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時候男之間的相就是這樣奇妙。男人若肯哄著,似林若秋這等舉只能算撒;男人若不肯哄,那就作天作地了。
幸而楚鎮子極好,放下臉皮勸了半日,林若秋方始破涕為笑——其實沒什麼好笑,只是見皇帝這樣笨手笨腳、又帶著點氣惱的神,便格外覺得有趣。
也許任何一個人在人面前都免不了展退行行為,尤其像林若秋這樣特殊的狀態,若說一孕傻三年,現在等於退化了六歲,喜怒無常是應該的。
楚鎮見拿出枕下那面小菱花鏡細細照臉上的浮腫淚痕,還不忘趁機整理鬢髮,忍不住訝道:「你不生氣了?」
林若秋道:「陛下是天下頭等的大好人,妾為什麼要生氣?」
楚鎮:……
難怪都說人是善變的生,這會子又將他吹捧得天上有地下無了。
幸而他沒被這點小伎倆岔開話題,依舊記得原本的來意,「你既早知魏氏心懷不軌,為何不告訴朕?」
林若秋恍若無意地睨他一眼,「告訴陛下,您就會置麼?」
楚鎮毫不猶豫的點頭,「自然。」
「那陛下打算怎麼做?」林若秋復問道。
楚鎮的回答乾淨利索,「或是足,或是打冷宮,總不讓有機會傷及你便是。」
林若秋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,攤著手道:「可是您沒有證據。」
楚鎮漠然,「沒有證據便胡找個由頭,你當魏安他們是吃閑飯的?」
這便是男人的思考邏輯,永遠以最直白的方式來解決問題,寧可錯殺一千,也不放過一個。林若秋無力的道:「若當真是被冤枉的,臣妾豈非了佞之人?」
楚鎮奇怪的看一眼,「有朕在,誰敢如此說你?若真有那嚼舌之人,抓起來責打一通,宮裡的閑言閑語自然便了。」
大約這便是兩間的通障礙,林若秋髮覺皇帝還是大男子主義的,認為在他的羽翼保護下,自己可以不計後果地驕縱任下去,至於名聲、口碑,這些在他看來不值一提。
可人天生是有社會的,尤其在宮裡這樣的複雜的環境下,每做一件事之前,都必須先考慮其相應的後果。林若秋當然也想快刀斬麻的解決敵人,但這樣一來,和的孩子們都會到影響,為保萬全,林若秋自然需將此事理得明正大,無論謝趙二人是否會起疑心,至在表面上看來,仍是一個完害者,這樣對的名聲才是最有利的。
但是這些話,也懶得細細同楚鎮解釋,與其勞神費力說服這個男人,還不如讓他以為自己頭腦簡單呢。林若秋遂及時扯開話題,「魏氏認罪了麼,可有一一代清楚?」
「那素心丫頭代不清楚,魏安便將昭殿的素英押去暴室,倒是吐了個乾乾淨淨。」楚鎮眼中出現一冷芒,「若非這次的事,朕也不知魏氏籌謀如此深遠,還敢教唆蘭小子來尋你的麻煩,倒是朕疏忽大意了,還差點冤了母后。」
那時候他雖有所疑心,可大半落腳點都在魏太後上,總以為魏太后太過溺孫兒、以致教養不善,如今瞧來,連魏太后也是旁人的手裡劍,掌中刀。
林若秋唯有默然。很清楚,魏語凝當初做的那些事魏太后未必不知道,或許連魏太后也有知不報的罪名,可皇帝眼下因錯怪了母親而自責,林若秋就不好多說什麼了——追究底,魏太后這幾回吃的苦頭也不小,又是走水又是中毒,誰能想到有一個如此倒霉的晚年?
林若秋且不去管魏太后,眼下懲治兇手要,「陛下打算怎麼置魏昭儀?」
到底是太后的親侄,又是皇帝的親表妹,林若秋唯恐他會對魏語凝留有餘地——斬草不除,那才真後患無窮。
幸而楚鎮的回答令放心不,「魏氏做下這般罪大惡極之事,自然唯有賜死一途,朕已命魏安前往昭殿傳旨,想必今晚就有消息傳來。」
林若秋不得不承認,在聽到死字的剎那,微不可見的戰慄了一下,但更多的則是一種鬆弛與欣快。相比胡卓從前給講的舊朝逸聞,如今才算真正經歷死亡。可若魏氏不死,與的孩子便會到威脅。為母則強,林若秋願做一個惡人,何況並非真正作惡,只是做了一場局,好為自己提前討個公道。
楚鎮寬大的手掌上肚腹,輕聲嘆道:「為了這個皇子,宮裡不知多人熬紅了眼,有魏氏做例子,想必這些人該心生戒懼,不敢再輕舉妄。」
林若秋並不擔心這個,世上好人雖不多,真正有能力做壞事的卻也沒幾個,更不會個個都像魏語凝這般喪心病狂,如謝貴妃趙賢妃等人,只怕反期平平安安將孩子生下來,們自己就無所出,所能依仗的唯有份跟地位,皇帝有后,地位才能更加穩固,否則來日新君即位,這些連庶母都算不上的就更無地自容了。
林若秋憂慮地只是另一件事,聽皇帝的意思,話里話外已認定懷的是個皇子,又有那夢日懷的異象——雖說林若秋的確做了這個夢,但夢終究只是夢,萬一生下來是個公主呢?
這話可不敢跟楚鎮提,太不吉利,再則私心裡也盼著是個男孩,雖說本人並不介意男,可時代如此,若沒個皇子做立之本,終究是件憾事。
楚鎮握著的手,隔著的源源不斷將熱意遞過去,微笑道:「最好是個和你一樣健康的男孩,朕可不願將他養個書獃子。」
皇帝小的時候就十分孱弱,後來勤於練武才算漸漸好轉,但比起後天遭這些罪,自然還是天生活潑喜人來得更好。
林若秋只好陪著他笑,心中默默嘀咕,自己空是否該到佛前上兩炷香,保佑這胎定是個皇子。難得有這麼一刻,希迷信能戰勝科學。
楚鎮敘了一會子閑話,便起道:「晚膳你自個兒用吧,朕就不過來陪你。」了眼旁邊籃子里凹下去的糕點,輕輕皺眉,「那酸梅糕雖好,也別過度,正經一日三餐才最要。」
林若秋唯恐他老媽子屬再度發作,只得唯唯諾諾點頭,小模樣兒比誰都乖。
楚鎮低頭在額上吻了吻,含笑道:「也只有在朕面前耍這些工巧,換了紅柳們念叨個十遍八遍,你都拿們沒點辦法。」
林若秋心道誰您容易對付呢?自然柿子揀的。
楚鎮寵溺萬分的著,大有那種我明知你在耍心眼卻不與你計較的陣勢,眼睛里幾乎能滴出糖來。
林若秋驀然覺得上掛滿了黏糊糊的糖稀,雖然甘甜,可也夠惱人的,沒準還會招來蒼蠅。催促道:「陛下您快去吧,別耽擱了正經事。」
楚鎮順從地讓為自己披上外袍,將將過門檻的瞬間,他似有如無的回頭,輕聲問,「若秋,其實您仍未能全然相信朕,否則不會借皇祖母之手,對麼?」
林若秋呆住,雖然皇帝的意思很含蓄,對而言卻不啻心頭一下重擊。頓覺耳火辣辣的燒,說不清是慚愧、懊惱,抑或是某種別的緒。
還未來得及回應,楚鎮已微微俯,這回的吻落在鬢邊,「沒關係,朕可以等。」
轉瞬之間,他已從眼前消失。
*
還未至黃昏,昭殿卻彷彿已落下漆黑暮,是濃重的氣氛,倘若之前只是如冷宮一般幽寂,此刻它已變一座死牢。
魏語凝神木然跪在地上,目所及是一架寬大的紅木托盤,上頭是一條白綾,一盞鴆酒。
魏安帶著幾分笑意,語氣輕快道:「昭儀娘娘,請吧。」
他也是頭一遭擔這類差事,莫名倒覺與有榮焉,為了不辜負皇帝的信重,他務必得將差事辦妥。若這位娘娘不肯安心赴死,他便親自手,橫豎皇帝所求無非罪人伏法,誰管那罪人怎麼死的?
魏語凝並不掙扎,也並不反抗,只輕聲問道:「陛下可有何話代?」
魏安居高臨下睥睨著,「怎麼,娘娘做下這樣的醜事,還指陛下法外開恩?您未免太癡心妄想了些。」
是啊,究竟算得什麼,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,始終也沒走進那男人的心中去。魏語凝緩緩執起那杯酒,手指卻忍不住輕,「長樂宮那邊呢?」
魏安詫道:「太後娘娘本來子就欠安,如今自然得安心靜養,您還想驚太后?」
魏語凝眼中顯出幾分譏嘲來,素心在未央宮鬧了那麼一場,連崔媼都被牽扯進來,魏太后怎可能不知,恐怕此刻不得捨棄自己這塊負累,才索閉目裝死罷。可見魏家的人個個都狠心,不止一個,只是魏太后做得更絕一些,當初魏雨萱犯了事,太后尚且肯拉下臉面為其說,到了,卻一字也不肯提及。疏不間親,誰親誰疏,如今可謂一目了然。
既如此,又何必留?
魏語凝幾番張口,始終也沒將那杯鴆酒咽下去,抬頭向面前人,「勞公公轉告陛下,罪妾有一事容稟。」
魏安並不上當,輕蔑的扭過頭去,「有什麼話,娘娘告訴小人也是一樣,若想求見陛下,卻萬萬不能。」
連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都捨不得給麼?魏語凝面蒼白,間了兩下,卻不再分辯,只從袖中掏出一封灰黃的信箋,顯然是早就書寫好了的,「那便請將此轉前。」
魏安面狐疑,卻不手接下,他知曉這魏氏詭計多端,誰知道又在搗什麼鬼?
魏語凝慘然一笑,「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公公還怕我會對林妃不利麼?放心,陛下若見了此信,對只會有好,只怕林妃回頭還得賞你。」
魏安這個前人做得不上不下,最盼的就是百尺竿頭能更進一步。如今聽聞能在林主子面前邀功,自然有些心,遂輕咳兩聲,抬手將書信掖好塞懷中,沉聲道:「這件事我會辦妥,娘娘且請安心上路吧。」
烈酒,如同針刺般的滋味,魏語凝舉杯一飲而盡,臉上卻不見任何痛苦,反倒有些寬,想的報復終究是功了,儘管矛頭對準在自家人。
姑母,若陛下得知昔年之事,您將如何自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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