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賢妃並未在瓊華殿待太久,當日就收拾東西回了披香殿。
並非灰溜溜的離去,至面上仍很平靜、很坦然,臨走時,甚至跟林若秋談笑風生,「妹妹費心了。」
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皇帝那兒大獲功,唯因林若秋著意觀察,卻在眼角眉梢發現一抹失:這種話一次不就很難再提第二次了,想必趙賢妃也想不到皇帝的態度這樣強,連商量都不商量就給駁了回來。
林若秋卻更加放心,當然不會允許有人將嫿嫿奪去,即便趙賢妃承諾會待好,可這層緣是斬不斷的。沒有一個母親捨得扔下自己的孩子——魏太后是個例外。
送走趙氏以及趙氏畔的宮人,這才悄悄回房,只見皇帝正悠閑地坐在窗邊嗑瓜子,瓜子殼吐了一地。
這人倒是越來越不拘小節了,楚鎮再這樣下去,林若秋可沒法把他當上位者來尊敬,哪有上位者會這樣敗壞形象的?
楚鎮見進來,只斜斜睨一眼,「趙氏走了?」
「走了。」林若秋點點頭,繼而幽幽說道,「可賢妃姐姐的模樣似乎不怎麼高興。」
楚鎮冷笑,「才將在朕這兒了壁,怎麼高興得起來?」
「為何?姐姐惹惱陛下了麼?」林若秋故作天真的問道,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口吻太像惡毒配。
楚鎮不由得在額頭了,「還裝呢,方才你宮裡的小太監躲在窗下聽,以為朕是瞎子?」
林若秋見自己那點小心思被人穿,只得厚坐到他上去,攬著他脖子道:「原來您都知道了,妾還以為您總會瞞著妾呢。」
很清楚肢接在男相間的作用,亦明顯的覺到楚鎮呼吸稍稍停滯了下——沒有比這個更能拉近距離的了,難怪潘姑娘在大人的後院中那樣得意。
楚鎮此刻卻沒有多暢談風花雪月的心,只微微哂道:「趙氏素來是個禮儀人,如今也是急糊塗了,竟想出這樣的昏招。」
顯然他也覺得趙賢妃傷得太巧了些,還兼施騙林若秋帶來瓊華殿中,這般心機怎能不被看穿?
林若秋嘆道:「也是長久沒孩子,才盯上了嫿嫿。」
憑心而言,林若秋很能理解這些人的苦楚,倘若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宮裡過上十年八年,沒準也會發瘋。但理解和接是兩回事,林若秋更不允許有人將主意打到景嫿頭上來,即使趙賢妃的所作所為並未傷害到別人,只傷害了自己。
「即便朕真將景嫿給養,便有把握讓景嫿認做娘?」楚鎮冷笑道,「生恩大過天,縱然你從此對景嫿不聞不問,朕想嫿嫿長大了也免不了回來找你,那時對趙氏而言豈非更加刺心?」
林若秋見他眉宇間始終有鬱郁之,便知他仍在糾結當年魏太后舍他之事,縱使有先帝的旨意在前,可魏太後為何就能坦然接,不曾過問半句,甚至於後來楚鎮漸漸開蒙,也沒說趁機將長子要回來——連試都不試,只將一腔慈心放在鄴王上。
一個孩子不得生母的喜,那是何等傷心之事?
思及此,林若秋亦對趙氏有些惱火,好端端的來這一出幹什麼,平白勾起皇帝的過往,這下可好,人人都不痛快。
可趙賢妃傷卻不是假的,林若秋沉道:「方才據太醫回報,賢妃娘娘的傷勢似乎不輕……」
不管故意還是無意,趙氏的腳崴得真夠厲害的,連走路都只能一瘸一拐。大約本想用這出苦計打皇帝,無奈皇帝太過絕,仍是駁回了的請願。
楚鎮神淡淡,「太醫會照顧好,多餘的廢話就不必了。」
林若秋躊躇了一下,還是小心說道:「妾想……自請去披香殿中照顧賢妃娘娘,好讓娘娘早些痊癒。」
畢竟趙賢妃是因救公主而傷,這廂若只送些金銀答謝,未免太不近人——從前並不太在乎名聲,可既然有了嫿嫿,總得學著點做人,不能讓嫿嫿被人說有娘生沒娘教。
楚鎮著不好笑,「你也想學們在宮中博賢名麼?」
顯然趙謝等人的心思他並非不知道,只是懶得理會。
「臣妾沒有……」林若秋剛想提出抗議,可誰知楚鎮親狎的頂了頂的鼻尖,繼而含笑道:「無妨,朕樂見其。」
林若秋忽覺心跳如擂鼓,總覺得皇帝在刻意培養的野心是腫麼回事?可明明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呀!
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麼大作為的,可皇帝的眼神真真切切告訴:只要想,他將助得到一切。
林若秋還在出神,楚鎮不知何時已嚙咬上的肩窩,林若秋被那細細的吮聲驚醒,忙要將他推開。
楚鎮強的摟著的纖腰,「你自己跳到朕上來,不就是希朕對你如此麼?」說罷仍自顧自的俯下去,彷彿鎖骨里盛著甘甜的酒。
林若秋只好捂著臉裝死,心道皇帝當真是沒救了,就算久旱逢甘霖,也不該天天這樣廝纏著——不過還蠻喜歡他纏的。
*
大約是顧及公主的面,皇帝當天就命人賜了一盒上等的傷葯下去,也讓趙賢妃稍稍掙回了一點面子。與此同時,魏安打聽得那日是錢婕妤在園子里放風箏,雖非故意,皇帝卻難免遷怒到錢氏頭上,罰了兩個月的月俸,又命閉門思過——誰公主被那幾個風箏分走了心神,差點摔著?
錢婕妤當真是冤枉,造紙鳶本只為吸引皇帝注意,不料皇帝沒見到,卻遭此無妄之災。無奈皇帝的話即是聖旨,明知不公,也只得老實領。一時間,宮中其餘嬪妃不免以此為鑒,縱有想出奇制勝的,也暫且歇了心思,萬一走了錢氏的老路可怎麼辦?誰都知道如今皇帝把這個兒看得比誰都寶貝,這位無憂公主更是經不得嚇的。
們甚至疑心此事是林若秋故意做的局,小孩子可懂得什麼,還不都是大人指使的。看來林昭容著實手段厲害,這下錢婕妤無面聖,還害得賢妃娘娘傷了腳,這樣一箭雙鵰的伎倆也是沒誰了。
趙賢妃聽到這些閑話,不笑道:「們以為林氏有如此能耐?倒真是把人看高了。」
寧願林若秋是個蛇蠍心腸的歹毒婦人,那樣陛下遲早會看穿此的真面目,也不會這樣鍾於;可偏偏林若秋心謀略都只在平平,趙賢妃才愈發納悶,陛下到底看上這人什麼了?
「您就別心了,這回吃的苦頭還不夠多麼?平白損了子,卻只喚來陛下幾句不痛不的問,更是絕口不提將公主由您育,您說您圖個什麼?」川兒說道,輕描淡寫地將一膏藥拍在腳踝上。
趙賢妃嘶的一聲,埋怨道:「你下手輕點!」
「那怎麼?太醫都說了,筋骨上的傷,就得這樣蠻力才能治好,誰您不把自個兒的子當回事的?」川兒抬起俊秀面龐,上依舊不依不饒,「橫豎陛下瞧不見,您若是太難,就哭出來吧,小人可不會隨便往外說的。」
趙賢妃聽他牙尖利,原本傷還在發痛,這會子反倒笑罵道:「行了!本宮的事,要你什麼心,你倒啰嗦!」
語畢卻又悵然,若非川兒時不時打趣哄開心,這披香殿真得如冰窖一般了。沒有孩子的人,過得再好也是不好的,可是陛下的意思那樣決斷,不可能再有轉圜之機了,還有什麼法子可想?
忽聽宮人來報,「瓊華殿林昭容來看娘娘。」
趙賢妃忙命請進,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,得來全不費工夫,倘若能說清利害,讓林氏自願將公主到手中,就連陛下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吧?
因此趙賢妃重新振作起神,面上亦表現得無比和氣,就算林若秋再不通事理,也該看得出的好意。務必要讓林氏相信,縱使公主搬來宮中,亦絕不會苛待公主——趙賢妃為宮嬪,本來也沒必要跟皇上的兒過不去,是真心實意想要養無憂公主的。
林若秋在一眾侍兒詫異的面中坦然走近來,知曉們為何詫異,無非是看瓊華殿跟披香殿素無來往,而林若秋為後起之秀,對這些宮裡的老人可從無恭敬之意——這可實實是冤枉,林若秋只是懶得拉幫結派而已,一向信奉的原則是獨善其,既如此,自然無須與旁人太過親熱,趙謝都是一樣。
被侍引領著進室,林若秋驀然有一種微妙的覺,大概是因這殿的氣氛略顯曖昧:趙賢妃平躺在枕上,綾捲起,出一截瑩白足踝,那小太監消瘦的手腕正搭在足部的骨節上,乍一看姿勢十分親。
趙賢妃似乎覺出視線有異,忙尷尬得放下擺,「妹妹來了。」
繼而呵斥那名川兒的小太監,「還不快出去倒茶,本宮素日教你的禮數渾忘了?」
林若秋微微側過,讓那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出去,這才微微笑道:「原想著明日再過來的,只是到底放心不下,不知姐姐的傷要不要?」
說罷上前細瞧,但見趙賢妃關節腫起老大一塊,亦泛起可怖的青紫,便知這傷其實不輕。
趙賢妃輕輕嘆道:「本宮不要,只要公主平安無事就好。」
林若秋只好流出的神,趙氏都這麼說了,能不有所表示麼?不過趙賢妃傷重是真的,目的不單純也是真的,林若秋可不會輕易上的當。
未免趙賢妃藉機將話題引到公主上,林若秋快刀斬麻的道:「娘娘這回因救公主而累,妾意不自安,為表誠意,妾願日日服侍姐姐,直至姐姐痊癒。」
「你?」趙賢妃的目上上下下打量,顯然沒想到林若秋會提出這種要求,難不是真心想來侍疾?
林若秋誠懇的道:「自然,妾手腳笨,未必能令姐姐如意,只求姐姐別嫌棄我就好。」
趙賢妃飛快的思量了一陣,如今行不便,就算要拉攏林若秋,也不好天天去宮裡,林若秋主過來倒正是時候;且林氏若是個聽話的就罷了,若不教,自己也能趁這個機會敲打敲打,想必那時林氏總能學得知識趣些。
打定了主意,趙賢妃便含笑道:「那便有勞妹妹了。」
林若秋極盡謙辭,連說了幾句不敢當,不敢當。
當下賓主盡歡。
*
趙賢妃原本存了滿肚子敲山震虎的心思,然而才不過五六日的功夫,便不得不心的請林若秋回去。
林若秋滿眼無辜,彷彿還有點委屈,「妾有哪裡做得不妥麼?」
趙賢妃不懷疑是否故意來折磨自己這個病人,實在是林若秋的舉半點不像丫鬟做派:讓藥,使的手勁比川兒還大;讓端湯,可林若秋不是摔了湯碗就是掉了筷子,趙賢妃想想自己那幾套碎掉的景德鎮餐都覺得心疼,再富有也經不起這般作耗,何況裡頭有幾件細瓷是千金都難買到的。
趙賢妃可真是怕了了,哪裡還敢留在披香殿伺候,再待下去,這瘟神不把屋頂掀翻才怪呢!
林若秋卻實實冤枉,敢對天發誓,真的秉承一腔熱忱惟願趙賢妃儘早痊癒,只是自小就沒做過伺候人的差事,怎可能和那些自小訓練有素的宮人一般妥帖?因此做得再不好,趙賢妃也該多擔待才是。
合著這人還理直氣壯的?趙賢妃都快被氣得吐,這下倒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,趙賢妃忙忙說道:「妹妹的好意我自然明白,可公主還小,不能無人照拂,妹妹與其在我這裡耽擱,還不如早日回去看顧公主,如今天氣日漸炎熱,公主脾胃,才最該當心呢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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