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去謝家住。”

鶯鶯嚦嚦的一聲，全場有片刻的安靜。大家伙互相看看：“謝家？哪個謝家？”

隨后,水滾油似的沸騰起來：“還有哪個謝家！地主家啊！”

解放前,甜水村姓林的都是謝家的佃戶。解放后，林反而了村里的大姓,只有極數的幾家外姓人,這也是謝家這些年如此艱難的原因之一。畢竟在這個年代的農村，人丁興旺才能保證不被人欺負。

此時,眾人都炸開了鍋，林大富呵斥了好幾聲也沒能讓眾人安靜下來,特別是那些年輕氣盛的大小伙子,都在嚷嚷：“怎麼能讓程知青住進地主家的宅子里！”

“對，不行，絕對不行！”

其他人也都頭接耳，熱鬧得不行：“咋回事兒啊？那程知青眼睛長在頭頂上，還要住進謝三家？”

“兩人這一向不是一塊兒干活麼,孤男寡的……”

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,人人都緒激,比過年看大戲還熱鬧。程遙遙端坐在這熱鬧里,轉頭看向一旁，一道高瘦影站在離眾人不遠的地方，半邊子都融黑暗里，仿佛一個局外人。

程遙遙看不清他的表,沖他悄悄彎了彎角,又立刻恢復了面無表的模樣。

林大富一聲怒喝：“安靜！到底你們是大隊長還是我是大隊長？”

大隊長開口,眾人再不愿也都漸漸安靜下來。林大富咳嗽一聲：“程知青啊，你真的要住進謝家？“

林大富對程遙遙嚴肅道：“程知青，謝家的分你是知道的，你真的要去謝家住？村里還有其他幾家環境不錯的，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？”

程遙遙輕輕勾起角，面容冷艷絕倫，不笑時自帶一高高在上的氣勢。

環顧眾人一圈：“大隊長，先前你說過我們想住進誰家，都由我們自行選擇，對不對？”

“對。”林大富被那雙桃花眼瞅著，不由自主地就點了頭。

程遙遙玫瑰的一勾：“我考慮好了，我要住謝家。”

“我不同意！”

“對，我們都不同意！怎麼能讓城里知青住在狗崽子家！”好幾個愣頭青嚷嚷起來。

程遙遙騰地站起來，得凌厲囂張的眉眼染了怒意：“我又不住你們家，得到你反對？！”

程遙遙嗓音不高，那目空一切的氣勢倒是震得眾人一愣。特別是那幾個混在人群里起哄的小伙子，一下子啞了聲，原因無他——程遙遙那一眼真是太辣太帶勁兒了！

程遙遙沖林大富朗聲道：“大隊長，我住進謝家，唯一有資格反對的人只有謝家人，對不對？”

“是是。”林大富咳嗽一聲，道：“那謝三，你同意程知青住你家嗎？”

所有人的視線又轉向了獨自站在一旁的謝三。穿著破褂子，板高大拔的青年抬起眼，“我沒意見。”

他態度漠然，惹得一干小伙子咬牙切齒：“得了便宜還賣乖！”

卻沒有人敢直接開口。謝三這小子打架可狠了，村里還沒誰能從他手里占了便宜去。

程遙遙自己愿意，謝三也不反對，林大富只好道：“那這件事兒就這麼定了。”

程遙遙漫不經心了下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皺，道：“那麼，可以散會了嗎？”

……

程遙遙一句話，平時冗長繁瑣的會議就這麼結束了。直到眾人漸漸散去，里都還喋喋不休地談論著這件事兒。可見這件事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，都會為甜水村眾人的談資。

“謝三這小子運氣太好了。”

“這陣子孤男寡一塊干活干出點了唄。”

這話從人群里冷不丁冒出來，頓時引發一陣嗡嗡的討論聲，其中不乏男人不懷好意的嬉笑。

特別是張花，忙得恨不得長出三張，噴著唾沫跟人說：“我上回就說了，那程知青坐著謝三的車回的村！這兩人啊……”

林大富特地把程遙遙留下來，單獨跟談了一會兒：“程知青，你再好好考慮一下。謝三他家份高，人口也，你一個大姑娘住在他家……”

“人口，清凈，好的。”程遙遙笑著打斷他的話，“謝謝大隊長關心。”

林大富見堅持，不再勸，背著手走了。

王翠萍又過來了：“遙遙，你來一下，我有點事兒跟你說。”

自從上次收了程遙遙的，王翠萍對程遙遙的印象可是相當不錯。現如今心里存了其他考量，對程遙遙的態度就更親熱了：“遙遙，你咋想的，要去謝三家住？”

王翠萍一邊問，眼睛一邊盯著程遙遙的臉。這張臉長得是真像狐貍，甜水村什麼時候出過這樣的人坯子？城里來的金凰，哪能落進別人家去？

程遙遙笑道：“我聽說謝家的宅子好，冬暖夏涼，是青磚蓋的。”

“就因為這？”王翠萍從程遙遙臉上看不出什麼破綻，笑道：“遙遙，你才來村里不久，不清楚村里的事兒。謝三一個20郎當歲的小伙子，家里就一個和一個妹妹，你住進他家，哪哪兒都不方便！嬸兒家呢，還有一間空屋子收拾的干凈。我跟你叔的為人，十里八村都有名聲的。我家雖然有兩個大小伙子，可他們住東屋，你住西屋，家里又有我和你嫂子，保準你住得安安心心。不如你來嬸兒家住，房子都給你收拾好了！”

王翠萍舌燦蓮花，加上是真心喜歡程遙遙，一番話說得程遙遙都有些心了。如果不是有謝三，住進支書家估計會是最好的選擇。

程遙遙抿笑而不語，心里飛快地盤算起來，換活計的事兒還著落在支書上，不能得罪王翠萍，可也不想住進他們家，得找個好借口搪塞過去。

正猶豫著，林家駿拉著他哥過來了。林家麒今天穿了件短袖的海魂衫，魄修長結實，惹得不大姑娘都看他。林家麒本來是不想過來的，林家駿自己不好意思，非拉著他哥當擋箭牌。

林家駿平時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，等走到程遙遙面前了，又扭得跟個大姑娘似的：“程……程知青。”

林家麒跟程遙遙點了個頭就沒再說話，甚至看都沒有再看程遙遙一眼。

林家駿問他媽：“媽，你跟程知青說了沒？”

“說著呢。”王翠萍白了一眼自己沒出息的小兒子，人家姑娘還在跟前呢，他就這樣問，也不怕人家臊了！

程遙遙眼珠一轉，抿著為難道：“嬸兒，其實我倒不是不想住你家，只是我從小沒干過活，住進你家怕給你們添麻煩。”

“不麻煩！”不等王翠萍開口，林家駿就搶先道，“你住我家不用干活！”

程遙遙眨了眨眼睛，長長的睫像蝴蝶翅膀一樣：“那樣多不好意思，住進別人家哪能不干活呢？”

林家駿被那樣一雙眼睛看著，骨頭輕得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，連聲道：“不用你干活，我會干！”

就算林家駿不開口，王翠萍也不會讓程遙遙干活兒的。可此時見到小兒子這魂兒都被勾走了的模樣，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。

程遙遙瞥見王翠萍的臉，笑道：“很晚了，我得回去了，明早還得收拾東西呢。”

“你一個人？路上不安全。”林家麒突然道。

“對對，這離知青點遠的，你一個人不安全呢。”林家駿一拍腦門，他心思就是不如他哥細，“我送你回去吧？”

程遙遙禮貌地笑了一下：“不用了，其他知青在前頭等著我呢。”

“那我送你到前頭！”林家駿愣頭愣腦道，忽然哎喲一聲捂住后腦勺，“媽你打我干什麼？”

王翠萍咬著牙，皮笑不笑：“人家都說了，用不著你送！”

程遙遙裝作沒看見，笑笑地轉走了。

林家駿著腦袋，眼睛還依依不舍，追著程遙遙的背影，看著程遙遙背影消失不見了，才沖完翠萍抱怨：“媽，你不是答應了嗎？說會讓程知青住咱家。。現在他都要租金謝三的，狗崽子都家里的。”

“閉上你的！那程遙遙是城里的金凰，咱家高攀不上，以后你都別打的主意！”王翠萍狠狠揍了一下自己心的小兒子。

林家麒沒吭聲，轉回家了。王翠萍瞥了眼二兒子的背影，心里了把汗。這二兒子的心思一向沉得住，不過瞞不了這個當媽的。剛才他多問了那一句話，王翠萍心里立刻警鈴大作。

程遙遙長得再漂亮，要是惹得兄弟不和，那才是不劃算！王翠萍一向是個務實的人，當下就打消了心里那點小算盤。

農村七八點到晚上已經空無一人，只有月亮靜靜照亮眼前的路。程遙遙走了幾步，就聽見后頭傳來腳步聲，警惕地回過頭，卻見是林家麒。

林家麒在離程遙遙幾步遠的地方就停下，遞來一個東西：“這個給你。”

是一個手電。這年頭的農村極電燈，一夜就漆黑一片，手電筒是相當實用珍貴的四大件之一。

程遙遙道：“謝謝，我跟別人一起走，不用的。”

“拿著吧。路太黑，你們幾個姑娘要注意安全。”林家麒道，他語氣和煦，卻有一不容質疑的氣勢。

程遙遙只好接過來。程遙遙注意到林家麒手腕上戴著一塊手表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：“你這表……”

“嗯？”林家麒發出一個代表疑的音節。

“這是什麼牌子？好看的。”程遙遙盯著那塊表看。

林家麒立刻將表摘下，遞給：“上海牌。”

程遙遙隨口一問，見他摘下來遞給自己，倒不好不接的。沉甸甸的男士手表，鋼制腕帶很寬，戴在男人修長堅的手腕上有種剛之。

程遙遙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就還給林家麒了，笑道：“謝謝。我回去了。”

林家麒把手表握在掌心，上頭仿佛還殘留著一點不屬于自己的，馨香的溫度。

程遙遙拎著那個沉重的手電筒走到村口，空無一人。剛才明明跟謝三打了暗號的，他不會沒看懂吧？程遙遙左看右看，背后忽然投下一道黑影，嚇得猛地回過頭去。

謝三。

謝三容本就冷峻，此時又被月渡上一層冷冷的，看起來越發不近人。

程遙遙心臟砰砰直跳，埋怨道：“你嚇了我一跳！”

謝三漠然不語，轉往前走。程遙遙亦步亦趨跟在他旁，問他：“干嘛不高興？剛才我表現得不好嗎？”

謝三要在人前跟他撇清關系，都照做了呀。

謝三仍是不說話。程遙遙也不理他，舉起手電筒擺弄了幾下，找到開關打開。一道束驀然破開黑暗，照亮了遠的路。

程遙遙稀奇道：“這個手電筒真亮啊。”比后世手機的手電還要亮許多。

“關上。”謝三冷聲。

“為什麼？”程遙遙把手電筒晃來晃去，束也晃著。

謝三忽然停下腳步，轉頭看。程遙遙還在沒心沒肺地笑，把手電筒舉到下上，森森道：“我是鬼～還我命來……”

雪白俊俏的小臉被手電筒照得森森，眼波靈地流轉，就算是鬼，也是個勾魂的艷鬼。

謝三攤開大手：“把手電給我。”

“干嘛呀？”惡作劇沒得到回應，程遙遙小一撇，還是乖乖把手電筒給了謝三。

謝三啪地關了燈，四周登時又陷一片黑暗。程遙遙有些無措，下意識手想要去抓謝三的擺，卻了個空。

“謝三哥？”程遙遙委屈地了一聲，四周悄無聲息，謝三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
程遙遙忽然害怕起來，小心翼翼走了兩步，腰上就猛然一，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胳膊抱了起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