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留駐軍的這片地方不大, 因地勢不算要, 軍士自然也不多。

范自鴻大略問過軍中形，心里有了數, 回到關押令容的地方, 仄的帳里不見桌椅, 令容被捆住手腳扔在角落，周圍亦堆著引火之，像是獵，亦如餌, 耷拉著腦袋, 卻在瞧向他時，狠狠剜了一眼。

范自鴻不怒反笑，“讓你跟韓蟄葬一, 該激我才是。樊衡”

“在。”樊衡已換了套盔甲，腰懸佩劍, 看守在令容側。

范自鴻對樊衡已是信任之極，知道這營帳里能跟韓蟄過招的就只此人，遂吩咐樊衡在此看守埋伏，若火勢起后未能困住韓蟄，以暗箭重傷，今夜務必留下韓蟄命。

樊衡自是應承, 因怕有事商議時往來不便, 隨手挑了個軍士留在邊, 以供驅遣。

范自鴻不疑有他, 瞧著埋伏已畢，著令容獰目冷笑。

“你說，韓蟄今晚會不會來救你”

令容沒回答，只狠狠剜了他一眼。

韓蟄當然會去救令容。

在三岔路口放走范自鴻后，韓蟄如常帶人巡查，卻隨親信暗中追查跟蹤。

那親信也是出自錦司，被調來軍中當斥候，探查跟蹤的本事甚好。因樊衡很默契地沒再出手，親信追查得很順利，待范自鴻進了黃陵谷的駐軍營帳，當即向韓蟄稟報。

韓蟄先前已將黃陵谷的駐兵形探查清楚，當晚便點了八百兵，整裝隨行。

出行前又將傅益到跟前，撥了兩名副手給傅益，叮囑如何行事后，分頭奔向黃陵谷。

一路趁夜疾馳，韓蟄并未掩飾行跡，到得河東營帳外，那邊嚴陣以待。

范自鴻甲胄在，橫刀立馬，站在最前面。

夜漸濃，熊熊火把將營帳外照得分明，映在范自鴻臉上，有些猙獰。

雙方的打算彼此心知肚明，韓蟄仗劍在手，手臂抬起，劍鋒直指向前。

此刻，營地正中間的營帳里，樊衡剛帶著那聽憑差遣的軍士巡查完畢，進了關押令容的營帳。因此駐兵不多，范自鴻倉促間來不及調人，兵馬悉數被調往外圍應敵敵，是以布下埋伏后，范自鴻留在此的人手并不多。

除了外圍引火的人和埋伏的幾名弓箭手，便只令容帳外兩名軍士而已。

谷里夜有風，吹得營帳鼓作響，因周遭浸了許多火油，帳也沒點燈，黑漆漆的。

令容蜷在角落里，手腳被捆得牢固，鼻端盡是火油的味道，連里都塞了個大核桃，想罵人都不。心里焦灼得要著火似的，偏偏彈反抗不得，眼瞧著周遭愈來愈暗，一顆心也吊到了嗓子眼。

縱然知道有樊衡在，這般架勢仍然人害怕。

對韓蟄的擔憂占據腦海，眼淚反而流不出來，只在看到樊衡進來時，黑暗里神一振。

樊衡將下一抬，吩咐那隨候命的軍士，“去瞧瞧繩索松了沒。”

“是”那軍士才被召伍中，十六七歲的模樣，量不算高，行事也規矩乖覺，應命向前，蹲在令容邊，檢查繩索。

樊衡也隨之近前，在他蹲下去的一瞬，猛然揮臂，重重砸在他后頸。

這一下出招又快又重，軍士毫無防備，來不及悶哼一聲，便向前仆倒。

樊衡怕鬧出靜，迅速探手揪住他后領，緩緩放在地上。

旋即取出袖中匕首，將令容上繩索斬斷，而后麻利地下軍士上的單薄甲。

令容手腳被捆得幾乎麻木，卻不敢耽擱，迅速甩開繩索爬起來。

樊衡已將那軍士的甲下來，黑暗中看不清神，只手遞給，聲音低沉，“快點。”

令容會意，將那寬大的甲套上，又將頭發挽起來藏在頭盔中，連那軍士的刀都取在手里握著，心里咚咚直跳。

極遠已傳來吶喊廝殺的聲音，樊衡將那軍士拖到角落扔著，朝令容比個手勢，轉外走。營帳外只有兩名軍士守著，余下的都埋伏在暗。

夜漆黑如墨，數步之外只有黑睽睽的影子，瞧不清遠近靜。

樊衡舉目遠眺火微明之，沉聲道：“都準備好了”

兩名軍士齊聲應“是”。

樊衡遂抬了抬手，“去那邊埋伏。”待兩人走遠些，便帶著令容拐出營帳，往僻靜去。他是范自鴻的親信，旁人不敢不敬，加之夜漆黑，哪怕令容那盔甲寬大，走路姿勢跟男人截然不同，也無人察覺。

拐過數道營帳，遠的喊殺聲似漸漸往這邊挪過來。

樊衡出一枚藏之極深的哨箭，遞在令容手里，“往前走過二十多個軍帳，有小山包，在那邊放出哨箭，會有人救你。跟你說的那些名字，都記住了”

“嗯，放心”令容收了哨箭道謝，沒敢多逗留添，迅速往遠走。

北地冬夜的寒風呼呼刮在臉上，鉆進領口，讓渾忍不住打個激靈。

廝殺聲漸漸靠近，令容行至山包后躲起來，因這一帶已在營帳之外，瞧著左右沒人，才出哨箭，按韓蟄教過的法子扔出去。那哨聲低沉卻悠長，混在風聲里不甚清晰。好半天，才聽見不遠傳來極輕微的靜。

“令容令容”

聲音很低，卻很悉。

令容心跳驟快，低聲道：“哥哥”

高可過人的茅草從里，傅益著黑，帶著兩名隨從，悄無聲息地靠近，停在面前。

令容小心翼翼地起，被傅益握住手臂，聲音得很低，“傷了嗎”

“沒有。”令容搖頭，心里不再害怕，只覺得擔心，低聲道：“夫君那邊”

“不會有事。”傅益甚是篤定，因營中軍士都已調去對付韓蟄，這一帶防備甚松，遂在兩名隨從的掩護下，帶著令容迅速離開。至遠翻上馬，將外套了給令容披著，踏著夜風縱馬馳遠。

火把照出的昏暗里，韓蟄率兵廝殺，向布了火油的營帳步步近。

范自鴻雖竭力抵抗，亦不斷后退。

河東駐軍雖眾，卻不及韓蟄所選的銳，加之韓蟄驍勇悍厲，范自鴻本就沒打算能勝他。不過以逸待勞，敵觳，他敗退得心甘愿，只是怕困不住韓蟄，幾乎是以為餌，命守將將韓蟄的兵丁攔截在后，只放韓蟄獨自向前沖殺，近陷阱。

火油的味道隨夜風撲鼻端，范自鴻的猙獰笑臉亦在火把下清晰分明。

“就在帳中，敢去救嗎”

“錦司使的名聲讓人聞風喪膽，卻護不住一介婦人。”

“今日就算你奪下這黃陵谷，也得葬在此”

聲音冷嘲譏諷，一寸寸點起怒火，范自鴻且罵且退，卻在臨近陷阱時，撥馬跑向旁邊。餌近在咫尺，韓蟄要麼以匹夫之勇沖進去救人，要麼放棄那滴滴的人，懦弱認輸。

范自鴻滿目冷笑，等他抉擇，卻未料韓蟄驟然舉箭，出個火折，搭在箭尖。

弦滿弓勁，錚然破空聲中，激而出。

范自鴻驚愕勒馬，便見利箭向營帳，火折迎風亮了亮又熄滅，那未熄的火星子卻落在營帳，到澆滿火油的布和柴，霎時竄起火苗。

旋即火舌升騰，卷著寒冷夜風，迅速舐蔓延，借著風勢，幾火場。

韓蟄站在火場邊沿，半邊臉被火映照得通紅，連烏黑的鐵甲都翻出暗紅的澤。極亮的芒下，他眉峰鼻梁的影都清晰分明，那雙眼睛亦冷沉淡漠，冷聲道：“婦人生死，怎與國家大事相較”

說罷，策馬驅馳，仍向范自鴻追殺。

熊熊火沖天，范自鴻埋伏下的弓箭手都瞄著正中的營帳，待反應過來時，韓蟄卻已繞向別。

范自鴻未料韓蟄竟會做出這樣決絕的事，見營中火氣，韓蟄卻毫發無損，稍見慌。

兩邊軍馬在火場周遭混戰廝殺，韓蟄追不舍，范自鴻難以匹敵，又被韓蟄的軍士攔住去路，無力再守營帳，只能試圖沖殺出去，另尋援助。

慌中，想起還在火場埋伏的樊衡，忙高喊一聲，要他應援。

遠樊衡仗劍在手疾奔而來，韓蟄亦在此時彎弓，手里握著三支鐵箭。

嗖嗖嗖

鐵箭蓄滿力道連珠而發，悉數向范自鴻要害。

范自鴻聽風辨音，躲過前兩支，卻被第三支中。那箭攜著極強的勁道，帶得他子猛晃，韓蟄的第四支箭隨而至，在他后心，卻是稍稍偏了半分，能令他重傷垂危，卻不至于一箭斃命。

這片刻之間，樊衡已疾奔而至，搶了近一匹馬，手中匕首甩出，徑取韓蟄。

錦司正副使對戰，單論手，不分伯仲。

樊衡從側襲，來勢強勁，韓蟄被迫閃躲避，這瞬息間，樊衡已將范自鴻護住，往前疾沖。錦司的人向來兇悍，樊衡為護主上，更是拼盡全力，后背幾乎毫無防備，只管揮劍沖殺，將攔路的軍士盡數唬退。

韓蟄策馬追了幾步，咬了咬牙彎弓搭箭，在樊衡逃出重圍時，鐵箭向他后背。

樊衡似是晃了晃，卻仍未回頭，在范自鴻幾位護衛的保護下，迅速逃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