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老太太與丹蓉在外麵逛到快晌午纔回來。

冇看見秋月, 趙老太太自然要問阿。

得知秋月居然頂替翠娘去河邊賣東西了，趙老太太非常生氣，正要親自去河邊喊秋月回來，郭興、秋月居然出現在了趙家門前。秋月看到趙老太太, 臉上的喜凝結起來, 郭興依然紅滿麵，迎上趙老太太不滿的眼神, 郭興將肩上的扁擔放下來, 朝趙老太太一抖摟！

扁擔兩邊的籃筐裡空空, 什麼都冇有！

這意味著什麼？意味著今天挑出去的貨都賣了啊！

趙老太太、阿，甚至丹蓉都驚住了！

郭興捧著錢匣子走到阿麵前，一邊將匣子給阿, 一邊興地解釋了怎麼回事，總之就是秋月能說會道，天熱街上行人不多, 河裡遊河的公子小姐們卻頗有一些，一開始秋月隻是站在棚子裡麵試探著喚客, 後來秋月乾脆用籃子裝了胭脂繡活兒，坐在河邊的樹蔭裡, 這樣船上的爺小姐們不必上岸, 又能挑選東西。

當然, 因為最近生意不好，郭興冇有帶太多貨，才一個上午就賣空了。

可阿記得很清楚, 今天郭興一共帶了十八盒胭脂出去，秋月居然半天就賣空了？

阿用看財神爺的眼神看著秋月。

秋月輕聲解釋道：“也是今日運氣好，到兩位大手大腳的爺, 他們那一單就賣了十二盒，但這種運氣不是天天有，小娘子莫要期待太高。”

阿已經吃過一次做夢的打擊，被秋月一提醒，阿連忙將腦袋裡已經冒出來的“半天賣十八盒、一天賣三十六盒、一個月賣千八百多盒胭脂”的夢苗子掐滅了。可就算除去這筆大單，秋月一上午也幫賣了六盒啊，翠娘兄妹倆生意最好的那個月也冇有賣過這麼多！

這樣的秋月，誰能不喜歡？

阿喜歡，趙老太太也喜歡。

丹蓉見趙老太太對秋月的態度一下子熱乎起來，勾了勾手指，忽然笑著對秋月道：“姐姐太自謙了，你長得這麼，那些遊湖的公子哥兒們瞧了你便移不開腳步了，還不是你讓他們買多盒他們就買多盒，姐姐放心，隻要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，以後賣的更多呢。”

何兆先後找到的丹蓉、秋月二，他囑咐過邊人不得對外提及二原來的份，就連秋月、丹蓉也不清楚彼此都做過什麼，但都是風月場裡混過的，二猜也猜得到七八分。

丹蓉這話看似是在誇讚秋月，其實就是在暗示趙老太太，秋月是靠相在賺錢。

趙老太太聽出來了，阿也聽出來了。

阿低下了頭。

秋月可能是爺的妹妹啊，這次是秋月好心幫忙，怎麼能指秋月天天去賣胭脂？

趙老太太的想法就複雜多了。喜歡銀子，如果秋月賺的錢都給，哪怕秋月就是的親孫，趙老太太也會讓秋月繼續去賣，大不了陪著孫一起，有長輩在，看哪個長舌婦敢說孫的閒言碎語！

問題是，秋月賺的大頭都給了阿，即便秋月一個月能賺十兩，趙老太太也隻能拿一兩銀子，為了這一兩銀子就讓親孫去拋頭麵，讓街坊們指著的脊梁骨絮絮叨叨，趙老太太覺得不值。

反應過來，趙老太太分彆將阿、秋月訓了一頓，下午不許秋月再出門，翠娘不舒服，那就讓郭興自己去賣貨。

秋月冇了風頭可出，冇了討趙家人歡心的手段，丹蓉就滿意了。

秋月又恢複了平時的沉默。

傍晚趙宴平回來，換完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，趙老太太與阿都不敢提那事，丹蓉笑著向他報喜道：“哥哥，上午翠娘不舒服，秋月提出幫翠娘去賣東西，因為我跟祖母都不在家，小嫂做主同意了，秋月也真是厲害，一上午就賣了二十盒胭脂呢，替小嫂賺了好多。”

此言一出，飯桌一圈五人都停下了手裡的作。

阿放下碗，惶恐地看向爺。

趙老太太隻是怕孫子生氣壞了心，丹蓉則好整以暇地等著看熱鬨。

趙宴平瞥眼臉白如紙的阿，再看向同樣張的秋月。

趙宴平是名符其實的一家之主，趙老太太都怕他，秋月更怕，但還是澄清道：“爺，是我堅持要去的，與小娘子無關，當時忙著照顧翠娘，我求了好幾次，心才放我出門的。”

趙宴平垂眸，一邊夾菜一邊道：“嗯，以後彆去了，若嫌家裡悶，等我放假帶你們出去走走。”

他將此事定為了秋月一時興起，冇有深究之意。

趙老太太心想，今日孫子脾氣真好。

阿放了一半的心，可仍然擔心爺隻是憐惜妹妹，晚上會單獨訓。

秋月默默地吃著飯。

趙宴平最先吃完，他準備回屋了，秋月突然道：“爺等等，我有話想說。”

趙宴平疑地看一眼，重新坐回來了。

趙老太太奇怪道：“你想說什麼？”

秋月等翠娘收拾好桌子退下了，才離開板凳，突然對著趙老太太、趙宴平的方向跪了下去，一開口，兩道清淚也沿著白皙的臉滾了下來：“老太太，爺，其實我並冇有忘了小時候的事，我本姓楊，不是府城人士，是哪裡的真忘了，可我冇忘，是我爹我後孃將我賣給張柺子的，家裡窮，後孃給我爹生了三個兒子，他們要養兒子，便狠心賣了我。”

趙老太太大驚，還有點生氣：“你既然知道自己姓楊，為何要冒充我的孫？”

趙宴平什麼都冇問，隻看著秋月。

秋月把眼淚，低下頭道：“爺、老太太都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，他們把我當狗養，喜歡的時候好吃好喝賞我，不喜歡的時候輒打罵，在外麵了氣，回來拿我當出氣筒，打鞭子都算輕的。我熬不住了，冇有路走也就認了，後來何二爺誤會我可能是趙家姑娘，我看到了機會，便謊稱自己忘了小時候的事。”

“我也冇有想一直欺騙你們，我隻是不想再被賣去那種地方，或是被賣去不把我當人的人家。小娘子做生意，我三番兩次想要幫忙，就是想證明就算我不是趙姑娘，你們留著我我也有用，我甘願給你們當丫鬟，我不要工錢，隻求老太太、爺、小娘子收留我，給我一口飯吃，彆再賣我了。”

秋月隻想像個人一樣麵地活著。

被何二爺發現的時候，秋月也不知道趙家會是什麼樣的人家，但再差也不會比當歌姬差了。於是跟著何二爺來了趙家，默默地觀察趙老太太、爺、小娘子，發現這是一戶純善的人家，趙老太太就是個普通的老太太，爺正直有擔當不好，小娘子更是溫可親，秋月便知道，必須要想辦法留在趙家，才能得到後半生的安穩。

如何留？

無非是冒充妹妹、爬.床做妾或是賣為奴。

秋月不想冒充趙姑娘欺騙祖孫倆，更不想做那下.賤事勾引爺再給好心待的小娘子添堵。做丫鬟雖然是賤籍，可趙家人對下人好，看郭興、翠娘天天都有說有笑的，秋月便堅定了做丫鬟這條路。

今日證明瞭自己有用，便也可以說出真相了。

“我願做趙家的丫鬟，求老太太、爺、小娘子收留。”秋月彎腰，磕頭哀求道。

趙宴平朝阿使了個眼。

阿趕去將秋月扶了起來。

趙老太太這時候又聰明瞭，秋月不是的孫，那就像外麵那些人羨慕的話一樣，手裡又多了一個大丫鬟了，還是一個比翠娘頂用幾條街的能賺錢的大丫鬟！讓孫拋頭麵會被說閒話，使喚丫鬟，天經地義！

棚子是阿的，胭脂也隻能阿賣，但可以向阿要一半的，阿不同意，那就彆用秋月！

“行行行，快起來吧，我們收你當丫鬟。”趙老太太慈地道，還朝孫子眨了下眼睛。

趙宴平麵無表道：“不行，既然你不是香雲，我必須將你送去何二爺那裡，何二爺幫我找妹妹是義氣，但我不能讓他白花一筆贖銀子，否則便是我欠了他。”

秋月如墜冰窟。

阿最希秋月留下，一是需要秋月幫賺錢，二也是同秋月的遭遇，可爺不想多欠何二爺的人，也有道理，阿一個小妾，便冇有資格多說什麼了。

趙老太太急了，瞪著孫子道：“人家何二爺家財萬貫，會差你這點贖銀子？他走的時候都說好了，人就是給你了，你倔個什麼勁兒？”

趙宴平冷著臉道：“何家有錢是何家的事，我不想欠他，祖母真想收留秋月做丫鬟，便將贖銀子給何二爺，你花錢買了秋月，秋月做你的丫鬟，名正言順。”

趙老太太咬咬牙，問秋月：“二爺替你贖，花了多？”

這時候，趙老太太想的是四五兩就可以從人牙子那裡買個丫鬟，像阿、秋月這樣漂亮的，頂天也就十兩了。

秋月都已經絕了，聽趙老太太問價，抱著最後一希道：“二爺冇跟我說，但我上個主家買我時花了五十兩，還搭了份人。”

五十兩？

趙老太太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，一直默默聽著的丹蓉卻冇有吃驚，秋月八是瘦馬，比唱曲、容貌更妙的是床上的本事，秋月這是年紀大了些，不然價隻會更高。

丹蓉攢了兩張百兩銀票，還有各種首飾，真想孝敬趙老太太，完全能拿得出這份錢。可為何要拿辛辛苦苦攢的私房補趙老太太？又不是真的祖母，萬一哪天份拆穿，趙家不管了，豈不是白花了銀子？更何況，當不爺的妹妹，丹蓉還想當爺的妾，留一個瘦馬在家裡，威脅太大。

丹蓉繼續裝啞。

趙老太太不想花錢又想要人，隻好繼續勸說趙宴平。

趙宴平油鹽不進，確定趙老太太不會買秋月，趙宴平起道：“不用說了，秋月你今晚先與翠娘一，明早我托人送你去府城。”

說完，趙宴平沉著臉去了東屋。

秋月哭了很久，哭夠了，去西屋收拾了自己的一點包袱，去倒座房找翠娘了。

阿什麼都冇說，可心裡難，躺在帳子中，一會兒想自己的生意，一會兒想秋月今後可能會有的淒慘境。

阿突然坐了起來，挑開紗帳看向打地鋪的男人：“爺，我，我可以買下秋月嗎，我替還贖銀子給二爺。”

趙宴平淡淡道：“你有五十兩？”

阿咬道：“不用太太給我的十兩，我現在能拿出二十五兩，我先給一半，剩下的一半再慢慢還。”

趙宴平看著窗外：“你倒是心善。”

阿低頭，輕聲道：“不是心善，會招攬生意，否則我再同，也捨不得為花五十兩。”

自己都是半泥的菩薩，哪還有多餘的力氣去保彆人？

阿在心裡算了一筆賬，如果秋月一個月能替賣出兩百盒胭脂，算上針線活兒，一年阿就能把那五十兩賺回來，往後再賺的，就是純進項了。

也不是一口氣掏出所有老本，娘留給的首飾、舅舅送的小金佛，都是保障。

趙宴平沉默片刻，道：“彆讓老太太知道你手裡有那麼多銀子，明早當著老太太的麵，你先給我十兩，寫下欠條，從此秋月便是你的丫鬟。”

爺同意了！

阿高興地跳下床，一邊穿鞋一邊道：“那我先去跟秋月說一聲，免得今晚睡不著覺。”

趙宴平聽著風風火火地往外跑，眸中出一笑意。

不過，將銀子給他，他又藏到哪裡代保管？

真送去府城，隻會太顯見外，倘若丹蓉也不是妹妹，以後他就不好再托何兆幫忙找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