麵傳來一道不耐煩的婦人聲音，稍頃，門從裡麵打開，出一個戴著圍的婦人，三十五六的年紀，神略帶憔悴，但依然難掩其徐娘半老的風韻，然而讓趙宴平愣在門前的，不是這婦人的豔與否，而是與丹蓉，簡直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！

一時間，趙宴平不知該慶幸自己冇有認錯妹妹，還是該失自己冇有找到妹妹。

將近一個月的四奔波，得了這麼一個結果，趙宴平垂下眼簾，心緒複雜。

來人正是宋巧娥，見敲門的是個威武冷峻的紫袍捕頭，臉還難看，宋巧娥氣勢一矮，雙手著圍問：“這位捕頭，你，你來我家何事？”

趙宴平聞言，抬眸問：“你可賣過兒？”

他目冰冷，又是捕頭，簡直就是在審問犯人，宋巧娥張極了，老實答道：“賣，賣過，怎麼了？”

趙宴平又問：“你賣的時候，多大？”

宋巧娥臉微變，盯著趙宴平道：“八歲了，怎麼，是我家玉兒有什麼訊息了嗎，怎麼了？”

趙宴平隻聽到了一個“八歲”。

八歲，該記些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