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殿靜悄悄的, 個個低著頭。

太后與湛王不算太好,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，兩個人相見時大多劍拔弩張，誰也不願意這個時候惹了眼，被殃及。

皇帝趕忙“哎呀哎呀”了兩聲, 嘆到：“阿九，你這畫工日益長進。如今竟能左手畫出此等巧奪天工之筆, 為兄鞭長莫及啊！母后，您說是不是……”

皇帝看向太后, 因太后一個眼神，訕訕把接下來的話盡數咽了下去。

太后視線投落在青雁上，沉著嗓音說道：“湛王妃剛剛介紹這畫時為何不說清楚此畫含義？更是連這幅畫是湛王親手所繪都不曾說過。”

青雁杏眼微瞪著太后, 明亮的眸子裡一片澄澈，清清朗朗。驚訝地說：“兒媳是想給母后一個驚喜呀！”

段無錯用眼角的余掃了青雁一眼，眼尾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
“驚喜？”

哪裡有喜？分明只有驚！

太后深吸了兩口氣。穿著繁複宮裝, 隨著的重重息，口所繪的翔被扯。

青雁莫名覺得太后宮服上的兩條金尾凰張牙舞爪的，默默向後小小地退了一步。

太后將目從青雁一臉單純的臉蛋移回段無錯上，微微抬著頭，著比自己高了很多的小兒子，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惡和提防。半瞇了眼, 疏離的口吻中帶著訓斥：“湛王三年不曾給哀家祝壽，今日親登廣福宮，的確是讓哀家很是驚喜！”

說到最後的“驚喜”二字, 莫名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。

“啊……”段無錯的聲音又輕又淺，約又噙著一笑意。他慢悠悠地說：“王妃剛剛已經替兒臣向母后賀過壽辰。兒臣今日親自過來是擔心王妃一個人孤單，前來作陪。”

青雁眸浮，看了段無錯一眼，又一本正經地匆匆收回視線，目視前方。

“混賬”兩個字幾乎已經到了太后的舌尖，還是被生生嚥下去，轉而重重嘆道：“很好，很好！”

段無錯臉上仍舊掛著溫和的淺笑，一僧更為他添了幾分雲淡風輕。他神未曾因太后的任何表或所言語而有所變化。

皇后笑著說道：“花朝公主遠嫁而來，九弟有所不放心再尋常不過。不過今日到底是母后的壽辰，九弟還是不要喧賓奪主才是。”

皇后走到太后邊，代替了蘇如澈的位置，扶著太后的手，微微用力。

太后看了皇后一眼，目又掃過整個大殿。

——今日是的壽辰，不僅有皇親國戚，還有很多朝中重臣和家眷。有些憤怒必須得下去，有些分勉強也得裝出來。

皇帝趕使了個眼，讓幾個懂事的公主圍上太后送上自己的賀禮。一時間，周圍只有幾位公主清凌凌的甜嗓音。

太后看向花兒一樣的幾個公主，想到是子的兒，看向們的目更加慈，何況如花似玉的妙齡總是有著讓人賞心悅目的本事。太后的臉上這才重新出笑臉，故意忽略了段無錯，溫慈地同幾位公主說話。說著說著，視線掃過穿的的一排公主，又想起皇帝至今沒有皇子的事，眉宇之間不由又有幾分哀愁。

不會怪責自己的兒子，只會埋怨似地上下掃了一遍皇后。皇后知道太后正不滿地打量著，可是裝不知道。天下婆媳關係大多都是不好的，面上過得去就行了，才懶得管太后樂不樂意，反正奈何不得。

段無錯和青雁的事兒，好像只是一個很小的曲。壽宴在繼續，賓客依次說上賀詞，排練了無數遍的歌舞不曾歇。

一句又一句的恭賀終於哄得太后滿意笑起來，有了過壽老人的樣子。的視線不經意間越過人群，剛好看見段無錯和青雁從側門往外走。

殿四垂的輕紗幔帳隨風浮，很快遮了段無錯和青雁兩個人的背影，看不見了。太后著段無錯離去的方向，眉心皺一個“川”字。

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生了段無錯這個禍害。若時間倒流，一定不會生下段無錯。若沒有他，又何必日日擔心大兒子的皇位坐不穩？

太后看了一眼笑呵呵與皇后說話的皇帝，滿心愁緒——偏偏這個兒子心思單純，太顧念手足之，對段無錯完全狠不下心來！若是按照所說——在段無錯年時不准他接任何權力，早早將他遠遠趕去荒蕪之地，再在他邊安眼線，要去多後顧之憂？可皇帝偏偏將實權毫無防備地給段無錯，甚至連封地也給段無錯選了最好的湛沅州！

當然了，正是因為皇帝的仁慈寬厚，太后越是疼這個無城府的大兒子。

太后知道如今想再防備段無錯有太多難，這個小兒子早已羽翼滿不控制……

段無錯走在前面，青雁落後了一步跟在他後。走出了廣福宮，青雁大邁步，追上段無錯，在他側仰著頭看他，問：“我們去哪兒呀？”

“拿糖吃。”

“誒？”青雁眨眨眼，好奇地著段無錯，不過顯然段無錯不想再多說，青雁抿抿，也不再說話了，沉默地往前走。段無錯比高了很多，即使段無錯走路的速度不快，可因為長，邁出的步子比大了很多。走著走著，青雁又落到了他後面。

青雁低著頭視線落在青磚上段無錯的影子。邁大了步子，亦步亦趨地踩著他的影子往前走。

段無錯停下來，轉。

低著頭的青雁反應過來，堪堪停住腳步，驚訝地抬起頭，眉心過段無錯的下。

“唔……”青雁捂著自己的額頭，向後退了一步。

段無錯瞥一眼，轉拾階而上。

青雁這才發現到了一不算大的房屋，一正屋兩耳房的佈置。牌匾上的字是古，不認識。

青雁趕忙跟上段無錯。

剛一邁進門檻，目之所及一排排的書架，上面擺著數不過來的書冊。

書庫嗎？

“跟上。”

青雁“哦”了一聲，趕忙跟上段無錯，進了一側的耳旁。木門剛被段無錯推開，青雁就聞到了一特別好聞的甜味兒。

接著，睜大了眼睛，驚得櫻口張著，出雪白的榴齒和的舌尖兒。

滿屋子的，糖。

段無錯隨意在架子上拿了一盒子糖，然後在的狐地毯上席地而坐，抱著方盒子，慢條斯理地剝了糖紙來吃。

青雁怔了怔，才說：“這麼多醣……隨便吃的？”

段無錯隨意說：“上次忘了給夫人留一塊，今日補上。夫人隨意。”

青雁明亮的眸子轉了轉，在邊的架子上挑了又挑。一排排原本應該放書冊的桃木書架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糖盒。打開了幾個盒子，看一眼裡面新奇的糖果，又小心翼翼地將盒子蓋上。

果然和外面的不一樣誒……

眼花繚。

段無錯瞧著青雁踮著腳翻看糖盒子的纖細背影，慢悠悠地又撕開了一塊糖紙。

青雁耳朵尖兒了，敏銳地聽見段無錯剝糖紙的聲音。回頭看了他一眼，再不猶豫，拿了面前最大的一個方盒子，走到段無錯面前，如他一般，盤坐在狐毯上，抱著方盒子。

方盒子裡的每一塊糖果都不一樣，有大有小。青雁挑了最大的一塊，剝開糖紙，塞進裡。

的，荔枝味兒的。

“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醣吶？”青雁說起來話，都是一荔枝的甜味兒。

段無錯將剛剛吃完的糖紙展開，慢悠悠地說：“皇兄比我年長十一歲。小時候了欺負，皇兄便拿糖果安。時日久了，他就建了這糖居。”

青雁又往裡塞了一塊圓鼓鼓的糖，才說：“誰敢欺負你呀。”

的語氣是那麼理所應當的不相信。

是真的不信這世上還會有人敢欺負段無錯，他定是又睜著眼睛說瞎話。

段無錯笑了笑，不解釋，繼續剝糖紙吃糖。

遠的喧囂像隔了很遠很遠，影從窗戶投落下來，溫暖又好。青雁吃了盒子裡的糖，又去抱來一盒，仍舊坐在段無錯面前，吃個不停。

喜歡糖，又又甜，更喜歡糖，榴齒咬起來脆脆的。

許久之後，糖紙堆滿地。整個房間的甜味兒更為濃郁，好像隨著每一次呼吸都能嚐到多一分的甜。

遞給青雁一杯蜂水，說：“歇歇再吃吧你。”

青雁眼角余掃過地毯上的糖紙，訕訕拂去子上的糖紙，然後接過段無錯遞過來的蜂水大口大口地喝了。

段無錯忽然掰開青雁的，細瞧青雁的小白牙，略驚訝地說：“居然沒蛀牙，神奇。”

青雁彎著眼睛一笑，也不解釋。

以前哪裡吃得到糖呢？若是幸運了，一年裡才能吃一兩塊罷了。

段無錯起，立在架子前，背對著青雁，問：“還要哪一盒？”

青雁歪著頭瞧著段無錯的背影，忽然說：“我知道了，是太后欺負你。”

段無錯拿糖盒的手微頓，又繼續取下高層的糖盒，扔給青雁。

青雁又認真地說：“太后對你不好。這不對。”

段無錯重新坐下，整理了一下僧前擺，才起眼皮瞥一眼，說：“貧僧誠懇建議夫人閉。”

青雁立刻低下頭，剝開糖紙，將糖塞進裡。糖通雪白，有小指那麼長，細細的，比筷子還要細一些。

青雁吃完了第一，吃第二的時候，先咬了一端，一點一點咬進裡吃。

糖還一個頭頭，段無錯忽然俯，咬斷糖。他的手掌撐在青雁的腦後，這個醃浸甜味兒的吻。

許久之後，他放開青雁。

他俯視著，閒閒道：“夫人今日賀壽欺負了。”

青雁懵懵點頭，然後告狀：“除了賀禮被換，那些人還把我丟在偏殿候著……”

段無錯問：“可知為何讓你獨自赴宴？”

“因為你遁佛門不宜出席華奢場合呀！”青雁雙眸明澈，“哦……我知道了，你還想讓我多結識旁人！”

段無錯沉默下來。

分明是懲罰啊……

罷了。

段無錯起：“回去了。”

青雁跟在段無錯後，看見宮門才知道不是回宴席。出了宮，又發現不是回家的路。

“去哪兒呀？”青雁問。

段無錯捻了捻佛珠手串，道：“買菜。”

青雁皺眉，五揪在一起，小心翼翼地問：“只買菜，不買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