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知道了。」姚老太可能沒想到江穀雨也跟來了,想想在這姐妹倆手上吃的虧,便拉著臉走開了。
「哼,倒是貴了,我們干一天活累得半死,在屋裡躲清閑,飯都不出來做。」姚香香跺腳嘀咕。
心裡這幾天都憋屈著,還想著等江滿回來,回到了可以橫行的地盤,得找回場子出出氣。
「大嫂二嫂,你們看看貴的,矯,你說你們兩個生了那麼多孩子,還不都是幹活做家務一直到生。」
姚大嫂笑笑說:「他小姑,飯都做好了,我和你二嫂都在家,就這麼一點活兒,手就完了。」
姚二嫂也笑笑說:「小姑,人家那是醫生代的,要臥床靜養,醫生可都說了,大人小孩差點兩條命呢。」
說白了,在對付刁蠻小姑子這事上,妯娌三個是利益共同,姚香香平時任霸道,好容易讓江滿治了一回,兩個嫂子還沒蠢到中了這個挑撥。
眼見著姚香香一張臉開始憋屈變,姚老太一聲喝斥:「老大家的,老二家的,趕收拾吃飯,沒看見一家子人累半死嗎,是你們兩個輕鬆了一下午。」
江滿聽著外頭吵吵嚷嚷,便玩味一笑。沒多會兒,姚二嫂端著一個高粱稈做的排子進來了。
江穀雨一看,趕起拉開門,把排子接過來,笑道:「謝謝二嫂,哪能你給端來呀,你招呼一聲,我自己去端,橫豎我照顧我姐來的。」
「嗐,你是客人,我盛好飯,就順手端過來了。」姚二嫂捂著,低聲音笑,「你倆使勁吃,我瞅著,有人吃得不香,今晚家裡怕得能省下兩碗飯呢。」
要說江滿眼下最發愁什麼,不是別的,發愁吃飯問題。
不是吃不上飯,而是,你看看姚二嫂送來的晚飯吧,一小碟炒豆角,好像本就沒放油,一小碟蒜泥茄子,茄子清水煮切四瓣,澆上搗碎的青椒蒜泥,醬油都看不見幾滴。
倒不是說針對,老姚家,包括這個年代絕大部分普通人家,怕都是這麼吃的。吃油也要票,一口人一個月三兩油票,有時還不一定能買到,這是居民戶口。
而農村是生產隊榨油分配,一年到頭生產隊分給你家幾斤油,你家一年就吃幾斤油。姚家村所的地域油料作,一口人一個月怕還劃不到二兩。
就這,大嫂二嫂還說江穀雨是客人,晚飯特意炒了兩個菜,不然,老姚家晚飯幾乎不炒菜的。姚老太本來就節儉到摳門,一分錢恨不得掰兩半花。姚家平常早飯晚飯都是鹹菜一小碟,一大家子吃。
看看自己細瘦的胳膊,上輩子曾經也熱衷減的江滿只想趕胖起來。
人太瘦就沒力氣,營養不良,要這麼下去,別說有沒有力氣生孩子,孩子就算平安生下來,怕也跟個小耗子似的。
十四口人,其中六個半大不小的孩子,什麼東西能吃到裡?再說上輩子就是孤兒,一個人過慣了,這麼大家大口蒜皮的生活真彆扭。
江滿咬著玉米餅琢磨,不行,得想法子另起爐灶。
晚上吃得玉米餅,第二天早晨便又降低了一個檔次,吃的是兌了紅薯面的玉米餅。
江滿還是第一次吃到紅薯面,玉米面比白面糙,金黃,口,濃濃的玉米香味,還喜歡的,紅薯面則發黑,發粘,有一子紅薯的甜膩。兩樣面摻在一起賣相很差,味道還可以,江滿第一次吃,吃的個新鮮,能接。
江穀雨一早晨起來洗漱收拾,看著姚二嫂做飯了,就主去廚房把飯端來,紅薯玉米餅就著玉米粥,農家黑鹹菜和腌豆角。
江滿剛吃完,聽見院子里有靜。
「幹啥呢,今天他們不上工?」問江穀雨。
江穀雨去門口瞅了一下,說姚老頭帶著兩個兒子,要淘井。
今天上午生產隊活不多,各家可以留人手干自留田,姚大嫂和二嫂吃過飯上工去了,一群孩子上學去了,姚老頭帶著兩個兒子淘井,姚老太和姚香香也留在家裡。
「姐,你說那個姚香香咋想的,十九了,初中畢業都好幾年了,這會子看姐夫考上大學,又要回去讀高中考大學,以為大學就那麼容易考?」
「你管呢,橫豎折騰自己。」
「姐,我看你早晨吃得不多,等會兒我就去給你再做點兒。你婆婆可真是個壞貨,我剛才端飯時問過你二嫂,說家裡蛋和油都是老太婆管著,窩裡也不知有沒有蛋,我想給你蒸個蛋吃。」
「家裡養了十幾隻,蛋窩裡肯定有。」江滿一笑,「只要窩裡有蛋,你只管去拿來,吃不完就先放我們屋裡,誰要說讓來找我。」
「對。」江穀雨點頭,「姐,我也琢磨得攢一些蛋,留著給你坐月子。」
「這天氣熱,你攢一兩個月蛋該壞了。」江滿說,「拿了就使勁吃,別的也沒啥營養品,買更不方便。」
姐妹倆聊著天,便聽見院子里姚香香的說話聲:「爹,你們三個人耽誤一上午,能把這井淘乾淨不?」
老大姚志國的聲音:「我們三個人流提水,一上午肯定沒問題。要是有水管子,一會兒功夫就能把水排空,再出來的水就乾淨了。」
姚香香:「那還好。水缸里是二嫂今早去別家挑的水,等你們把井裡的水排了,不行再用乾淨水沖沖。咱家這幾天都靠挑水吃呢,自家有井沒法用。我聽說跳井的人不是好死,水一淹,都憋得急屎拉尿的,這井水還不知有多臟呢。」
「那是,跳井還是什麼好死法?」姚志國接了一句,「村西頭原先那口井,水可甜了,後來王老三媳婦跳井死了,村裡就把那井填平了,誰還敢用?」
「那王老三媳婦,就是個潑婦。」姚老太哧笑的聲音,「死了也作賤人。」
「姐,他們……」江穀雨一甩辮子站起來,臉都氣紅了。
江滿倒沒有怒,就這麼點水平,想氣著還不太夠格。手拉了下江穀雨。
「氣什麼,有本事讓他們儘管說。你也彆氣了,先去窩看看,給我做一碗荷包蛋。」
江穀雨到窩一看,果然一早晨已經下了五個蛋。都拿了起來,就徑直去廚房。
「你幹啥呢?」姚香香擰著眉質問。
「給我姐做飯。」江穀雨也不示弱,「醫生代了,了大虧,差點就沒命了,要食多餐,加強營養。」
「嘁,蛋也是能吃的?跳井尋死一回,倒還拽上了。」
江滿一拉門,就站在門口,要笑不笑地問:「姚香香,看來我就不該饒了你。你把話給我說清楚,我怎麼跳井尋死了?那不是你在公安面前親口承認,是你把我推到井裡的嗎?殺人未遂,哭著喊著求我饒了你,用不用我請公安同志來對個質?」
「你……你別不要臉,不講理。」
「呦,你倒是講理了。」江滿笑笑,「我出院回到家還沒出門呢,也該出去走走了,用不用咱們去大街上講一講,看看究竟是誰不要臉,是誰不講理?這惡毒名聲要是出去了,看看誰還敢跟你沾邊。」
「你……娘,你看!」姚香香氣得紅了眼,咬著牙氣。
江滿則搶在姚老太前邊開了口:「娘,你看看香香,你真該管管了,就這樣不長記,說話都不經過腦子,這將來有些名聲要是出去了,誰還敢要?嫁到婆家,怎麼跟婆家人相呀,別人罵爹娘沒管教。」
「都說兩句!」姚老太黑著臉喝斥。
姚老頭甕聲甕氣地:「我看都是吃飽了撐的。」
「爹,您這話倒是怪我了?」江滿反問,「我這可是為了好。也就仗著是我小姑子,這要換了別人,我可不會那麼便宜了。」
姚老太覺得抓住個機會,搶白道:「老三家的你說兩句,做兒媳婦的,還學會跟公爹頂了,真是沒一點規矩了。你爹和你大哥二哥,挨累一上午淘井,容易嗎!」
「淘井也怪不著我。好好的我怎麼到井裡的,能活著誰還想死不?」江滿抬手一指姚香香,「淘呀,作的孽,殺人害命。」
「你……」
「我什麼我?你就會說這一個字了是吧?」江滿冷笑一聲,「姚香香我告訴你,下回想惹我先過過腦子,管他是誰,想惹我最好都過過腦子。我大著個肚子,眼看著都不給我活路了,死過一回了,我還有什麼好怕的?」
臉一冷,「下次我要是再聽見誰怪調說道我,我就給這井裡扔點老鼠藥。橫豎活不下去了我拉幾個墊背的,誰不讓我好過我拉誰一起死,不信你們一個個的就試試。」
姚老太差點氣得暈倒。江滿也懶得再理他們,看著江穀雨端碗從廚房出來,便若無其事地回屋裡吃的荷包蛋。
這要擱在往常,別說一頓吃了五個蛋,吃一個,姚老太都得跳腳罵半天,可剛才被江滿這一番敲打,姚老太這會兒氣得肝肺疼又無可奈何,也顧不上的蛋了。
「老三家的現在……咋這個樣子!」姚老頭也沒心思淘井了,蹲在井沿起了煙袋鍋,老半天悶聲說:「老大,回頭給老三寫封信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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