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征看見魏淑英,笑意一頓,從剛才的氣氛里頓時回到了現實。他客氣地沖錢打了個招呼。
錢跑進來,沖程遙遙道:“哎喲喲,這是遙遙吧?越長越漂亮了!你不是去鄉下落戶扎了嗎,怎麼又回來啦?來,滔滔,快跟你遙遙姐問好!”
魏滔在門口地板上蹭了蹭鞋底,走進來,笑嘻嘻道:“表姐,你下鄉回來啦?”
錢自以為左右逢源兩面討好,卻不知道后魏淑英恨恨瞪了一眼。
程遙遙眼皮都沒抬一下,慢悠悠吹著咖啡。程征便道:“你遙遙姐坐了幾個鐘頭的火車,累了。”
又對魏淑英道:“你去哪兒了?”
魏淑英哪里敢告訴程征剛才跟收破爛的婆媳倆干架去了,支支吾吾說不出來。
好在程征也沒理會,又道:“回來就去做飯吧,遙遙了,也招待一下嫂子和侄子。”
魏淑英臉頰搐了一下,在這個家里過了十九年,看見程遙遙時,心中仍然會覺得一陣刺痛和厭惡。程遙遙是嫁進這個家里唯一的原因,也是時時刻刻扎在眼里的一刺——時刻提醒著,是因為什麼才得以嫁給程征的。
隨著程遙遙一天天長大,出落得越來越,而魏淑英自己的兒卻是越長越丑,這種心態就越發扭曲。而且……從魏淑英從回來開始,程遙遙都沒跟打過一聲招呼,誠征的眼神也沒離開過這個兒。
魏淑英氣上心頭,皮笑不笑地沖程遙遙道:”遙遙什麼時候回來的?怎麼也沒打聲招呼?”
程征道:“遙遙回來自己家還打什麼招呼?快去做飯吧,遙遙坐了這麼久的火車都累壞了。”
程征這話里有不滿,魏淑英有一肚子的問題,卻是敢怒不敢言,只得去廚房做飯了。
程征又溫聲哄程遙遙:“遙遙,舅母跟你打招呼呢,人啊。”
程遙遙懶洋洋抬起眼,打量著穿著不合大的鄉下人,那服一看就是魏淑英的。這個后媽對自己親生兒都摳門,卻對娘家人這麼大方。對上錢那掩飾不住算計貪婪的臉,程遙遙嘲諷地重復了一聲:“舅母?”
錢完全沒聽出弦外之音,喜滋滋應聲道:“哎!父倆在喝什麼哪?聞著還香,滔滔,你剛才不是嚷嚷著了?快來喝。”
程遙遙簡直忍不住要翻白眼。
看著程征拿杯子倒咖啡,程遙遙道:“爸爸,用那個杯子。”
程征會意,放下白瓷咖啡杯,去拿了兩只玻璃杯來,倒了兩杯咖啡。錢趕招呼兒子,一人端起一杯迫不及待地喝了口,錢頓時嚷嚷:“這是什麼啊,忒苦了!”
魏滔臉也皺一團,還嫌棄他媽:“這咖啡,餐館里兩塊錢一杯呢。媽,你不懂就別瞎嚷嚷!”
“這麼貴啊?”錢咋舌,看著杯子里中藥似的黑褐,視死如歸地咕咚咕咚喝完了,一抹:“他娘的,這比中藥還難喝!”
魏滔則是小口小口抿著咖啡,品酒似的嘖嘖對程遙遙道:“大表姐,這是友誼商店弄來的咖啡吧?一聞就是進口貨!”
程遙遙角勾起,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出洋相。
錢再笨也看出程遙遙的不屑了。從前程遙遙一見到上門就又罵又趕的,現在不趕了,可那神態就是能教錢清楚地知道,看不起自己。
錢忍著氣沒表現出來,想找機會跟程征提魏滔工作的事兒。可程征一門心思都在兒上,一會兒幫程遙遙剝塊糖,一回兒去灌熱水袋給程遙遙暖手,忙個不住,愣是沒找到機會開口。
廚房里的魏淑英,一肚子的火氣都快炸開了。
程征單位時常發些罕見的海貨干貨,魏淑英每次都摳下一半送給娘家,剩下的攢著賣去黑市換錢。藏的那些干貨全都不見了!
廚房里干干凈凈,大理石臺面抹過去纖塵不染,灶臺上擺著鍋,案板和刀。柜子打開,里頭只有碗筷。一溜五個青花瓷調料罐和油壺酒壺,其余一個空罐子都沒給留下。
抄家都沒這麼狠的!
魏淑英在廚房里忙活了半天,做了四五樣菜,錢屁沉沉地坐在沙發上,一點去幫忙的意思都沒有。
還是魏淑英招呼:“飯好了。”
錢和魏滔騰地站起來:“來來,快吃飯了!”
程遙遙這才慢吞吞直起來,腳踩進一雙雪白的綿綿拖鞋里,跟著程征走到飯桌邊。
桌上擺著一盤酸辣土豆,一盤花菜炒香干,一盤手撕包菜,一大碗番茄蛋花湯。魏淑英做飯的手藝其實不錯,幾樣菜炒得香噴噴,否則當年魏淑英也不會得到人的引薦了。
程遙遙一聞就捂了鼻子,程征一心放在兒上,立刻關心道:“遙遙怎麼了?”
“太辣了,我嗓子疼。”程遙遙說著,掩咳嗽了兩聲。
程遙遙這演技相當敷衍了,偏偏程征立刻道:“遙遙不能吃辣的,你怎麼每道菜都放辣椒?”
魏淑英勉強笑道:“以前都是這麼做的……”
程征道:“去做幾樣清淡的,我買的那些菜怎麼不做,全是素的!”
錢一聽,肚子里頓時不爽。這個大姑子忒摳門,故意把菜藏著不給自己和兒子吃,幫腔道:“哎呀,遙遙在鄉下那種地方能吃到什麼好東西,也不知道多久沒吃到了。可憐見的,都瘦這樣了。”
程征第一次對錢的話深有同:“遙遙去年臉上還有點呢。現在下都尖了。”
魏淑英臉鐵青,那些菜可不想做給這死丫頭吃,想著等錢回去的時候讓帶走。錢非但沒懂的苦心,還拆的臺!
錢笑嘻嘻把菜搬到自己那邊:“遙遙不能吃辣的,等著吃新鮮的吧。”
程遙遙滴滴補了一句:“我聞到這味道都難。”
程征便道:“這些菜都撤下去吧,別吃了。”
錢筷子懸在半空中,眼睜睜看著魏淑英把菜都撤下去了,只留下一碗番茄蛋花湯,頓時也是一陣不爽。
程遙遙看著魏淑英怨氣沖天的背影,暗自好笑。從前的原主不吃辣,偏偏魏淑英每道菜都要放辣椒和油。原主一看見就火冒三丈,賭氣跑出去不肯在家吃飯,反而讓程諾諾鉆了空子,在程父面前討好賣乖,挑撥離間。
程遙遙上輩子跟后媽繼妹斗了許久,這點兒手腕還不夠看的。
等菜的功夫,錢趁機跟程征提起魏滔工作的事兒。
魏滔眼高手低,程征給安排過兩個工廠的工作,他干了幾天都干不好,不是嫌累就是跟同事不來,還一心等著程征給找個清閑的好工作。
程征一皺眉,錢就笑道:“我們滔滔一直不太好,干不了重活累活。他最佩服你這個有本事的姑父了,一直說要跟姑父看齊!”
誠征道:“如今單位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,魏滔學歷又不行,哪里是那麼好進的。”
魏滔臉一下就不好看了。錢也怪氣道:“得,得。都怪我們,信了他大姑的話實心眼的等著,把工廠招工都錯過了。我回去就跟爹媽說,我們滔滔沒那個命,乖乖在地里當農民罷了。”
程遙遙慢悠悠著米飯,紅揚起:“你們全家往上數三代,哪個不是農民?知道自己的定位就好。”
錢母子倆臉頓時黑到了極點。
錢母子倆眼高手低,貪婪無度,程征也早就不勝其煩。聽程遙遙拿話堵他們,心中有些解氣。程征盛了半碗番茄蛋花湯放在程遙遙面前:“遙遙先喝點湯,墊墊肚子。”
魏淑英在廚房里故意磨蹭了好半天,才重新端出來兩道菜,一道咸糟魚,一道素炒花菜,還是沒那些新鮮菜。
誰知程遙遙已經吃上了,番茄蛋花湯泡了半碗熱米飯,有一搭沒一搭吃著。吃了一肚子的零食,本不。
程征看著兒這樣越發心疼,一瞧新端上桌的菜沒一個能吃的,不由得道:“說了遙遙嗓子不舒服,怎麼還做這樣的菜?”
程征見總無可吃之,道:“遙遙,爸爸給你弄塊腐來。”
程遙遙搖搖頭:“不了,我都快吃飽了。”
”再吃兩口。“程征夾了一個花菜放在程遙遙碗里,哄孩子似的:“看你都累壞了,吃完去洗個熱水澡,好好休息。”
魏淑英的火氣騰地也起來了,怪氣道:“累?我看神的,一回來就把家收拾這樣。”
程遙遙燦然一笑,滿室生輝:“我收拾了好久呢,窗簾也換了,從前那個太丑了,也太臟了。”
程征不由得一笑:“遙遙品味好,像你媽媽。”
這句話算是徹底引了魏淑英。程征這話的意思是比不上前頭那個?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不如程遙遙的生母,更何況這話是出自程征之口,魏淑英當下嗓門就高了:“那窗簾現在哪兒去了!”
程遙遙輕松地聳聳肩:“賣掉了。”
程征道:“遙遙又不知道那窗簾是你的。賣了就賣了,現在這天鵝絨窗簾還是遙遙母親當年留下的,跟這客廳襯多了。”
客廳里掛著條墨綠天鵝絨窗簾。當年《世佳人》火全球,程遙遙的生母最看這場電影,特地花重金做了一條跟電影里一模一樣的窗簾。墨綠窗簾懸掛在窗邊,微風吹過,閃爍著水波一樣粼粼澤,與典雅的客廳極為相襯。
這話落在魏淑英耳朵里,卻是明晃晃地說跟程征不相襯了。怒極攻心,嗓門也沒控制,尖銳得讓所有人瞬間安靜:“我的東西你說賣就賣了?!”
錢對程遙遙也是一肚子怨氣,又想起自己兒子的大被這丫頭賣了。煽風點火道:“遙遙,你要是缺錢就跟我和你爸爸說一聲兒,也不能隨便家里的東西去賣啊!”
程遙遙揚了揚眉梢,“啪”地一聲,是程征把杯子重重放在茶幾上,臉難看至極:“這是遙遙的家!所有東西都是的,就算把這個家搬空了也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!什麼?!”
魏淑英嚇住了。錢也一下子沒了聲音。
從前不論程征跟魏淑英關系如何,對魏家人都是客客氣氣。魏家人有什麼事求上門,程征也是能幫就幫,從沒紅過臉。也正因此魏家人蹬鼻子上臉,把程征當面團了。
這還是程征第一次對他們發火,錢臉掛不住,可想想兒子的前途還得著落在程征上,臉頓時一陣紅一陣青,賠笑道:“他姑父怎麼這麼大火氣,我……我這不是為了侄兒好嘛。”
程征膛起伏,清俊斯文的臉漲得通紅。這時也慢慢冷靜下來,還未開口,袖子被扯了扯。
程征回頭一看,程遙遙眼圈紅紅的,看著他認真道:”爸爸,我沒有東西。“
程征心如刀割,聲道:“爸爸知道,爸爸知道。”
程征一轉頭,沖錢冷冷道:“你這話是嚴重侮辱了遙遙的人格!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家人對遙遙是什麼個態度,有我在一天,就沒有人能欺負我的兒!請你們馬上離開我家!”
魏滔惱怒道:“這里也是我姑姑和諾諾表姐的家!”
錢道:“沒錯兒!憑啥趕我們走!淑娟,你也說句話啊,就看著娘家人這麼欺負!”
魏淑娟聽到“娘家人”三個字,腦子一熱,就沖誠征哭道:“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娘家人?我辛辛苦苦伺候了你們十幾年,我和諾諾就不是這個人的人了?”
程征被錢母子倆的厚無恥震驚了,更被魏淑娟的拎不清氣壞,鐵青著臉指向門口:“我說最后一遍,給我出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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