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興二年三月初, 京城春意正濃, 繁花如簇。
韓蟄登基一年有余,朝堂上下文臣武將盡皆歸服, 氣象蒸蒸日上, 北苑照例辦了場馬球賽, 甚是熱鬧。已封了長公主的韓瑤看罷,覺得意猶未盡,在歇息的空隙里,提了想跟尚政去趟西川的打算。
夫妻倆婚后, 尚政同韓瑤說過許多西川的趣事, 韓瑤心向往之,卻始終未能行。
去年就有夫妻倆同游西川的念頭,只是彼時朝政未穩, 楊氏沒點頭,韓瑤便作罷。
其后韓蟄迅速掌控朝堂, 樊衡和傅益北上河東,重整兵馬,穩住了河東境勢。遠在嶺南的陳鰲先前因認定韓蟄是篡位而不肯歸服,又不能將邊境安危棄之不顧,拖了數月,被韓蟄兼施, 終于上表道賀, 愿聽朝廷調遣。
沒了這患后, 韓蟄便將目落在了山南蔡家頭上。
蔡氏的死雖被得波紋不起, 韓蟄也讓蔡穆向其父轉呈利弊,蔡源中畢竟添了心結,仗著蔡家在山南地界的基勢力,仍把持一方,扣著賦稅,明里奉承,暗里跟韓蟄作對。
韓蟄忍耐了半年,待陳鰲服,當即騰出手,將錦司的銳派往山南。
去年十月,蔡源中病重,向朝廷上書請以其子蔡穆為山南節度使,被韓蟄駁回。
蔡源中怒而怨懟,集帳下眾將之力脅迫韓蟄答應。
卻因蔡家斗已久,膝下幾個兒子各有打算,被錦司斡旋挑撥,功敗垂。隨即韓蟄從西川帳下調了位軍功卓然的副將任山南節度使,又以蔡穆做偏將,山南才算安分下來。
到如今冬去春來,京城外的勢,已比韓蟄登基前安穩了許多。
韓瑤這位金尊玉貴的長公主,也不必再有所顧慮。
韓蟄遂允了,命尚政將手頭的事給副手,免得耽擱朝政。
小夫妻倆都覺歡喜,割籌備齊全了,于三月中旬啟程去西川。
韓瑤向來都是坐不住的子,先前韓家境特殊,在京城時得空便去外頭散心騎,卻不敢離京城太遠,免得被人盯上。這回有了長公主的侍衛隊,又是韓蟄當政,不似從前路途兇險,便高枕無憂,且行且樂,走得很慢。
一行人走走停停,兩個半月后,才抵達西川節度使所在的益州。
西川節度使尚威是尚政的伯父,也是個圓老的人。
先前永昌帝在位時皇家昏聵,節度使尾大不掉,他雖不像別明目張膽,卻也就中取利,仗著西川天險,自一方安穩富足的小天地。其后韓蟄登基,河、京畿和江、河等地歸服,親侄兒尚政跟皇家結親,他也能從那數場戰事看得出韓蟄的能耐,便順水推舟,賣了個好。
如今他節度使的位子仍舊固若金湯,還比從前多一份尊榮。
聽得長公主駕臨,尚威自然設宴款待,妻兒媳作陪,一團和氣。
這一帶產富,宴席上菜肴酒有著與京城別樣的風味,韓瑤吃得歡暢,也喝了不酒,回住的時候,眉眼間便帶著醉后散漫的笑意,兩頰微酡。
尚政攙著,聞著那淡淡酒氣,甚是無奈。
“是水土不服嗎在京城海量,到這兒沒喝幾杯,就醉這樣。”
“誰醉啦”韓瑤才不愿意承認,因近日游玩得高興,只瞇著眼睛笑。
耍賴起來,尚政向來只能舉旗投降,也沒再多說,見兩腳虛浮似的,走不太穩,進了屋便抱起來,將韓瑤放在榻上后,故意甩著手臂嘆息,“就說西川食太多,這一路走來,你又重了不。”
“是嗎”韓瑤嘀咕,抬起手腕瞧了瞧,又了腰間。
也沒多長半兩呀
遂睇著尚政,“不是我變沉,是尚將軍疏于鍛煉,沒力氣了。”
這話尚政當然是不聽的,因進屋時已將侍從都屏退,夫妻獨無所顧忌,便就著床沿過去,將韓瑤圈在懷里,腰腹微,低聲道:“要不試試”
“走開”韓瑤哪能聽不出話里的曖昧,臉上更紅,掙扎著往后靠在枕上。
尚政,去倒了水給。
韓瑤小口抿著,想起方才的宴席,便問道:“那位穿水紅裳的,就是孫姑娘”
“哪個孫姑娘”
“你伯父看中了,想說給的那位”韓瑤醉眼朦朧,語含揶揄。
“呀。”尚政笑了笑,翻躺在旁。
這事還是尚政不慎抖出來的。
在京城時韓瑤因沒機會出京,又常聽西川華天寶,風絕倫,便常跟尚政問些西川的風土人。尚政便說給聽,順道講些在西川歷練時的趣事。有一回喝了酒,說得興致正濃,一不留神便將尚威曾為他親事,要將益州最出挑的人娶給他的事說了出來。
這事當然沒,那孫姑娘固然貌,卻非尚政想要的,婉言謝絕。
尚威便將那姑娘娶給了自家兒子,如今也頗和睦。
韓瑤不會介意此事,只是覺得好奇,今日席上留意多看兩眼,果真容出挑,遂嘆道:“冰玉骨,談吐出眾,還真是個難得的人。這一路走來,也算是開了點眼界,這些姑娘水靈貌,還真不比京城遜。住在這一帶,也算是眼福不淺了。”
“那咱們就多住一陣益州人杰地靈,多男兒在這里尋得心上人,在神山許下誓言,留在那姑娘邊不走了。”尚政就勢逗,直夸益州城姑娘容艷,膩,佳人傾城。
韓瑤咬著瓣,明知尚政是故意的,卻沒能按捺住脾氣,氣哼哼地踢他。
尚政笑著拿小將玉足困住,抱住韓瑤滾進帳里。
“不樂意多玩一陣呀”
韓瑤瞪他,“扔下你在這里看人,我去散心。”
尚政便笑了起來,低頭在韓瑤眉心親了親,“我有人了,旁的不必看。不過說起神山,明天帶你去個地方。”
“哪里”
“去了就知道。”尚政沒多廢話,趁著困住韓瑤的機會,先會兒艷福。
尚政帶韓瑤去的,是益州城外六十里一座飛鸞峰的地方。
這一帶山水奇秀,峰嶺縱橫,夏日里天高云淡,騎馬沿著蜿蜒山徑走,滿目綠濃翳。從前尚政在西川時,常會空呼朋喚友,來此游玩獵。如今有了妻,便沒帶旁人,夫妻倆盡興游獵,后晌時抵達峰巒峰頂。
登臨絕頂俯瞰群山,自有無雙風。
袍被吹得獵獵翻飛,漸漸添了涼意,尚政帶韓瑤到避風,蒼松翠柏下,凌堆著七八塊扁圓的石頭,上頭銀鉤鐵劃,還刻了字。
韓瑤詫異,撿起一塊瞧了瞧,“這是”
“兄弟們放的。”尚政亦蹲撿了幾塊,看罷上頭的名字,臉上笑意便愈來愈濃,“飛鸞峰下有做寺廟,專求姻緣的,方才看到了吧”見韓瑤點頭,續道:“當地人說這是座神山,求姻緣很靈驗,那寺里香火最旺。”
韓瑤笑而挑眉,“你也求過”
“我不信那個。”尚政牽著韓瑤的手,掀了半邊裳鋪在青草上,讓韓瑤坐著,手里把玩石塊,“年輕的時候,十四五歲吧,跟兄弟們登到這座峰頂,也是年心,做了個約定。”
“跟這些石頭有關”韓瑤瞧著上頭雙對的名字,忍不住笑了,“我猜是婚后刻上名諱放在這里,求姻緣順遂。”
“差不多,不過是刻心上人的名字。”
居然真是這樣稚的約定。
韓瑤忍俊不。
尚政亦笑,神頗為懷念,“快十年了,兄弟們散在四方,倒還沒忘了這事。”
“你也要刻一塊”
“愿意嗎”尚政覷著,英眉峰笑意朗然。
韓瑤故意沉了下,雖然有點稚但撇開在京城的份權勢和端貴姿態,像個年人似的做這些事,仿佛也有趣。
遂莞爾笑道:“是要刻心上人的名字。”
“當然。”尚政隨帶著匕首,當即從近挑了塊扁平的圓石,干凈上頭塵土,鋒銳匕首緩緩游走,石三分,將兩人名字刻好,端詳片刻,也放在松樹下。
韓瑤抱膝坐著,靠在尚政肩膀,半晌忽然道:“西川這麼多人,我是第一個”
“唯一的。”
“當真”
“世上很多人,合眼緣的卻不多。記得剛見面那回嗎你險些被我傷。”尚政臂,將韓瑤攬在懷里,閉上眼仿佛還能看到那日的形,從藤蔓后閃出來,玉冠束發,英姿颯爽。心思便在那時被攫住,步步深陷。他在韓瑤臉頰親了下,“那時就覺得,這姑娘真好看,一定要娶過來,不能讓旁人搶走。”
原來那麼早就有了歪心思
韓瑤當然記得那形,靠在尚政肩上,笑意更深,“見起意”
尚政抱在懷,也笑了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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