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孕之初不宜房事, 這是太醫特地叮囑過的。

令容得了這擋箭牌, 當晚沐浴過，便將寢穿得嚴嚴實實, 安心坐在榻上翻了會兒書。待韓蟄從書房回來, 幫他寬了, 送浴房，便鋪好床榻鉆進被窩里躺著。

韓蟄出了浴房，半敞寢走到榻前，就見原先那幅寬大的錦被已被收起, 另換了兩幅小的, 規規矩矩各自鋪開，中間隔開半尺的距離，涇渭分明。而令容則床榻里側平躺著, 裹得跟粽子似的，姿態卻端端正正, 不偏不倚，只從被窩里探出腦袋瞧他。

若不是眉目間的韻致已跟從前截然不同，韓蟄甚至疑心是回到了初婚的時候。

韓蟄坐到榻上，修長的一屈一，將前寢理了理。

“非得這樣”他翻了翻錦被，不太習慣。

令容頷首, 眨了眨眼睛, “我睡覺不老實, 怕傷著孩子。今晚起躺著睡, 不。”

韓蟄“哦”了一聲，二十年讀書磨礪，史書兵法都了然于，對婦人的事畢竟知之有限。因方才楊氏特意他過去耳提面命，含蓄囑咐，他克制一年半載，知道事關要，只好依。

冷峻如鋒的眉目微沉，既不能貪香，就只能翻書靜心了。

床榻邊摞著許多書，韓蟄隨手本兵法出來，慢慢翻看。

目掃過工整字跡，卻只有半數進了心里。

半數心思卻仍在令容心上，沒法聚會神。

自打夫妻開了葷，韓蟄每日為公務奔波勞累，回房后最熱衷的便是抱著令容翻花樣兒折騰。這些書摞在旁邊，幾乎快積灰了，也沒翻過半次。

如今驟然舊事重溫，像是從盛夏轉到寒冬，令容如今的年紀在房事上不算太熱衷，在旁躺了片刻便安然睡去，他卻是氣方剛，惦記著銷魂滋味，心里跟貓爪撓似的，氣浮躁，幾乎想扔了書翻將著，哪怕逗一逗也好。

可惜已睡了，懷著孩子，吵不得，不得。

韓蟄有些自食苦果的懊喪，繃著臉將書翻到一半，隨手丟下，敞著寢去側間。

側間里沒了上的淡淡香氣，目落在滿架的書，倒能心平氣和些。

韓蟄挑了本書，在慣常用的圈椅里坐下，冷的臉上神漸而認真，待半本書翻罷，不覺已是大半個時辰。倦意總算襲來，他了眉心，擱下書往里間去歇息，掃見被令容做了許多記號的那書，隨便翻了幾頁。

回到榻邊，令容已經睡，屋里的燈燭被他熄得只剩兩盞，昏暗寧謐。

他合寢躺下去，揮手熄滅燈燭，瞧著令容安靜睡著的側臉，心里嘆了口氣。

沒嘗過銷魂蝕骨的滋味，克制自持輕而易舉，如今要重新茹素，實在有點艱難。

韓蟄仰躺在榻，盯著滿屋昏黑，調息了片刻才算睡。

次日清晨令容起時，韓蟄已上朝去了。

裹著被子滾到他的位置，沒能履行昨晚睡前“不”的承諾。

還好韓蟄不在。

梳妝后去用早飯，紅菱備的菜比平常清淡爽口了許多，那碗末青菜粥不油不膩，口香甜，另有幾粒腌青梅，甚是開胃，味道比紅菱平常做的出許多。

令容一嘗便知端倪，心里覺得歡喜，眉眼彎彎，“這些菜是了高人指點”

“夫人的舌頭果然刁鉆。”紅菱笑著打個哈欠，“今早我可漲了不學問。”

這顯然是被韓蟄指點過了。

紅菱的手藝是從傅家廚娘手底下學的，固然伶俐出眾，畢竟不是出自名師，做菜的門道也是承自廚娘的經驗，本不太會想法子改善，雖說被令容琢磨著進益了許多，跟無師自通的韓蟄卻差得太遠。想將懷著孕口味挑剔的令容伺候好，從前那點本事就不太夠了。

韓蟄縱有心進趟廚房，也未必有足夠的時間。

是以今晨四更末起，便讓宋姑將紅菱從被窩里拖出來帶到廚房，指點了些要訣。

紅菱對這位冷厲威儀的相爺畢竟敬畏，聽他親口指點，更是如奉圣旨，當時困意消散，將囑咐牢記在心，每樣菜都做得格外用心。被點撥了關竅，味道自然迥異平常。

但畢竟只是個姑娘家，不像韓蟄睡兩三個時辰就能神奕奕，先前神繃不敢松懈，此刻到了令容跟前便又犯困起來，耷拉著腦袋打不起神。

令容忍俊不，了爽口味，紅菱自去歇息。

原本興沖沖地等著晚間韓蟄回來，能勞煩他做道味吃，誰知后晌沈姑遞來消息，說河東出了點急的事，韓蟄有公差在，臨時定了要出京城一趟，來回怕是得四日，讓令容好生歇息養胎，不必掛懷。

令容聽罷頷首。

韓蟄居高位公事繁忙，又在這節骨眼，外出辦差是常有的事，當然不能說什麼。

但總歸期待落空，回到屋里，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，蔫蔫的。

不過哪怕韓蟄外出，飯還是得吃的。

令容先前已從食譜了挑了中意的菜出來，紅菱搗鼓了幾樣，又將韓蟄寫了訣的菜做出來，好歹熬過了頭兩日。

到第三日，就有些心浮氣躁了。

自打韓蟄四月里外出，連著大半年忙碌，已有許久不曾嘗過他的廚藝。

而今佳肴近在跟前，怎能不饞

就跟時盼著過年似的，想到明日韓蟄即將回府，心里便忍不住雀躍。

午覺睡醒，令容便趿著鞋在屋里踱步，一會兒翻看柜，一會兒去廂房逗紅耳朵玩，一會兒又去倒騰瓶里供著的初開梅花，百無聊賴，心里總是有事似的，安定不下來。

宋姑瞧著忍俊不，“夫人這是有心事呢”

“哪有。”令容沒好意思說是盼著韓蟄的食，只撥弄梅花，“后園那一樹梅花都開了”

“才開了沒兩日，今早姑娘去剪了幾枝，特地人送來的。”

韓瑤難得有興致剪梅花瓶，想來這會兒開得很好了。

令容在屋里坐不住，索起，“咱們也瞧瞧去。”里說著賞梅花，心里卻仍按捺不住，到韓蟄廚房門口便駐足了，覺得里寡淡，該尋點好吃的。

“要不”招手紅菱，“先做兩道菜試試”

“夫人想吃什麼”

“取條鯽魚，再拿些豆腐、冬筍、木耳。”令容已想好了菜。

從潭州回來已有月余，因瑣事不，也許久不曾進這間廚房了。

紅菱當即應命去取，宋姑又取炭盆拿到廚房來，將屋里烤得暖烘烘的。待紅菱取來大廚房收拾好的食材，便幫著將木耳口菇切丁子，碾碎豆腐。

令容在旁瞧著，忽然覺得不太對勁，下意識往廚房門口瞧。

厚厚的青簾帳垂落，隔開外頭清冷的寒風，沒什麼靜。正要收回目，卻見門框與厚簾的間隙里進來一只修長的手，骨節分明，從容而穩重。

令容心里猛然一跳，那只手已起門簾，出玄暗紋的襟。

拔魁偉的姿站在門口，頭頂上仍是烏金冠束發，冷的眉目帶著深冬寒意，裳磊落，腰間蹀躞未解。外頭風吹得冷，韓蟄披了件墨大氅，領口一圈風烏油油的，將冷的眉目襯在當中，平添端貴威儀。

令容詫然，喜出外，“夫君”

“姜姑說你去賞梅”韓蟄進門，睇著，“怎麼在這里”

“吃飽了才有力氣賞梅。”令容迎過去，若不是有宋姑和紅菱在場，怕是得撲到韓蟄懷里去。好在克制住了，眉眼彎彎，笑生雙靨，“夫君不是明日才回嗎”

“連夜理完事就趕回來了。”韓蟄瞧杏眼顧盼，滿是期待，不由勾起角，“想做什麼”

“煨口蘑、松仁燒豆腐，還有去骨鯽魚夫君趕路回來，要歇會兒嗎”

“不必。”韓蟄搖頭。

他剛從河東虎狼窩里出來，待會要去韓鏡那里，能耽擱的時辰不多，自將大氅解了，無需歇息。

“那就辛苦夫君。”令容心里竊喜，踮著腳尖湊在他耳邊，低聲道：“盼了好幾天呢。晚上給夫君捶背。”

說罷，順手幫他解了蹀躞擱在旁邊，殷勤地搬水盆給他洗手用。

既然是韓蟄本尊回來，紅菱的用就不太大了。令容懷孕也才月余，脈象雖明顯，除了干嘔嗜睡之癥，子并無異樣，幫著端菜遞盤子，利索得很。因怕韓蟄是空腹趕回來的，又紅菱做了份糯米排骨蒸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