瓊華殿鬧出靜的時候,魏太后在長樂宮這邊亦收到了消息。
方姑姑遞了盞茶到魏太後手裏,悄悄說道:「奴婢著人打聽清楚,綠柳姑娘的確是去了太醫院,這會子又不是請平安脈的時辰,想必定是林婕妤發作了。」
魏太后數著腕上佛珠,「算算日子,的確是差不多了,但願是個有福氣的。」
方姑姑見不為所,亦沒有半點前去探的意思,只得陪笑道:「林婕妤頭一遭懷胎,況又是陛下唯一的骨,若太后您能前往鎮場,想必林婕妤將至為激。」
魏太后冷笑道:「哀家要的謝意做甚?林氏若有福,自然能母子皆安;若無福,哀家去了反而沾些晦氣。」
方姑姑無法,原想在太后與林氏之間打個圓場,誰知這位半點不領,這樣下去不是兩敗俱傷麼?
方姑姑想了想,因勸道:「但陛下想必也會過來,太后您病了這些日子,陛下一直沒能前來,固然是因朝政繁忙的緣故,可對您也不該不聞不問呀!若林婕妤生下一位小皇子,陛下心中喜歡,想必那件事便可過去了。」
魏太後知道說的什麼事:雖則糾紛起於蘭小子魯莽在先,可皇帝沒準以為是故意指使的,以為見不得林氏好——魏太后固然厭惡林若秋,可也犯不著去對付一個孩子,何況林氏腹中到底也是的親孫兒。
為了保護魏語凝,倒無形中擔起了罪名,魏太后想起來何嘗不牢,可惜承恩公府一榮俱榮、一損俱損,就算將魏語凝出去,也不能完全撇清嫌疑。
眼下這種僵持的局面卻是魏太后不免見到的,再過幾個月便是魏太后的千秋,倘若皇帝連壽宴都不肯為這位母后舉辦,那魏太后在宮中就真的毫無立足之地了。
想到此,魏太后亦有幾分張,遂肅著臉起,「林氏雖對哀家毫無尊敬之意,哀家卻不能顧著的面,方含,你隨哀家過去瞧瞧。」
方姑姑聽了這番居高臨下的話,雖不怎麼認同,好在魏太后肯讓步就已經是萬幸了,還敢多說什麼,連忙滿臉堆笑的跟上。
到了瓊華殿門首,只見來來往往的僕從喜氣盈盈,裏頭也重新顯出秩序井然的模樣,方姑姑便猜到事已經結束了,便逮著一人問道:「林婕妤形如何?」
那人見是太後邊的姑姑,連忙施了一禮,語氣輕快的道:「娘娘生下一位公主,陛下很是高興呢!」
是公主啊。方姑姑並沒覺得如何失,宮中冷清至今,能有一位公主已經很不錯了,何況能生兒,自然也能生兒子。陛下還年輕,遲早會誕下繼承人的。
正要到魏太後面前回話,誰知魏太后從旁聽了個清楚,面沉如水,已經來到瓊華殿,卻再無進去的意思,徑自拂袖轉。
方姑姑連忙跟上,幾乎是央求般的道:「太后,您好歹進去看看小公主。」
若不曾知道消息就罷了,可魏太後來都來了,偏偏過門而不,傳出去會被人恥笑的,林婕妤與公主的面子該往哪裏擱?
就連魏太后也難免落得刻薄寡恩的名聲。
魏太后卻半點不在乎,只冷笑道:「區區公主而已,難道還得哀家助長臉?看來林氏的運道也不過爾爾。」
方姑姑見勸無可勸,唉聲嘆氣了一番,亦只好隨上。
彼時那小丫頭已將魏太後來訪的消息報到殿,林若秋忙命人去請,紅柳一臉為難的回話說,魏太后已經走了。
林若秋涵養再好,也難免有些掛不住笑。
楚鎮卻按著的手從容道:「無妨,有朕在,朕不會讓你們母委屈的。」
也是,何必在意魏太后怎麼想?又不是靠這老人養活!林若秋很快散開心上的烏雲,轉而專心致志逗弄起襁褓中的兒。這孩子清洗完污之後,五眉目都顯現出來,雖然臉上的皮仍有些皺,從廓已能看出是個人胚子。
還好楚家的優良基因不曾糟蹋,天知道林若秋懷的時候了多心,生怕生出來的孩子又黑又丑,那這位母妃真要無地自容。
林若秋折騰半天,肚子不咕嚕咕嚕起來——是的。正好紅柳等已提前準備好紅糖發糕與蒸的蛋羹,連忙端了來,本就為著給產婦解乏。
楚鎮念在辛苦勞的份上,這回就不與搶食了,只是見林若秋大口大口的吞咽蛋羹,忙道:「小心點吃,別噎著。」
可林若秋此時哪顧得上這些,累了大半天,渾的氣力都使完了,哪怕賞一頭牛也吃得下。林若秋吃了四五個拳頭大的發糕,又喝了三碗蛋羹,這才覺得胃裏舒坦了些,捂著肚子愜意的打了個飽嗝。
此時才想起還沒給兒起名字。
楚鎮躊躇道:「不如你幫想個好點的名。」原本他以為林若秋大概率會生個皇子,準備的都是些又冷又颯的字眼,用在兒家上難免失之恰當。
這下正說到林若秋心坎上了,自從經過楚蘭那出之後,林若秋一直盼著生個小棉襖,私底下還擬了幾個小名,不過取名字不在乎涵,只要好聽。
這會子楚鎮既問起,林若秋便假裝臨時起意,「妾想取個嫿字,從旁。」
人如畫麼,林若秋著兒細緻的面頰,頭一次會到媧造人時候的心態。這孩子在看來就是一件最為巧的藝品,且是造天生,非人力所能塑。
「既姽嫿於幽靜兮,又婆娑乎人間,是個好名字,就依你所言吧。」楚鎮沉道,「朕還想為阿嫿取個封號,為無憂,你覺得如何?」
這回到林若秋驚詫了,本朝規矩,公主大多等到下降時才得賜尊號,最也是及笄之年。雖然知曉楚鎮對這孩子的喜,可是剛一出世就獲冊封,會不會太矚目了些?
林若秋躊躇道:「恐怕言們會起口舌之爭。」
楚鎮含笑道:「他們怎麼說就怎麼說,朕的孩子難道還得看旁人眼?他們也太瞧得起自己了。」
皇帝任起來還真是夠任的,林若秋無法,只得予以附和,「陛下文采斐然,臣妾敬服。」
彩虹屁都快吹上天了,可惜眼裏卻沒有半點崇敬的意思,可見這話純屬敷衍。
楚鎮笑著的臉,「朕看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,當著朕的面都敢心口不一。」
林若秋才吃完發糕,這會子倒被人當發糕擺佈,真是天理迴,報應不爽。奈何此時本沒力氣下床,只能左右騰挪閃避楚鎮的攻勢,心中又急又氣,暗暗罵了一聲:臭男人!
但願阿嫿將來別學得爹這副德行,不然林若秋就真得擔憂了。
*
謝貴妃得知瓊華殿誕下一的消息,面上倒是平常,「生兒生都無妨,以陛下對的寵,遲早總還會有的。」
明芳嘆道:「娘娘果然睿智。林婕妤這回誕下一,不知有多人等著看笑話,誰知陛下依舊對林氏好得很,屋及烏連那孩子也得了好。林婕妤的孩子才剛剛出世,陛下就命禮部擬定尊號,這般榮寵著實罕見。」
謝貴妃微微一怔,「定尊號?」
明芳點點頭,「可不是!雖說祖宗規矩得帝下降時才能請封,可陛下執意如此,禮部能有什麼辦法?連封號都是陛下自己想的,什麼無憂,娘娘您瞧,這下不知該有多人背地裏難了。」
無憂?是說公主自在無憂,還是要保林氏一生無憂?謝貴妃著鏡中的自己,忽的輕輕嘆息起來。
披香殿中,趙賢妃的臉卻有些錯愕。本以為林氏這一胎定是位皇子,還想將孩子抱過來養呢,結果卻是個兒,那又何必費力跟林氏爭搶?
川兒面凝重道:「娘娘此話差矣,陛下對這個孩子格外看重,怎可因是公主就掉以輕心?」
趙賢妃不解,「公主總是要嫁人的,又不能承繼帝統,與咱們有何相干?」
川兒嘆道:「娘娘糊塗,陛下既對公主這般重,林婕妤自然恩寵無虞,長此以往,何愁生不出皇子來?」
趙賢妃遲疑,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總不去爭一位公主吧,爭過來又有何用?
川兒沉思道:「眼下還瞧不出什麼,娘娘不如且等等,當然,您得尤其對林婕妤與公主表示善意,如此陛下自然也會喜歡。」
他著趙賢妃,似有如無的提醒道:「其實娘娘出武家,陛下不許您生下皇子,但養個公主卻是無妨的,也省得您長夜漫漫,難免孤清。」
趙賢妃心中一。
魏安在瓊華殿外抻著脖子看了半晌,也不見裏頭有何靜,陛下因他適才耽擱消息,無端惱起火來,不許他隨侍側。
魏安一開始還拉不下臉面,漸漸地見人來人往,難免焦躁起來,又唯恐他這個前大太監一遭失寵,遂咬一咬牙,閉著眼直跪在瓊華殿門前的紅磚地上,也不敢假做張致帶些護膝之類的墊,他心知肚明:若不吃足苦頭,陛下是難以消氣的。
紅柳來報了兩次了,楚鎮始終不為所。那魏安雖是個閹人,自小亦養尊優的,哪經得起這般折磨,很快便面白氣起來。
林若秋在一旁聽著都頗覺尷尬,這樣下去未免太不近人,遂輕聲向楚鎮道:「魏公公好歹伺候陛下多年,陛下就讓他起來吧。」
楚鎮面無表道:「朕並沒讓他跪,他自己願意領罰,朕還能攔著?」
說著便喂林若秋喝了一勺小米粥——才半個時辰不到,這又是一餐了。可林若秋此刻的肚子就像個無底,多東西都填不滿。
林若秋就著他的肘臂淺淺嘗了一口,心道皇帝還會裝模做樣的,您老若真有如此雅量,就不會允許魏安在長街上罰跪呢,須知這不只是打魏安的臉,也是打皇帝的臉呀!
楚鎮似是看出在想什麼,遂輕聲解釋道:「朕若不罰他,日後再有這樣的事他是否還敢瞞著?朕就是要讓滿宮裏知道,朕對你的寵無人可以阻擋,誰再敢自行其是,魏安便是他的下場。」
林若秋莫名想起那句紅紅火火的魚塘梗,雖然有點好笑,但真心很霸道總裁呀!
居然真的被了。
喝完了大半碗小米粥,林若秋拿楚鎮的袖了,便抬頭向他道:「陛下若真為臣妾著想,就讓他此刻起來吧。」
賞罰要適當,跪一會兒可以殺儆猴,若跪出半不遂來,只怕宮裏人反而要對諸多怨言。畢竟魏安也只是遵照宮規行事,算不上太錯,要是因這個就將其貶職,林若秋的妖姬禍水之名鐵定洗不了。
楚鎮見所言,這才命人前去傳話。
不多時,魏安蝎蝎螫螫地進來,膝蓋看起來已經腫了,兩條一瘸一拐的。他先上前對楚鎮施了一禮,傾訴了一番忠心,繼而便涕泗橫流地向林若秋請安,顯然他亦知道,若非這位主子幫忙說,皇帝是絕沒有這麼容易收回命的。
林若秋看著他淚閃閃的模樣,心裏難免胡思想起來:其實以這位公公的相貌去唱戲真的很不錯,扮裝絕對毫無違和……
楚鎮見盯得神,臉不由得沉下來,遂重重咳了兩聲。
林若秋連忙收回天馬行空的思緒,忘了邊還有一個大醋罈子——還說是小醋包呢,這人醋起來明明比誰都厲害。
魏安似乎意識到形有些不妙,連忙退下,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職位,他務必得謹言慎行才好。
楚鎮轉頭朝著林若秋道:「你邊那個圓頭圓腦的小太監就很不錯,適才若非他斗膽上前傳話,朕還未必能第一時間趕到。」
圓頭圓腦,是說進寶嗎?林若秋素來只把招財進寶當小孩子看,原來皇帝倒瞧中他二人的機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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