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雁迷迷糊糊睡了接近一個時辰, 被段無錯喊醒起來喝粥。喝了粥, 呆坐了一會兒,又裹著被子卷回被子裡。此時方到往日里該睡覺的時辰,睡起來更沉些。
段無錯從未見過一個人這麼能吃能睡。一日十二個時辰,算了算, 青雁竟斷斷續續睡了九個時辰。
除了代帝出家這近三年,段無錯的前半生都是十分忙碌的, 做不完的事讓他酣眠都是奢侈。每日也只需要睡兩個時辰,甚至忙時整夜不歇也是常事。何況他總是要求自己時刻保持清醒, 即使睡著也是淺眠,一丁點響都能讓他甦醒過來。
就算在永晝寺的這兩年多,也仍舊不曾適應寺中僧人日出而醒日落而歇的作息。
青雁如此酣眠, 倒是讓他生出幾分羨慕來。
接下來的小半個月,青雁都窩在屋子裡。
十分認同“從儉奢易,從奢儉難”的道理, 想著半年的大魚大吃下去,現在讓每日清粥小菜,落差定然讓失落不已。
以上,都是的預想。
然而事實上,現實比預想的失落好了很多。
因為……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段無錯不好好回永晝寺念他的經,一直在府裡住著, 且一日三餐親手為下廚烹調。
他興趣十足,親力親為,變著花樣的烹煮食給青雁吃。青雁頭一次知道, 原來就連最尋常的白粥,他也可以煮出別的味道來。更別說,即使是清淡飲食,段無錯也可日日不重樣,餐餐不相同。
段無錯連著下廚七八日,整個府裡的下人們議論紛紛,談到青雁時,無不艷羨。
什麼都困不住人的,這事兒隨著日漸暖和的春風吹出府外,輕飄飄地在京都傳了個遍。
羨慕,詫異,還有更多的打死也不信。
當然了,其實青雁自己也恍惚如夢。隨著一日日過去,看著段無錯的眼神逐漸變了,無數個揣測之後,甚至覺得段無錯有什麼謀。
青雁在房間裡待了七八日,這日下午終於第一次走出了寢屋,提著角往廚房去。
“夫人慢些,當心著涼。把外披著!”聞穗追出來,不由分說將一件及地的外搭在青雁的肩上。
長柏與人在角落裡說話,聞聲抬頭,向青雁一閃而過的影。夫人,似乎又瘦了些。
青雁將要跑到廚房,放慢了腳步,轉對跟在後的聞穗擺了個“噓”的手勢,踮起腳尖來,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門口。廚房的兩扇門只關了一扇,躲在門外長了脖子往裡面瞧。
段無錯正在將烹好的白蒿豆腐一勺一勺盛在挖空的土豆盞中,又在每一盞中加了一隻的鮮蝦。
他問:“躲在外面做什麼?”
青雁笑著走進來,有些不好意思地說:“想瞧瞧殿下是不是在廚房裡藏了好幾個廚子,廚子做好了,再頂了殿下的名。”
青雁說著,挪到灶台前,手去拿白瓷長盤裡烤得金黃的土豆盞。土豆剛烤出來,燙的立刻了手,急急吹了吹髮紅的指尖兒。
段無錯不不慢地拿了小碗,盛了一個土豆盞遞給。青雁彎起眼睛笑得很甜,接過來之後,飛快拿了筷籠裡的勺子,先低下頭咬了最上面的那隻剝好的鮮蝦,再吃白綠相間的白蒿小豆腐。吃進裡,又又鮮,還來不及去咬,春天的清新氣息卷在舌間。
段無錯將東西遞給之後,沒再理,在洗蓴菜。打算再做個西湖蓴菜湯。
青雁著勺子將土豆盞裡的白蒿豆腐都吃了,看段無錯在忙沒有註意到,飛快地咬了一口土豆盞。再想咬第二口的時候,手腕被段無錯握住。
段無錯瞥向,青雁尷尬地笑了笑,訕訕將碗放在桌子上。也實在是不理解,段無錯並不准最近吃油炸出來的食,那他幹嘛非要將土豆挖空再炸出來盛著白蒿豆腐呢?是碗不能裝,還是盤子不能裝了?
只是好看罷了。不准吃,他自己也不會去吃,簡直是多此一舉。
不過所有心思都在心裡,臉上仍舊是盈著燦爛的笑,聲音也甜甜:“我也要幫忙,做什麼呀?”
左看看,右看看,問:“切玉蘭筍嗎?”
“涮洗比較適合你。”段無錯道。
青雁訕訕,走到一邊的水槽旁找些事來做。知道段無錯是嫌棄切的菜不夠好看。
瞧著蒸籠有些臟,便拿來放在水槽裡洗。一邊洗著,一邊狀若隨意其實心好奇得要死地問:“殿下那麼喜歡下廚嗎?”
段無錯沒理。
青雁蹙了蹙眉,沒吭聲了。
過了一會兒,段無錯隨口問:“有什麼想吃的嗎?”
青雁知道,他不會準吃大魚大。認真想了一會兒,小心翼翼地問:“可以吃荷釀嗎?”
段無錯看向。
“帶綠儿的那種……”青雁翹起角,小酒窩盛著甜。
段無錯拿了白玉筍來切,隨意“嗯”了一聲。
第二日,段無錯回了永晝寺一趟。為了取醃釀的雁心蘭。青雁也終於如願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荷釀。
抱著好大一盒荷釀坐在床上,每吃一塊,眼睛就彎上一點點。一塊塊吃下去,好看的杏眼彎了兩道彎彎的兒,藏起萬千星辰。
段無錯走到床榻前,靜默地瞧著小不停地吃。
青雁將手裡吃了一半的荷釀遞給段無錯,吐字不清地問:“你要不要?”
忽然反應過來,手裡著的是半個,急急收回手塞進裡,塞得雙腮鼓鼓。也來不及嚥下去,又從盒子裡拿了一塊完整的遞給段無錯。
段無錯接過來,連看都沒有看一眼,隨手將那塊荷釀扔進了盒子裡。然後他俯下來,手掌撐在青雁的後腦,拇指過的頭髮。他輕易撬開的齒,將塞進裡的半塊荷釀一點點咬碎,就著的甜慢條斯理地吃了。他在的舌間搜刮著雁心蘭的微醺,還有的醇甜。
青雁抱著方盒的手不由自主鬆了些,方盒傾斜,兩三塊荷釀跌落,落在的子上。
意識回歸的那一刻,青雁幾乎是下意識地去看段無錯的眼睛。
段無錯離開一些距離,他抬著的臉,指腹一遍遍捻著的瓣,著的目裡一片和。然後他微涼的過的角,若有似無地過微醺的雪腮,湊到耳邊,低沉輕喚:“夫人?”
青雁眼睫了。
最怕他這樣湊近了喚夫人,像一隻蜻蜓落在心上輕輕抖蟬翼,輕飄飄落下的瑩,讓的心微微的,想抓,又不得抓,只能束手無策地挨著。
段無錯打量青雁的神,他的目裡帶了幾分思量。
他知道所有狀若心的反應不過是人之本能,子之。對他,並非真正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深。
就算他盡力寵著疼著依著,耐心十足,卻始終沒有得到他想要的。
陷這種事離他很遠,他嗤笑自己不會犯這樣愚蠢的錯。可是他說過,他既然選擇了,就必須乖乖做一個合格的妻子,在保持單純良善品的基礎上,深他。
“你、你我做什麼呀?”青雁將落在子上的荷釀撿起來放進放盒裡,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,又飛快移開了視線。
他瞧著乾淨的眸子,心想難道是他的方法不對?
青雁擰了眉,過分曖昧的氛圍讓青雁渾不自在。別彆扭扭地繼續抓了塊荷釀來吃……
還是吃東西緩解下吧……
段無錯瞇起眼睛瞧著低頭啃荷釀,小口小口的,像隻小倉鼠。半晌,他了的頭,忽地笑了。
“貧僧聽聞倉鼠不僅一胎多子,且時以食子為樂。看來夫人日後產子,當令人嚴苛護子。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青雁被噎著了,劇烈地咳嗽起來。
這都什麼跟什麼啊?什麼倉鼠不倉鼠的!青雁聽了個半懂不懂。忽然想起淑妃曾經說過段無錯極其厭惡貓。眉頭擰了一個“川”字,衝著段無錯兇地“喵”了一聲。
段無錯怔住。
青雁眼底的流浮,得逞似地學著貓一樣了爪子。
青雁的底子的確很好,明明別人要過半個月才能將子養回來,卻只用了十日,已經完全無恙了。
經此一事,倒是瘦了五六斤。
穿著寢,對著銅鏡慢悠悠地轉了一圈,說:“我得把再長回來!”
聞穗笑著說:“人人都想量纖細,偏偏夫人想著長。”
聞青說:“夫人是比旁人要瘦些,將最近瘦下去的增回到原先的樣子才剛剛好。”
“也是。”聞穗笑著去抱來青雁的服,一邊服侍青雁更,一邊說:“這服用香薰過,夫人覺得味道怎麼樣?”
青雁抬起袖子聞了聞,點頭說:“好聞的。”
聞穗這才放心下來。
聞溪進來時,青雁剛穿好服。聞溪不聲將聞青和聞穗給支開,然後對青雁說:“有消息了。”
青雁正在拿小几上的荷釀來吃,隨口問:“什麼?”
剛咬了一口,忽然反應過來,驚訝地扭頭著聞溪,問:“我家小姐?”
聞溪點頭。
青雁“噌”的一聲站了起來,快步走到門口,要堪堪停住腳步。
聞溪冷著臉,挖苦:“怎麼?你難道要跑去相認不?”
“不……”青雁掙扎了一會兒,問聞溪:“我家小姐現在在哪,在做什麼?過得好不好?老爺和大爺是不是都還在獄中……”
青雁有問不完的問題。
“易家父子還在獄中。易家其他眷的下落還不太清楚,不過你的那位小姐倒是在塔河縣支了間豆花鋪子。昔日的刺史貴瞭如今的豆花娘子,倒是惹了不人顧的生意。”
豆花鋪子?
的小姐知書達理才貌雙全,當初是遠近聞名的才。青雁不敢想像的小姐那雙的手不再琴執筆,而是做起活來,甚至卑微地日日忍他人的幸災樂禍。
“我要去塔河縣。”青雁說。
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?”聞溪沉著臉,“你若擔心的生活,我可以讓人暗中幫扶接濟。可是你不能出面。我已留下長柏命,不會讓你再和以前認識的人接。”
“我不會和相認,只是遠遠看一眼。”青雁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眼底一片堅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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