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堂里，休要說是陸家的族老們，就是林老太爺和林大老爺也被請了去旁聽。

陸建中一臉凝重，畢恭畢敬地同林老太爺行禮：「您老見多識廣，這事兒還要請您老拿個主意，給大夥兒說說才是。」

「大夥兒不必太過於慌張。」林老太爺倒是不推辭，清清嗓子大聲道：「我聽剛才報信之人說的話，大榮雖則背信棄義、不宣而戰，卻應該只是派了小騎兵擾試探，並不是派了大隊兵馬來襲。且清州沒，守軍還在，那就不是什麼不得了的。清州一日不失，大榮蠻子就不能長驅直。」

雖說現在平洲的形也好不到哪裏去，但總比大榮蠻子打進來的好。眾人都曉得林老太爺早年一直為的，更兼他早前在逃難過程中表現出來的敏銳，覺著他的見識自是不薄，因此一顆不安的心終於算是安定了些。

陸家老祖公的看法卻不一樣，巍巍地道：「可當年大榮的騎兵卻繞到了我家這裏的，還圍了這老宅好些天！」

林老太爺淡淡地道：「我是說暫且不必慌張，還沒到該慌張的時候。當此時，大榮不過是試探，倘使朝廷應對不當，平洲繼續下去，便要另作打算了！」

陸建中急道：「那依您看來，到底會不會……嗯？」他不敢把話說得太明，只把手使勁往下一比，意思大家都明白。

林老太爺嘆了口氣，目沉沉地看向門前隨風轉的那盞燈籠，輕聲道：「誰能說得清楚？憂外患啊。」

眾人的緒一下子低落起來，不知是誰道：「那我們難道就這樣坐著等？不是說已然有人往武義碼頭那邊趕，忙著要渡江的麼？我們是不是也打算一下？去得晚了只怕連船都找不到。」

於是房裏議論聲嗡嗡嗡地響一片，都是在說逃走的事。林老太爺是外人，自不好多，便只捋著鬍子獨自沉思。

陸家老祖公喝了一聲：「吵什麼？！讓人生生看了笑話。」

房裏安靜下來，陸建中賠笑道：「老祖公，大傢伙兒都是為族裏著想，是走是留，總要有個打算的。」

老祖公抖著手指往虛空裏點著：「拖家帶口的，什麼都在這裏，能逃到哪裏去？你們就知道大榮蠻子一定能打過來？紅不見黑不見就想著要逃，別蠻子還沒過來，先就自個兒折騰掉半條命！」

陸建中卻是不想留在這裏了，他想去太明府，便正道：「老祖公，茲事大，還當從長計議才是。」他代表了很多人的心聲，便有不人附和他。

老祖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，將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頓，道：「當年老祖宗守得住，今日也守得住！反正我是不走的。」

林謹容扶著林玉珍在廊下聽到這裏，林玉珍不由氣憤道：「這個老糊塗！早前你祖父說是不必驚慌，他非得說是大榮一定會過來；現在人家說要逃，他又不許逃。我看他是老糊塗了。」

不過是排外而已，在陸家人眼裏，林家人始終是來避的外人，幫忙可以，斷然沒有做主拿主意的可能。林謹容不想和林玉珍多說，只豎著耳朵繼續聽。

卻再聽不見人說話了。

許久，陸建中方咳嗽了一聲，道：「事關全族的生死存亡，大家不能只坐著不說話，還是要拿出個章程來的。到底是走是留總要有個主意，請暢所言。」

就聽椅子輕響，林老太爺沉聲道：「你們商量族中事務，我們不便久留……」

陸建中挽留了兩句，也就由著他們父子出了正堂。

林謹容忙吩咐朱見福家的在外頭守著聽消息，自己扶著林玉珍迎上去：「祖父，大伯父。」

林老太爺見到二人，不由微微皺眉：「怎地跑到這前頭來？要知道什麼不可以讓下人來打聽？人看到倒要說我林家的兒沒規矩。」

林大老爺忙道：「們也是記掛著大姑老爺和二郎。」

林老太爺便不再多言，只順著長廊不不慢地往前走：「你們婆媳是怎麼打算的？」

林玉珍咬了咬：「二郎那邊使來的人說的是，他父親況有些危急，不能挪……」

林老太爺淡淡地道：「那你們就是要再等等了。」

林玉珍心煩意，又想等，又害怕：「若是戰事真的起來，能夠早點走是最好的，但不能把二郎父子單獨留在這裏，何況……就憑我們兩個婦道人家帶著毅郎，也不好走。」

林老太爺看向林謹容：「阿容你呢？你如何打算的？」

林謹容不答反問：「不知祖父是怎麼打算的？」

林老太爺沉默許久，輕聲道：「等個一兩日吧，倘使事惡化，二郎他們沒回來，陸家人也不肯走，你們兩個就帶上毅郎隨我們一起走！先過江再說。」

事到了這個時候，林謹容反倒不慌了，不等林玉珍開口，就先道：「既如此，還該先使人去備下船候著才是。」那張船並不大，真還不夠林家一大家子坐的。

林老太爺就安排林大老爺：「你去辦好這件事。」言罷掃了林謹容和林玉珍一眼：「你們兩個現在這樣很好。」

後一陣腳步聲響，朱見福家的趕了上來，道：「吵崩了，有些人要走，有些人不肯走，現在也沒弄出個章程來。」

林玉珍不耐煩地道：「二老爺怎麼打算的？」

朱見福家的為難之極：「不知道，二老爺一直沒表態。三爺倒是說，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，若是想逃，便該早作打算，不要磨磨蹭蹭反倒誤了最佳時機。」

林謹容就知道，二房要與他們分道揚鑣了，倘使們不走，這老宅便只會剩下三房與們，外圍的族人留下來的也只會是數。那麼，這個宅子還能按和陸緘之前想像的那樣牢固麼？

果然將近二更時分，便有人來喚與林玉珍去陸老太太那裏商議這事兒，陸建中毫不瞞他的態度：「我們已經商量過了，左右城裏的家業鋪子也毀得差不多啦，總留在老宅里給大嫂添麻煩也過意不去，我們決定去太明府尋大郎，明日就啟程。」眼看著林玉珍道：「大哥和二郎不在，三弟又病著，老太太自是由我們來照顧，不知大嫂是怎麼個打演演算法？」

林玉珍只覺得心裏涼幽幽的，陸建中這個話不但沒有邀請他們跟去太明府避難的意思，更是明裏暗裏都在兌大房，若是有幾分骨氣，便不該死皮賴臉地說什麼好話。當下冷冷地道：「二叔你要去自去，不用管我們，我們自有打算。老太太……」看向一直閉著眼睛轉念珠的陸老太太，聲音親切誠懇了幾分：「婆婆，您老若是想留在這裏，兒媳自是不會不管您老人家的，若是想與二叔他們一起去太明府走走，也由得您。」

陸老太太停下作，看向一旁哭得眼睛又紅又腫的塗氏和陸繕，輕聲道：「你們是怎麼打算的？」

塗氏捂著臉輕輕啜泣起來。陸繕低聲道：「回祖母的話，父親病得太厲害，燒得神志不清，這種況趕路是要他老人家的命。若是……大伯母不嫌我們，我們暫時不想走，想再等等看看。」

這孩子雖然從前不討喜，後來也是個沉默寡言的子，可在逃往老宅的路上卻是關照們不，林玉珍和悅地道：「好孩子，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。大伯母若是要走，也不會丟了你們不管。」

「謝大伯母。」陸繕便朝林玉珍行了一禮，退到塗氏後。

陸老太太這才看向陸建新，輕聲道：「好，我隨你走。」

林玉珍和林謹容大為奇怪。們本以為，陸老太太會留下來與們一道的，可既然老太太想走，也理解。陸建新也有些小訝異，隨即吩咐素心：「替老太太收拾東西，宜早不宜遲，明早我們就走。」言罷假惺惺地看向林玉珍和林謹容等人：「若是不，來太明府我們也會好生招待你們的。」

林玉珍淡淡地道：「不勞二叔掛心了。我自有去。」

陸建中笑了一笑，招呼二房的人離開：「都去收拾東西養神，明早要趕路。」又問林玉珍：「要同大嫂借幾輛車。再煩勞二侄兒媳婦讓廚房備點乾糧。」

林玉珍恨得牙，猛地把頭扭開不肯多看陸建中一眼，林謹容忍了忍，輕聲道：「好，二叔父放心。」

二房的人依次走出去，康氏從林謹容邊經過的時候，手輕輕了的肩膀一下，低聲道：「對不起。」

康氏一個小媳婦，能做得什麼主。林謹容搖搖頭，微微一笑：「平安。」

康氏眼裏湧出幾點淚花：「你也是，保重。」

等到二房的人都走了，陸老太太示意林玉珍和林謹容、陸繕坐到面前去，不不慢地從懷裏出一串珠子來，約莫有二十餘粒，粒粒都有大拇指頭那麼大，圓潤晶瑩，非同一般。陸老太太將那串珠子絞兩半，一半遞給林謹容，一半遞給陸繕，輕聲道：「出來倉促，沒帶出什麼值錢的東西，就這珠子還是當年老太爺給的聘禮，你們兩房人拿著，將來也好有個依仗。」

林玉珍忍不住流淚道：「老太太，我們……」

陸老太太搖搖頭：「我明日要出遠門，可憐這把老骨頭，得歇著了，去吧。」

眾人只得退下。

沙嬤嬤替陸老太太梳頭，抖著聲音道：「老太太，您真要去太明府？不等大老爺了？」

陸老太太淡淡地道：「我隨老二去，也給老大和老三減輕負擔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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