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昏暗,臨近清晨。
乍亮的天空帶著一蒙蒙的魚肚白,蕭矜予走出地鐵口,再走三公里,便抵達中都市清除小隊總部。
這棟樓的燈亮了一整夜。
抓捕畫師后,中都清除小隊的隊員、委員會的工作人員,都加班一整晚,沒有閉眼。
天氣還有些涼,蕭矜予拉了拉圍巾,半張臉被包在厚厚的圍巾里。他剛進門,趙狠便招了招手。蕭矜予朝他點點頭,視線緩緩上移,目與一雙幽沉深邃的眼對上。
宿九州笑了:“回去看了眼畫?”
“嗯。”蕭矜予輕輕嗯了聲,走上前:“《魚缸里的金魚》還在家里放著。”他頓了下,在心里補充:是你的家。“上司謹對這幅畫似乎沒太大興趣,他去古洺畫舍的目的不是這幅畫。”
宿九州:“有件事畫師沒有撒謊,上司謹特意跑到西山攻擊他,確實是要找一幅畫,但不是找你的那幅《魚缸里的金魚》。就在半個小時前,夢想家已經強行提取了他的記憶,我和王饕都看過了。你要看麼?”
蕭矜予:“我等會去看。所以在蔣維的記憶里,上司謹拿走了哪幅畫?”
“他也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?”蕭矜予愣了下。
宿九州點頭:“是。上司謹強行闖房間后,直接擊傷蔣維,并讓他昏了過去。他對傷害孩似乎沒什麼想法,就默許蔣維的兒將他拖到二樓的閣樓里藏了起來。把畫舍和那些畫翻的人確實是上司謹,至于他拿走了哪幅畫,他沒告訴蔣維,蔣維也不能未卜先知。”
蕭矜予不假思索道:“但你們已經知道是哪幅了。”
宿九州勾起角:“嗯。雖然沒有親眼看見,蔣維其實也猜到了是哪幅畫。他的畫舍里一共只有一幅特別的畫,那幅畫是七年前他在一家路邊油畫小攤上淘到的。這幅畫很臟,很,應該是攤主潛某個輻區,從里面出來的。大多畫作的角落或者背面,都會有作畫者的簽名、作畫時間日期,但很可惜這幅畫沒有。不過蔣維給它取了個名字——
“《薔薇》。”
……
很快,蕭矜予便從宿九州口中得知了全部的真相。
B-332畫師,一個普通的三級用戶,自沒有攻擊,對外公開的份也不特別。他憑什麼能以這樣一個平平凡凡的普通用戶份,發現連宿九州、王饕這樣的高級用戶都無從知曉的邏輯鏈升級的?
因為他是畫師。
『任何被該用戶注視十秒以上的畫作,都會被捕獲進邏輯鏈。
用戶可在一分鐘,知這幅畫蘊藏的緒波、彩。并深了解畫作的涵和創作意義……』
誰也想不到,一個看上去最沒有用的邏輯鏈,其實能窺探他人心最深的!
王饕也走進辦公室,他嘆了口氣,一貫沉穩的臉上神凝重如水:“畫師現在還在‘夢想家’邏輯鏈的副作用里,沒有醒來。那幅《薔薇》已經被上司謹走,除非等蔣維清醒,否則無從知曉這幅畫到底畫的是什麼容。”
蕭矜予:“容應該已經不重要了。我們不是畫師,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幅畫,而不是這幅畫的意思。”
王饕點頭道:“也是。現在的線索已經很清晰了。”他總結道:“2040年,畫師意外買下一幅畫,他意識到這幅畫并不簡單,于是不斷使用邏輯鏈,對這幅畫進行了長久的窺探。并終于于三年后,也就是2043年,徹底弄清了這幅畫的深意,并為它畫下了另一幅畫《與花》。《薔薇》不在我們手上,但蔣維畫的《與花》已經被我拿回總部了。上司謹也沒有‘畫師’這樣神奇的邏輯鏈,他沒有發現《與花》的特別之,因此把它留在了古洺畫舍。”
說著,王饕給手下使了個。
趙狠立即會意,他從辦公室的保險柜里取出一幅巨大的畫作。黑皮漢子小心翼翼的捧著油畫的畫框,將它抬到桌子上。幾個隊員合力,從背后推著這幅油畫,將它立了起來。
蕭矜予走到油畫前方,認真審視起來。
《與花》,這個名字是蔣維起的。
這不是一個隨便取的名字。
整幅畫的容很明顯就是一紅的線條,從整看,確實很像一朵花,名字很切。但特意起這個名字,它背后的深意無比明顯,令眾人都到唏噓。
蕭矜予心中嘆氣:“所以,《薔薇》應該是最早覺醒邏輯鏈的那批用戶畫的。蔣維通過觀《薔薇》,發現了殺死至親用戶、生吃其大腦能提升自己的邏輯鏈這個。然后,他畫下了《與花》。”
絢麗燦爛的邏輯鏈閃爍著七彩之,如同綻放盛開的鮮花,對這個世界、整片宇宙釋放無限超乎人類想象的魅力。
然而在它后,卻可以用至親的鋪一條長的路。
鮮澆灌下,它盛放得愈加迷人。
-這是一朵由澆養而的吃人的花。
蕭矜予目一轉,冷靜道:“僅僅是從一幅畫,蔣維就這麼確定,自己發現了這樣一個天大的?他一定不會這麼確定。他一定是親眼見證過了,才敢這麼肯定。”
王饕看向他,對于蕭矜予每每準而迅速的推理,他早已不到吃驚:“你猜得沒錯。雖然使用邏輯鏈察覺到了一幅畫暗藏的,但這個結論也太過荒誕,蔣維肯定不會那麼輕易地相信,或許還會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。所以,他做了一個‘實驗’。也不能實驗,只是當時正好有一個他認識的中都用戶,于邏輯崩潰的邊緣,還是他的朋友。于是他向那個朋友私下告知了這個,這個暫時還不能確定的。”
蕭矜予沉默片刻:“那個朋友親自進行了驗證。”
他的語氣很果斷。
這一次王饕沒有立刻回答,他仿佛覺得這個答案有些難以啟齒。
宿九州低沉的聲音響起,只是很平靜的一聲肯定:“嗯。當時的‘劊子手’,大約從2042年末就出現了邏輯鏈不穩定的跡象,也曾經向方尋求過幫助。邏輯研究所盡可能地幫他找尋升級的出路,但是很可惜,依舊沒有挽回他崩潰的速度。然而月,他突然升級了。”
蔣維的《與花》,就作于2043年9月。
蕭矜予:“劊子手的孩子在那個時候死了?”
趙狠道:“是,意外墜樓亡。當時警察做了初步勘測,沒在現場發現異常,就沒多想。”
一個用戶想讓一個人“正常”死亡,實在是太容易了。
誰也想不到,一個經常和方進行合作,屢次幫助抓捕罪犯的用戶,居然會為了一個有可能的升級之路,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,并偽造出意外亡的跡象。
“劊子手現在在哪兒?”
趙狠:“死了。”
蕭矜予:“死了?”
趙狠冷笑一聲:“2043年他功升級到四級,不過就在一年后,他接了一個報酬很高也極度危險的任務,進了海都市18號污染區。三天后,他的名字從用戶排行榜上消失了。他死在了里面。”
蔣維從劊子手的上,確認了“吞食至親能升級”這個答案。
那扎心者是從哪里知曉的,也很簡單。
蔣維認識劊子手,劊子手或許就認識扎心者。或者,他將這個告訴給了某個用戶,這個用戶告訴了扎心者。
王饕痛心疾首道:“現在的問題是,本不知道到底有多用戶,已經知道了這個!”
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下,或許早有一百個、一千個用戶,發現了這個殘忍至極的升級方式。
已經發生的事實無法改變,眾人現在能關注的,只有眼下的威脅。
王饕道:“據蔣維的記憶,他看到的‘上司謹’,是一個又又胖的中年胖子。我見過這個人。他是徐都醫院的一個主任醫生,扎心者的哥哥就是由‘他’做的手。我甚至還和他見過面,說過話。”
趙狠琢磨道:“隊長你的意思是,這個胖子也被上司謹剝奪了面孔,盜用了份。”
蕭矜予:“恐怕沒有這麼簡單。”沉思半晌,青年瞇起眼,語氣凝肅:“上司謹果然早就知道殺死至親的。一開始,扎心者邏輯崩潰事件過后,我們所有人只當這是一起普通的用戶崩潰事件,沒有刻意在用戶之間瞞。上司謹得知這件事后,一下子就發現了‘扎心者特意找尋親侄子,并將他時刻帶在邊’這個線索,于是他意識到了——扎心者也知道吃人。”
趙狠一下子明白過來:“我懂了!所以他立刻前往徐都,和隊長一樣,他也在調查扎心者!”
王饕愣住:“那我當初見到的那個主任,就是已經偽裝功的上司謹!”
宿九州:“應該就是他了。”
王饕否認道:“不,怎麼會是他。我怎麼也是一個五級用戶,我和他那麼近距離接,我一點沒察覺他是一個用戶。”
趙狠咳嗽道:“隊長這很正常,你忘了,當初我、蕭矜予,甚至連宿上校、‘水之刑’駱隊長,都和他有過面對面的接,在不提前防備的況下,也察覺不到他是六級用戶。他的邏輯鏈本來就可以偽裝別人,消除自己的存在。”
這個答案讓王饕繃的心稍微松了點。
雖然很難講,要是他當初發現那個和自己說話的胖主任是上司謹,結果估計不是他抓住對方,而是他直接被對方殺死。但他連發現對方是用戶都沒做到,就很讓一個五級用戶心梗。
“所以,他是故意把風吹屁屁張海象放在加藥業旁邊的廢棄工廠里的。”
王饕和趙狠齊齊看向說話的青年。
蕭矜予沉著眸子:“上司謹知道早年第一批覺醒用戶的,他知道蕭辰安和加藥業的關系。他故意把真張海象囚在那里,引導我們去調查加藥業,就是為了讓我們幫他開路,幫他去調查蕭辰安以及他背后的。”
蕭矜予抬頭:“他在找什麼?”
朝此時終于升起,過寬闊的窗戶照在男人俊的臉龐上。
宿九州輕輕地挑了下眉骨,蕭矜予倏然怔了下。
宿九州:“他在找什麼不重要,但是很明顯,以一個六級用戶的實力,他依舊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找。這說明,他要找的那個人,或者組織,也擁有不低于六級的實力。”
王饕無奈道:“沒想到,我們才是兩眼一黑的人。這些普通用戶反而知道這麼多,我們方卻什麼都不知道,甚至直到現在,連一個了解的渠道都沒有,看來只能繼續去查加藥業這條線了。”
“也不是沒有其他渠道。”
王饕訝異地向蕭矜予:“還有什麼?”他想了想:“哦對,還有伊甸園。他也是‘老人’,只要能撬開他的,就能知道更多真相。”
默了默,蕭矜予手指握拳,又緩緩松開:“還有我。”
王饕和趙狠:“啊?”
宿九州也頓了下,看向他。
蕭矜予:“我之所以會出生,大概也是我的父母想吃了我,升級。那我就也曾經和這群‘老用戶’接過。查看我出生那會的記憶,就能獲得更多關于老用戶的線索。而且我的父母不該這麼輕易地放過我,讓我存活下來,還有其他。”
明燦爛的下,青年神平靜,仿若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他的旁,《與花》艷麗而靜靜地綻放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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