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忙走到門口探頭看去，外頭路上空無一人：“遙遙呢？”

謝昭把大包小包放下,走到水缸邊舀起一瓢冷水仰頭喝了一氣,又問謝緋：“有吃的沒有？”

謝緋見哥哥得厲害，忙道：“有新蒸的白面饅頭,我去給你拿！”

謝昭抹了把,又提起東西拿到廳堂里放著。桌上擺著一盤子白騰騰發糕，謝昭手拿起。謝追上來,手里鍋鏟拍在他手背上：“別！這是我給遙遙買的。你不是接遙遙去了，遙遙人呢？”

謝昭了手背,終于開口：“沒回來。”

“沒回來？”謝明白，追問道：“你不是特地接遙遙去的？怎麼能沒回來呢？”

謝昭垂眼整理帶回來的東西：“妹妹鬧脾氣,不肯回來。”

謝一瞅孫子這表,舉起鍋鏟就往他上拍：“我看鬧脾氣的是你！遙遙這些日子寄了多東西回來，哪能鬧脾氣不肯回家！說，你是不是又招了？”

謝昭抬手護了下腦袋,悶聲道：“沒！”

謝審問道：“那遙遙是為什麼鬧脾氣？”

“……”謝昭抿角,又擺出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，什麼也不說。

謝道：“我看你是膽兒了！看遙遙黏你,你就欺負。遙遙跑了，我看你找誰哭去！”

謝昭自信道：“會回來的。”

謝氣得狠狠了他好幾下,謝昭還道：“,仔細手疼。”

“你……你這個犟種！”謝氣得手抖。

自家孫子在想什麼,謝是越來越不明白了。一個是無理也要犟三分的,一個是悶油瓶的天生犟種。這兩個冤家對著犟上了,也不知道是怎麼個了結。

謝氣得口發悶，索撇到腦后不管了，招呼小貓：“犟犟，不管你哥了，咱們廚房吃去。”

謝昭道：”我也了。“

謝又抄起鍋鏟他：“你還想吃？你給我滾！”

小貓后爪一蹬謝昭腦袋，跳下地去，屁顛屁顛追著謝進廚房了：“嗯！嗯！”

犟犟已經不是梨子大的小貓了，那一爪的后坐力讓謝昭不懷疑，剛才蹬他腦袋的到底是貓還是野豬。謝或者謝緋經得起它這麼一蹬？

廚房里，犟犟直起前爪搭在謝膝蓋上，吃著謝喂的，時不時喵嗚一聲，得又甜又。小墊在謝膝蓋上輕輕踩著，甜得謝直心肝兒。

謝昭一直都沒看清一個事實：全家能讓犟犟這麼暴踩頭的，只有他一個而已。

還是謝緋心疼哥哥，催著謝開飯。到底是心的孫子，又辛苦了一路，謝很快就把飯開出來了。

紅燒，燜南瓜，白灼秋葵，清炒豆，配上熱騰騰的白面饅頭。謝昭一手拿饅頭，一手夾著大口吃著。謝和謝緋則對那瓶禿黃油驚為天人，謝挖出一勺讓謝緋蘸饅頭吃，剩下的小心收好。

“明兒讓你哥去換幾斤雜面，拌這醬吃才香呢！也就遙遙這丫頭才想得出這麼好吃的東西。”

聽到程遙遙的名字，謝昭筷子一頓，謝又說了一遍他才應了：“嗯。家里面不多了吧？我明天去糧站背點回來。”

謝緋趁機沖謝昭眼睛：“哥哥，紡織廠通知我明天政審材料呢。”

謝昭道：“沒忘。明天你跟我一起進城。”

謝緋激得眼睛放，看了謝一眼。謝往謝昭碗里夾了塊，道：“小緋的資料上回不是過了？是出了啥問題？”

謝緋一下子慌了，謝昭不疾不徐咽下，道：“有些章不全，要本人去一趟。沒事。”

謝還是有些不放心。謝家的分這麼高，雖說最近越來越多右派平反，社會主流對于他們的歧視和排仍然很嚴重。紡織廠可是個搶手的金飯碗，家小緋真的能進？

謝昭認真道：“您放心。”

謝看著自家越發沉穩的孫子，總算點了點頭：“哎。”

謝緋急急忙忙吃完飯，就忙跑去翻看謝昭帶回來的禮了。謝昭是個好哥哥，從前出門扛活兒，也不忘給自家妹妹帶一塊麥芽糖或小玩意兒。現在有了錢，買的東西越發多。

瓷盒人畫的鴨蛋，桂花香頭油，采芝齋糖，稻香村糕點，流水般的綢，鮮亮的羊線，最新款式的連……

謝緋拿起那條子展開看了看，尖起來。

一道黃影嗖地竄出來，犟犟喵嗷喵嗷地著，不由分說給了謝昭一爪子。

謝昭：“……”

謝也從廚房出來，道：“怎麼了？”

謝緋激地沖過去，向謝展示自己的新子：“，您看！這是我的新子，我有新子了！”

“嗨！嚇我一跳，跟遙遙學得一驚一乍的。”謝瞇起眼，認真端詳著這條子：“是好看！料子也好。不是昭哥兒挑的吧？”

謝緋機靈道：“肯定是遙遙姐挑的，最會打扮了！”

謝昭把幾塊布料和線推出來：“這都是遙遙給你買的，還有的。”

是人就沒有不這些的。謝在圍上了手：“還有我的？這線好，大方！”

謝緋拿著塊棗紅暗紋布料在謝上比劃，笑道：“這件正好做棉襖過年穿！”

謝樂得眼角皺紋舒展開來，忽然一眼瞥見自家孫子，又往他腦門上了一下：“趕把遙遙給我哄回來！”

謝昭拿起一包點心轉頭就走。謝追問道：”哪兒去？“

謝昭頭也不回：“大隊長家！”

“這犟種！”謝嗔道。

謝緋一邊寶貝地疊好子，一邊道：“，我哥才回家，您別總罵他。遙遙姐不回家，我哥肯定比咱們都難過。”

謝氣道：“他難過？這臭小子當自己在熬鷹呢！也不怕遙遙真跑了。”

謝緋茫然道：“什麼意思？”

“姑娘家家的打聽這些！”謝訓，“我看啊，你哥跟遙遙這自由也不是啥好事兒，我跟你爺爺那會兒，房當晚才見到第一面，不一樣過得好好的？看他們倆跟冤家似的，還不如我們！”

謝緋鼓起臉。是最擁護程遙遙和謝昭的的，聽到謝這話就生氣，又不敢反駁，嘀嘀咕咕道：“您這是宣揚封建，小心被改造。”

“你還敢教育我了？”謝掐：“我已經改造好了！去，把這些東西收好了，別讓人瞧見。”

謝家的日子如今好過起來，但也不能一步登天，讓人看見這麼多好東西又要生是非了。

忙了一年，冬日終于有了閑暇。村里人不是圍在村口曬太閑聊，就是在家里休息。

支書家亮堂整潔的堂屋里，王翠萍剝著花生米，支書披著棉襖，就著一小碟花生米喝酒。大兒子在村里當副隊長，二兒子在城里公安局，三兒子林家駿最近也有了長進。支書心里舒坦，端起小酒盅“滋”地抿了口，門就砰地被踢開了。

支書驚得手一抖，酒全撒棉襖上了：“咳咳咳咳……”

小兒林璐璐氣沖沖進來了，紅著眼往椅子上一坐，發出好大靜。

王翠萍驚得站起來：“咋了？璐璐，這是咋了？誰給你氣了？”

林璐璐聽到這話，一咧就哭了起來。支書心疼地了手背上的酒，棉襖上的是救不回來了。他端起桌上那瓶茅臺心疼地對著看，這可是二兒子用部隊的票給他換的，一瓶七八塊呢！

“死丫頭，你爹我每天就舍得喝這麼一小盅，全給我灑了！”

林璐璐哭得更大聲了。

王翠萍用力推了把支書，沖他使眼：“兒都這樣了，你這個當爹也不問問！”

支書對這個小兒還是很心疼的，聽到兒哭了，放下酒瓶沒好氣道：“還能為了啥，不就為了謝三不搭理他！”

“人家謝昭！”林璐璐立刻糾正道。

支書煩道：“行啦行啦，你自己還不是一口一個謝三哥地？”

林璐璐噗嗤一笑，立刻又扯著王翠萍的擺：“媽～”

當媽的最明白兒的心事，摟著林璐璐道：“也不能全怪咱兒。自打謝三那年在山里救了，這孩子就認定他了。“

支書嘆了口氣。兩人對這個小兒都是無可奈何，林璐璐模樣不差，又在城里工作，別說村里，連城里的好對象也不難找，偏偏林璐璐就是一筋，認準了謝三。

正巧林家駿提著一包鹵味進來，道：“今兒村里好熱鬧，都在說謝三不知上哪發財去了，帶了一車好東西回來！”

王翠萍沖他使眼：“別說了！”

林家駿把那包鹵味擱在桌上，打量著林璐璐：“誰欺負你了？說，我給你報仇去！”

支書呵斥道：“報你個頭！你給我闖禍！”

“行啦，兒子還不是心疼妹妹？”王翠萍解釋道，“還不是為了謝三不搭理，又鬧呢。”

林家駿一聽，挽起的袖子又放下來，哼道：“那謝三兒有什麼好，一個兩個追著他跑。”

林璐璐反駁道：“他不好？那程遙遙干嘛不要臉的纏著他？”

林家駿眼睛一瞪，支書猛拍桌子：“閉！你這說的什麼話！”

林璐璐嚇了一跳，犟道：“就是纏著謝三哥！還讓謝三哥不搭理我，都是！”

林家駿道：“你攀扯人家程知青！謝三打小就不搭理你，關人家什麼事！再說了，是個男人也會選不選你。”

“你……你倒是想選呢，搭理過你嗎？”林璐璐反相譏，“程遙遙哪里都不好，就是有眼！”

林家駿登時臉紅脖子，跟林璐璐大吵起來，支書拍著桌子都呵斥不住。最后一個回屋里哭，一個摔門而去。

支書氣得把杯子一撂：“造孽啊！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對現世寶！”

王翠萍也惱兒不爭氣，還要安丈夫：“我已經讓家麒給留意著，到時候給家駿和璐璐都介紹個好對象。這世上又不止謝三一個好男人！”

里屋頓時一陣摔打聲：“除了謝三哥我誰也不要！”

“你這死丫頭還要不要臉了？”王翠萍氣道。

末了到底心疼兒，低聲沖支書道：“村里都說程遙遙這一去肯定不回來了。要不……要不你去跟謝家說說？”

支書氣道：“我當初就說謝三不錯，是你嫌棄人家分高！那時候要是上門說親，咱們就雪中送炭，保管謝家激咱一輩子。現在人家日子過得好了，咱們著臉去說親了？再說了，程遙遙還跟謝三談著呢，咱們去提親算怎麼回事兒？”

王翠萍一摔手：“當初我還說要程遙遙住咱家來，是你不讓！說咱們高攀不上！這下好了，謝三兒都搭進去了！咱們家麒也不肯相親，都怪你！”

支書懵了：“咋還怪上我了”

老夫妻倆相對抱怨著，想著程遙遙和謝三這兩個配自家一對兒原本正正好，都是懊悔不已。

謝昭和程遙遙卻不知道這許多風波。

謝昭找到林大富銷假后，又提議將村里囤積的菜蔬運到省城換資。甜水村別的不多，就是新鮮菜蔬和土特產多。這些東西在臨安城價格很賤，運到省城價格就翻倍了，正好換些村里需要的東西。林大富同意了，大手一揮又給謝昭批了條子。

遠在蘇州的程遙遙，此時也正忙活著。

程遙遙發下要賺一萬塊錢的宏偉目標，雖然嚇到了孟姐，卻也鼓舞了孟姐，孟姐來自徽州，里流淌著明的徽商，對賺錢天然有一種熱。

兩個亮晶晶的玻璃罐放在桌上，孟姐道：“遙遙，你看這玻璃罐子符不符合你的要求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