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路上,過橋穿院,石子路木板路走過來,藺長星連抱帶扛,腳步穩又快。
一路追著的素織暗嘆燕世子看著瘦瘦高高,像個斯文人,到底是個練家子。
他也不嫌累!
謝辰本以為他在鬧著玩嚇,后來發現不對勁。起先還反抗,但他今日格外倔強,很快發現自己只有逆來順的份。
只好將臉埋進他懷里,掩耳盜鈴,祈禱旁人都看不見。
掙扎了一路,滿府的人皆充耳不聞,沒一個上來解困境。明明爹爹跟兄長們今日都在家,尤其是二哥,他是藺長星的習武師父,徒弟膽大妄為也不管了?
只能說明一個事,他如此孟浪確是父親所授意。
目的如何,不得而知,只知道難堪得前二十年長下的臉皮都被削完了。
現在與他一樣,沒皮沒臉的,臊得慌。
藺長星大馬金刀地將謝辰塞進馬車,對木耘道:“快走!”
這架勢宛如來搶親。
謝辰方才被他顛得頭昏腦脹。
若不是知道父親和兄長嫂嫂們最疼,就算嫁也不會讓這樣潦草嫁出去,現在就該凄凄慘慘地抹一場淚了。
馬車平穩地離開國公府大街,半個時辰,已經在全府傳開。
連管家都如遭雷劈一般,他看著四姑娘長大,從未見有人敢這樣對過。
任如何訓斥也沒慢下一步,這燕王世子不愧是天家子弟,好是威武。
謝潺正邀盛匡在家中下棋,順便商談提親定親事宜,聽見謝辰那邊的景,漫不經心地問下人道:“當時府外有多人?”
心腹做事一貫謹慎,忙道:“回三爺的話,您放心,咱們國公府門前一向肅靜,府外沒有幾人看見。小的已派人用銀子封住了他們的口,決計不會說出去。”
謝潺搖頭,手上的棋子“啪嗒”聲落在棋盤上,笑他自作聰明:“不,何必封口,還要央他們傳出去呢。這樣,你放風聲去各大茶樓酒肆,就說今日燕世子爺闖進國公府,霸氣地將四姑娘扛走了。”
心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,震驚之余連規矩都忘了,當即問道:“三爺這是做什麼?”
四姑娘的命格不好,這輩子不好嫁人,與燕王世子有私便罷了,瞞著些行事也無妨。哪有上趕著放風聲出去,求別人說閑話的。
三爺最疼四姑娘,怎麼這樣害,到底是個兒家,這樣多丟臉啊。
謝潺仿佛沒聽出來他的驚訝,慢悠悠地繼續代:“對了,還要傳他們倆是一見鐘,早就兩相悅了。他們倆郎才貌,門當戶對,如今兩家似是默許,藺世子便有這猴急之態。”
默許?
心腹聽得云里霧里,卻不敢再多問,領了命下去,找人滿京城地散布這些話。
盛匡等他吩咐完,才朗朗笑了聲:“子蘅兄,你這疼妹妹的方式可是別出心裁啊。”
“我們大楚本就不拘小禮,藺世子又是半個南州人,南州多風流人,他理所當然能做出這樣的事,不怕別人議論。”
在謝潺眼里,謝辰也該這樣放肆一回了,此時不趁著東風揭開真面,日后便得扭扭,浪費上許多功夫。
待到那個時候,就沒人嚼舌子了嗎?何時都有人說閑話,索任人說個夠。
盛匡對謝辰算不上了解,卻也能猜到:“只怕四姑娘會生氣。”
“有藺世子哄,擔心什麼。”全家都看得出來,謝辰喜歡那個小混蛋喜歡得著迷了,謝潺連連咋舌,“說起疼妹妹,盛兄你最是細心。”
這話不乏諷刺之意。
太子掌權后便重用盛匡,重查盛經年之案來打周家的臉,周家已是人人自危。自立門戶以來,盛匡把盛染接回了盛府。
如今謝潺想見一面難如登天,偏他這未來舅兄說什麼禮不可廢,未親之前,且得彼此保持距離。
若是尋常親事,這也無可厚非。
可一旦嘗過隨時過去盛染都在屋里等他,陪他用膳,伺候他洗漱,共寢尋歡的滋味,乍一回到認識之前的冷清日子,猶如百爪撓心,撓得他輾轉反側。
正所謂由儉如奢易,由奢儉難,在自己邊養了許久的乖巧花,忽被人搬回家藏起來,怎一個愁字了得。
他也自嘲地想過,盛染可會這樣思念他呢,說不定在自己哥哥家住著好不快哉,不見他還覺得輕松快活。
是這樣沒心沒肺的人,別以為他不曉得,看著滴滴地乖巧樣,實則大有主意。
當年跟他是萬般無奈之舉。
多回夜里抵死纏綿后,埋在被里一個人哭,當他不知道嗎?明明是想讓自己護住盛匡,與自己公平易,卻又那麼委屈。
說喜歡他,是真的嗎?
他大許多歲,正如謝辰所說,年輕的年郎朝氣蓬,讓人看了高興。而他已過了而立之年,可會讓盛染看了高興?
自亡妻走后,十年來他對一切都索然無味,說不定哪一朝醒來又是一場空。世事無常,真心容易被傷,何必讓自己被綁住呢。
他曾有孤獨終老的心思,只想輔佐君王,耀門楣,而盛染是個意外。
一把纏繞了花枝的匕首恍惚間刺到他心間,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尋不到良藥了,而那刀刃想拔都拔不了。
他幽幽地看了眼盛匡,這家伙在大理寺里,食住行他可曾短缺過他?雖是犯人,可他把這人當未來舅兄,照料得他宛如在養老。他中毒那回,自己不眠不休地陪著,廢多大代價才把他救回來。
如今不查也知,下毒、刺殺都是周家的手筆,太子心中跟明鏡似的,只等收網。
盛匡狐貍似的,笑瞇瞇地點了點頭,“稍安勿躁,待你與染兒親,來日方長嘛。”
哼,現在知道難了。當年我在牢里想盡辦法托人找妹妹,求爺爺告,你他娘的把我妹妹困在隨便做外室,就是不告訴我。
如今有你等的,謝子蘅啊謝子蘅,反正你也寡了這麼多年,不在乎這幾個月。
…
謝辰冷著面坐在馬車里,見藺長星嬉皮笑臉地湊過來,往車壁一靠,冷聲呵道:“你別我!”
藺長星猛然被兇,剛搭到肩上的手訕訕收回,好言哄道:“姐姐,你別生氣了,只是做場戲。”
謝辰眼皮微掀:“什麼戲?”
藺長星笑了笑,僅是將這話說出口就很高興:“自然是我們倆投意合,我急著要娶你的戲。”
謝辰垂下眼簾,陷沉默,直到被藺長星扯了扯袖子,才抬眼輕聲問他:“原來這是戲?”
的眼睛霧蒙蒙得籠著層紗,聲音宛如在夢里時的低語呢喃,似是怕夢醒,又是惆帳和彷徨。
投意合,娶,這一路的折騰與嬉笑,若只是一場戲,一場夢,何時醒了就散了嗎?
見如此問,藺長星豈會不知心里所想,當即變,抓著手解釋:“不全是戲,我是真心的。”按計劃要鬧一場,是他自己選了這樣唐突的方式,不為什麼,只想帶謝辰瘋上一瘋。
“只不過不得不做給別人看。”
謝辰疑,沒好氣道:“陸千載教你的?”
“是啊,”看臉放晴,藺長星聲道:“太子殿下也是這樣教我的,還有你爹。”
“我爹爹……到底為何?”連太子都摻和進來,此事已經不關乎跟藺長星的私。
謝辰問完心中有數,定是陸千載的意思,早該知道,陸國師不做賠本的買賣。
藺長星默了默,不忍此時就告訴謝辰,告訴從前二十年的難堪難忍盡是笑話,便道:“他們自有安排,你寬心便好。”
“寬心?”謝辰不置可否,將車窗打開,外頭的大風刮進香的車廂,急聲問:“你要帶我去哪兒?”
若按陸千載的意思,戲做到這里已然足夠,宴京很快便會風云四起,瞬時揭出當年的辛。
便是想換個溫和的法子也不,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。
按理,他的事已經做完。
太子殿下說,母親今日就可以進宮接父王回來,此后和沒有煩心事了。
當他得知謝辰與他所謂的命格,不過是帝王與權臣的一場博弈,是前國師的信口胡言,他心疼自己,更心疼謝辰。
他們總該做一點事來發泄,來慶祝,今日瘋瘋癲癲便瘋瘋癲癲吧,誰也管不著他們。
還不曉得,等瘋完,他就親口告訴。
馬車轉過一條街,謝辰證實了心之所想,“掉頭回去。”
他道:“不行。”
謝辰瞪他眼,換了個法子,“那就去我的別院。”
“也不行。”
謝辰扶額,心里焦躁,卻盡量心平氣和地與他說話:“我不信這也是太子與父親的意思,你是不是借此來戲弄我?聽話,讓我回去。”
他搖搖頭,執拗道:“我說了,要你嫁給我,你回我家,等我父王回來商議。”
聽他說胡話,謝辰氣笑了:“這也是國師的主意?”
“回家我跟你說。”
謝辰還不知,藺長星說一半藏一半,聽不明白,亦說不通,索捂住耳朵不理他。
等馬車駛進王府,下了車便要跑,藺長星攔住,又將抱起。
“你不能走。”
謝辰快被他氣哭了:“藺長星!”
他不怕生氣,抱著人回到自己屋子,踢上了門。
收著力氣將扔到床上,笑道:“不嫁也,你休想再出這道門。”
謝辰不知他哪來的底氣,順手拿起枕頭砸過去,“你如今的出息都用在我上了!”
藺長星茫然,撓頭笑了一下:“怎麼會,我在你上是最沒有出息的。”
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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