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寫就寫,咋咋地。屋裡江滿還真有些期待,姚志華回來會是個什麼表現。
吃完了一碗荷包蛋,覺得肚子里充實些了,打算出去散散步。聽醫生說,孕婦適合散步鍛煉,生的時候能更順利些。
找出一個布袋子,拿了兩盒昨天買的餅乾,讓江穀雨陪著一起出了門。
今天大概因為生產隊活兒,讓各家留人手干自留田,村裡的人比平常就多了些。見江滿出來,鄰里鄰居紛紛過來表示關切,江滿也一一回應著。
「你這個傻丫頭,咋就一下子鑽了牛角尖呢,可不能想不開呀。」本家近房的三拉著一臉擔心。
「三,我其實……沒想不開。」江滿故意頓了頓,嘆氣,「至於我怎麼進了井裡差點死掉,就該問問我婆婆和小姑子了,好好的,我怎麼就會帶著孩子去尋死。」
旁人一聽,這明顯話裡有話呀,一個個紛紛追問,江滿也不說破,這年頭好事不出門,橫豎衛生院發生的事用不了幾天就能傳遍十里八村。
就嘆氣:「這也不用我說,鄰里鄰居誰還不知道呀。們是我婆婆,是我小姑子,我能咋樣,誰我眼瞎呀,嫁了這麼個人家。」
聽著一堆人議論紛紛,七八舌指責姚老太待兒媳婦,江滿扶著肚子,慢慢悠悠去了肖秀玲家。
人家救一回,得去表示個謝吧?
肖秀玲家說是鄰居,其實跟老姚家還隔了幾個門。肖秀玲跟爹娘住在一起,家裡還有一個弟弟,雖說兒子都三歲了,但因為結婚生孩子早,其實只比江滿大了一歲。
也幸虧肖秀玲每天在家帶孩子,沒去上工。當日原主跳井,姚香香驚惶地大喊大,肖秀玲聽見才趕跑過來救人。
江滿走到肖家門口,敲敲木板門:「秀玲姐在家嗎?」
「誰呀?」肖秀玲應聲出來,一看是江滿,便哎了一聲,趕迎過來,「你怎麼起來了?」匆匆走過來,「我昨晚剛聽說你回來了,正打算去看看你呢。」扶著江滿的胳膊迎進去,一邊提醒道,「你可慢著些,看你這子笨的。」
「我沒事兒,大難不死,死裡逃生,鬼門關繞了一圈。」江滿笑笑,「秀玲姐,要不是你救了我一命,我大概都死了埋完了。」
「別瞎胡說,懷著孩子呢,不許胡說八道。」
肖秀玲扶著走進院子,一個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從屋裡跑出來,手裡拿著個布老虎玩,歪著小腦袋,笑瞇瞇看著們。
「楊楊。」江滿親昵地孩子的腦袋,「這孩子真漂亮,長得也洋氣。」
不是恭維,這孩子長得白白,大眼睛亮晶晶的,配上笑瞇瞇的小酒窩,收拾得也乾淨,明明只穿了件鄉下常見的土布褂,卻顯得十分漂亮洋氣。
漂亮的孩子多的是,可這孩子放在一堆農村娃裡頭尤其不同,用江滿一百多年後的話說,勝在氣質。肖秀玲把孩子養得好,再說人家孩子也不是普通的農村娃。
江滿在原主的記憶中知道,小陸楊的爸爸是從首都來村裡隊的知青,陸安平,村裡人不了解底細,他也不提家裡,私下有人說陸安平出很了不得,父親是開國元勛的那種。大革命運,他父親被關了,陸安平才來到這窮鄉僻壤隊。
肖秀玲十九歲嫁給陸安平,第二年生下兒子,小陸楊已經三歲了。一年前,77年春節前,首都直接來人把陸安平接走了,到現在也沒回來過。
回城知青拋家棄子不新鮮,村裡人都私下悄悄說,肖秀玲娘倆這被拋棄了,可肖秀玲充耳不聞,每天專心養孩子,倒是讓自己過得很好。
江滿一誇,小陸楊就咧開小笑了,很高興的樣子。
「你誇他。」肖秀玲笑著說,「楊楊,嬸子誇你呢,去搬個高板凳來給嬸子坐。」
小傢伙邁著小就往屋裡跑。
「秀玲姐,你還真使喚他呀。」江滿失笑,「他才多大,他哪裡搬得啊。」
「給他找點事兒干。這孩子太皮了,一會兒也不老實,帶他都累人。」肖秀玲也笑。
江穀雨趕跟進去,只見小傢伙當真用力拖著一個板凳,還真挑了個高的。江穀雨趕從他手裡拿過來,肖秀玲這時也進來了,一手一個板凳拿出來。土坯屋子低矮線暗,夏天熱死人不說,還一氣,鄉間人們都習慣了坐院子里聊天。
三個大人就在院里的樹蔭下坐著說話。江穀雨從布袋裡拿出帶來的兩盒餅乾,遞給小陸揚:「楊楊,來吃餅乾,給你買的。」
「嗐,你怎麼還買這個。」肖秀玲嗔怪,「死貴東西,又要錢又要糧票的。你回頭都拿回去。」
「買來就是給小孩吃的。」江滿拿起一盒餅乾,手就撕開黃油紙的外包裝,裡頭是紙盒子裝的,排放整齊的長方形餅乾,江滿連盒子一起端給小陸楊。
「你說你呀。」肖秀玲看看陸楊,小傢伙歪著腦袋看肖秀玲,眼卻不接,肖秀玲把這孩子教得很好。
肖秀玲:「嬸子給你,你吃吧。」
媽媽發了話,小路楊這才接過餅乾,高興地吃了起來。
「楊楊,你看看嬸子,嬸子肚子里有小寶寶。」肖秀玲指著江滿的肚子,「楊楊,你說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?」
小陸楊把餅乾盒子放在自己的小板凳上,一手還抓著半塊餅乾,跑過來江滿的肚子,小臉上很納悶又很神奇的樣子,了說:「我都要。」
三個大人撲哧就笑了。
江滿笑著說:「你可真不貪心。楊楊,嬸子肚子里只有一個,你說弟弟還是妹妹?」
小陸楊為難了一下,咬著手指很無奈地想了想:「那我要妹妹吧。」
「小笨蛋,還隨你挑了。」肖秀玲啼笑皆非地點了他一下,對江滿說道:「我看你這肚子比較尖,像男孩。」
其實鄉間喜歡問小孩子「男孩孩」,無非是想討個好口采。這年代的農村,不重男輕是不可能的。
江滿知道,很多人,包括娘家的便宜爹和便宜大哥,都希生個男孩。大約以為,生了男孩,跟姚志華的婚姻就相對穩固些,離婚的可能就小一些了吧。
這一點在上倒反過來了,姚老頭姚老太他們,恐怕不得是個孩,似乎生孩姚家就了些顧忌。
什麼顧忌?離婚的顧忌唄。大約大部分人都覺得,和姚志華,早晚要離婚的。
從這個角度講,江滿自己卻不得是個兒,姚家不要孩子正好。不過男孩孩其實也無所謂,反正要了也不給。
兩人聊起當天的事,江滿其實也好奇,肖秀玲和大蛋二蛋,是怎麼把這樣一個大肚婆從井裡撈出來的,居然撿了一條命。
肖秀玲便笑著說,是自己命大。
當時肖秀玲帶著孩子正在院子里擇菜,就坐在這樹底下,猛聽見姚香香大喊大的,喊什麼跳井了,肖秀玲嚇得就趕跑過去看,江滿在井裡半沉半浮,差點沒把嚇死。
村裡能勞的人都上工去了,肖秀玲驚慌失措喊了幾聲也沒喊到人,也巧了,後頭鄰居肖四叔家大蛋、二蛋都在家,二蛋發燒,那天沒去上學,大蛋是個學子,不學習,就趁機留在家照看二蛋,小哥倆聽見喊聲就都跑來了。
大蛋十四五歲,正當機靈的時候,就著井壁的石頭下到井裡,把繩子從江滿胳膊下穿過扣起來,肖秀玲和二蛋在上邊拉,大蛋在下邊往上托。
「大蛋在井裡使不上力氣,二蛋又小,才十一歲呢,我們也不太拉得,我一看姚香香在旁邊慌裡慌張的,就氣得罵了幾句,喝斥過來一起拉,總算把你弄出來了。」肖秀玲停了停,想起來還有些后怕,「你那時候昏昏沉沉的,也沒吐多水,就昏死過去一樣,喊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了。我以前聽楊楊他爸說過,溺水昏迷的人可以按心臟,他還教過我口對口渡氣的法子,我就一邊學著給你按口,給你渡氣,一邊使喚大蛋趕跑去田裡喊人。」
聽肖秀玲這一番講述,江滿真心覺得,這條命可真夠玄的。
要是二蛋沒發燒,大蛋沒留在家照顧,肖秀玲沒學過心臟按復甦……這會兒,也該埋完了。
肖秀玲講完當天的形,忍不住數落:「妹子,不是我說你,你懷著孩子呢,就算沒懷著孩子,你自己也是個人,年紀輕輕一條命,怎麼就一時賭氣尋死呢?說不好聽的,就算姚志華跟你離婚,就憑你這樣的,二十齣頭年輕漂亮,你轉頭就找個好樣兒的,你怎麼就鑽牛角尖呀。」
「秀玲姐,你放心,我而今想得開了。」
兩人又坐了一會兒,肖秀玲便跟江滿說了些孕期和臨產的注意事項。
江滿發愁:「我正在想呢,我娘家不得力,離得又遠,姚家那些人,恐怕是不得我死了他們好利索,轉臉就給姚志華找個更好的,真要臨產了,還不知肯不肯送我去醫院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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