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孩學會翻之後,睡覺時江滿就不敢輕易離開了,怕翻掉下來。
小東西學會一樣技能,還越發顯擺了,晚上江滿就把床收拾乾淨,被子鋪平整,小東西就趴在被子上翻過來、翻過去,漸漸的還學會連滾翻了,能一連翻好幾個,然後吭嘰吭嘰翹起頭,笑哈哈看著江滿,自己有就的樣子。
或者翻累了,就平躺在床上,翹著兩條小短自己玩,看著蚊帳頂上掛著的紅花出神。
白天小孩睡覺,江滿就把枕頭擋在床邊,生怕一不小心,一骨碌滾下去了。越大越不肯呆在屋裡了,喜歡抱出去玩。
漸漸的還學會訛人了,在屋裡呆久了哇哇哭,抱到院子里轉一圈,舒坦了,不哭了,心好了,趴在媽媽肩膀上,撲閃著眼睛四看世界。
「暢暢你又出來遛遛啦,小人,你說這天越來越冷你不呆在屋裡,外頭樹葉子都落了,禿禿有啥好看的。」
「越來越不好帶了,以前給丟在床上睡好了,現在白天睡覺了,想抱出來溜達。」
江滿看著肖秀玲娘兒倆進來,坐在門旁的太下也沒起,把孩子頭上半遮的巾毯掀開:「來,暢暢,大姨好,哥哥好。」
「哥哥好。」小陸楊跑過來爬上板凳,跪在板凳上手逗逗小孩的腮幫子,紅撲撲嘟嘟的,「暢暢,你哥哥,給你糖吃。」
小傢伙說著,居然真的從兜里掏出一塊水果糖,剝開了就打算往小妹妹裡塞,江滿趕抬手擋住他,同時肖秀玲也好笑又無奈地把那小爪子捉住了。
「楊楊,可不許給小妹妹吃東西,聽見了沒?啥也不準給吃,千萬不行,記住沒記住?」肖秀玲著那顆水果糖搖頭,「哎呦喂,怪道說不能讓小孩看小孩呢。」
低頭跟小陸楊再次囑咐解釋:「小妹妹太小了,不能吃糖,別的東西也不能吃,只能吃,你可不許喂啊。」
「小妹妹不能吃糖?」
「太小了,不能吃東西,你給吃糖會卡住的。」肖秀玲想想加重了語氣,「我跟你說,媽媽的姥姥家那個村子,有個小寶寶就是被一粒花生米卡死的。」
小陸楊小臉一變,趕搶過媽媽手裡那顆糖,塞進自己裡:「我以後不給吃了,啥都不給吃。」
「你別嚇他呀,楊楊才不滿四歲好不好,我們都在跟前看著,他這麼小知道啥呀。」
「真的。」肖秀玲反倒認真起來,「就我媽娘家那個村子,七個月大的小男孩,讓堂姐餵了一粒花生米,卡死了,大人發現已經晚了。」
「所以我現在一把放在床上,就把床上東西都收拾乾淨,啥也不敢留,有時會抓東西,自己還不知道,有一回我才離開一下,不知怎麼把巾毯抓過去蓋在自己臉上,腦袋晃也甩不掉,兩手兩腳蹬,差點沒把我嚇死。」
「往後你這麼大小孩就不能離開人了,就得看著。」肖秀玲說著笑起來,「這往後你沒空上茅廁的日子才真正開始呢,只要醒了,你就得看著,睡覺你都不敢走遠。」
江滿一臉認命的無奈。看著小陸楊吃糖,就笑問:「你弟弟今天相親了?」
「兩邊都看上了。」肖秀玲面有喜,「我看那姑娘不錯的,十七了,中等個頭,長得也算秀氣,說話聽著也還行。這姑娘在家裡老二,一個哥一個妹妹,丈母娘很年輕,看著不能到四十歲,頭一句話就問咱家什麼分,我娘拍著脯說八輩子的老貧農。」肖秀玲說著笑了起來。
「那就好。接東西了?」
「接了。我娘給準備的兩布料,鞋子、子、頭巾都齊活,還買了點心和喜糖。」
接了定親禮,這婚事就算定下了。江滿笑道:「不是我們自己誇,你家餘糧長的,打眼就能看上。你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了。」
肖秀玲的弟弟肖餘糧,小夥子長得不說特別俊吧,也算是五端正,相貌堂堂。
「對呀,安心了,我弟看上就好,我爹我娘也滿意。我弟眼看著過年都十九了,現在定親,正好過一兩年就能娶過門,我爹娘就算完任務了。」
「你家嬸子也年紀輕輕,等兒媳婦嫁過來,四十來歲正當年,就能抱孫子福了。」兩人聊著,江滿就抬頭問小陸楊,「楊楊,去沒去看你舅舅的對象?好看不好看?」
「不好看。」小陸楊搖搖頭,「沒有我媽媽好看。」
兩個大人不笑開了懷,連懷裡抱著的小暢暢看見媽媽笑,居然也咧開笑了下,同時小小腳還樂得一蹬。
肖秀玲就湊過去逗:「哎喲暢暢,你笑得啥呀,小人人,再給大姨笑一個。」
「你這弄啥呀?」肖秀玲看看放在一旁的簸籮,裡面了幾個紅小沙包,嬰兒拳頭大,拿起來才發現裡邊不是沙子,倒是的棉花。
「給玩啊,我發現這小孩抓東西手不太準,給抓著玩。」
江滿上一世沒養過孩子,可是現代人「早教」的意識好歹耳聞目睹,四個半月的嬰兒,小手抓東西估計還是無意識的,琢磨沒事讓抓東西玩,可以鍛煉小手的抓握能力,還給著點兒事干,省的一沒事就訛人,非得要抱著到溜達。
抱著也累人啊,累的胳膊酸。
「這玩好,就是得看著別塞裡吃了。」肖秀玲說著,就順手拿起針線,把了一半的那個接著,「我記得我那還有一小片綠布,就一小角兒,夠兩個了,下次拿來再兩個綠的。」
年底,曆已經是79年了。小暢暢能練的抓握,隨之而來的就是小手有了自主作,抓到啥東西都想往裡塞。
同時學會坐了,江滿把往床上一放,小東西咕嚕翻個,愜意地翹著小短咿呀咿呀幾聲,自己翻吭嘰吭嘰爬起來坐著。
隊長嬸教江滿做的小孩的連棉,棉背心棉連在一起,長一點,再上一個底,連棉鞋都一了,穿起來舒服保暖,往床上一放活像個棉花糰子。
床邊放枕頭也沒用了,只要在床上,不管睡著醒著,江滿就不敢離開,睡覺都不敢離開太久,因為小東西又學會了新技能,把床上的東西往床下推,枕頭也好小毯子也好,只要是床上能推的東西,全都礙了的事兒,想盡一切辦法,小屁一點一點的挪,腳蹬手推,不丟到床下去絕不罷休。
江滿幾次在床邊放枕頭,都被推到床下去了,床前一溜兒東西,枕頭巾和自己的服、尿布,然後看著的床鋪自己樂呵,抱著小短慢慢吞吞地打個滾兒。
天越來越冷,臘月里滴水冰,又沒有好用來取暖的東西,江滿帶著孩子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了,盡量貓在屋裡,遇上雨雪天氣,娘兒倆能在被窩裡呆一天。
這天沉沉的還有點小風,娘兒倆就躲在屋裡烤火盆。中午做的白菜條湯,條下鍋后就在湯上放了竹篦子,熱了兩個玉米面饅頭,小瓷碗里燉蛋羹,娘兒倆的飯菜一鍋了。
四五個月以後,江滿聽了村裡老太太們的建議,開始給小孩加輔食。老太太們傳統的做法是喂米湯,或者細一點的,把小米放到石臼里舂碎,然後煮米糊。
江滿呢起先是給吃些,然後慢慢吃點米糊,現在嘗試吃幾勺蒸蛋羹了。
一個蛋做的蛋羹,小孩吃了一小半就不吃了,剩下的江滿撒點鹽,兩三勺舀進自己裡,白菜條湯就饅頭,吃飽了娘兒倆繼續捂被窩,看小孩坐在被子上抓的棉花包玩。
江滿就看著玩,抓起來,拍拍,丟下,然後兩隻小胖手倒騰了半天,功把棉花包從左手換到右手,江滿就誇了一句:「呀,暢暢你學會換手啦,真厲害。」
也不知能不能聽懂是在誇,咧著小「啊啊」沖著江滿笑。
玩了一中午,好容易睡了,江滿給蓋好小被子,才出去上了個廁所。剛到廁所沒兩分鐘,屋裡小孩嗚哇一聲哭了。
小祖宗,這是還沒睡踏實呀。
江滿只好匆匆解決完問題,一邊整理服一邊跑出廁所,舀水洗手往屋裡跑。這時候有人拍著大門砰砰響,腳步一頓停了下,應了一聲:「誰呀,等一下。」一路先跑進屋裡去哄孩子。
跑進屋一看,小心臟嚇得差點跳出來,白天睡覺,把大被子都鋪著,就給孩子蓋著小被子睡,小東西已經連翻帶滾,已經滾到床邊沿了,要再晚來一會兒,指不定就一頭栽到地上了。
「小混蛋,你不睡覺,怎麼又醒了。」江滿幾步跑過去,先把小孩抱了起來,順手把小被子扯過來包上。
「江滿,江滿,開開門。」外面砰砰的拍門聲繼續繼續想起,刮著點小風,院里那乾柴和乾枯的瓜葉嘩啦嘩啦響,聽不太真切。
江滿就有些煩躁了,提高音量喊了一聲:「誰呀,等一會兒!」
郵遞員還是誰,還是生產隊又通知什麼事了,江滿安住孩子,看看外面,只好把小被子仔細包好,抱著孩子去開門。
門閂拉開就一愣:「怎麼是你?」
「不是我是誰呀,我聲音你聽不出來。」姚志華穿著黑棉,寒冷的小風中凍得著脖子,仍舊背著個大行李包,一邊裡說著,「怎麼這半天才開門,可凍死我了。」一邊推開門進來。
「你催什麼催呀,你閨哭呢,差點掉到床底下了。」江滿往後退了一步,見他轉關門,便索攏著小被子,抱著孩子一溜小跑跑回屋裡去了。
「……」姚志華關好門,扛著大行李包進屋,放下行李手,「跑什麼呀,我怎麼覺我像鬼子進村了呢。」
「睡覺剛醒,剛睡幾分鐘就醒了,我怕著涼。」江滿看看他,不像夫妻重逢,覺倒像個遠路回來的朋友老人。
裡嫌棄地咦了一聲,瞧他那灰頭土臉的,指著暖壺他:「壺裡有水,你趕先去洗洗。不是說臘月二十、曆18號才放假嗎,我尋思你還得過兩天再回來呢。」
「太冷了,18號各個學校都放假,又是春節年關,怕車票張不好買到,考完試我就請假先回來了。」
他回來提前了兩天,恰好買到了票,本來還以為回到家這娘兒倆能高興些呢,姚志華手拍拍上,走過去湊近了看看懷裡的小孩:「我看看,長多大了。」
他低頭湊過去,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看著他,姚志華不就笑了,打著響嘖了一聲,小孩看著他也沒賞臉給個反應,張開小打了個舒服的哈欠。
「變白了呀,臉也長胖了。」
「六個月零幾天了,還能跟你走時不變樣?」江滿揮手攆他,「哎呀你別逗,該睡覺了。」拍開他過來的手,「先不許抱,你那一臟趕去收拾收拾。」
「那你哄給睡覺。」
「剛才睡了的,睡幾分鐘沒睡踏實,我放下又醒了,我就上個廁所的工夫差點栽下床。」江滿無奈地嘀咕,「這小孩,帶越來越累人了。」
兩人在孩子跟前都習慣了輕聲細語,盡量不吵到小孩,原本月子里留下的習慣,這會兒不自覺就低了嗓子。
真是小孩一睡覺,想吵架你都不敢。吵醒了小祖宗,可比你吵架的威力大。
姚志華拎著暖壺出去,自己去廚房洗手洗臉,噼里啪啦拿巾拍打上的灰塵。收拾了一下回來,江滿已經躺靠在床頭,哄著孩子睡了,直到確認睡踏實了,才小心翼翼起。
姚志華倒了一大碗熱水,吹著熱氣,心滿意足地噓了一口。
「家裡有啥吃的嗎?」
「沒吃飯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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