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眼淚滴落在他的皮上時, 追野還以為夜空突然下起了細雨。

接著才后知后覺地發現，是烏蔓在掉眼淚。

的緒轉變得如此劇烈又不知所起，讓追野剎那就慌了神, 連忙小聲低哄：“怎麼哭了？”

烏蔓卻什麼都沒說, 只是靜默地流眼淚，像一條沿路流過許多巖石的山泉, 磕磕絆絆地流平緩之地。但對追野來說，這細的山泉卻堪比尼亞加拉大瀑布，他是被兜頭淋到的那個人。

他忍不住有點難過地想, 是不是阿姐還對郁家澤殘留著眷。

雖然他認為郁家澤不是個好人，他不尊重他的阿姐, 因此他不值得擁有。但兩個人的事，第三個人又怎麼能夠真的看清楚。到底烏蔓對郁家澤抱著怎樣的, 他始終看不，也從來避而不談。

但他們之間有過十年，是實打實的事實。

他其實也沒所謂，對他而言，他只要往前沖就夠了。

一次不行就兩次, 兩次不行就三次。被拒絕也無所謂，他要給選擇的機會，而不是讓無路可退。

他沒想到這一天會如此快得降臨, 雖然這結果不是他促的。

——何慧語告訴他, 是因為郁家澤訂婚了, 對象不是烏蔓。

所以才下定決心離開的吧。

他雖然一直對自己說無所謂，但親眼目睹烏蔓似乎是為他流下來的眼淚，他才發覺自己是那麼那麼介意。

就好像是明明知道春天快來了，他滿懷期待地跳進水中, 河水沒化開，他被冰砸得頭破流。

次日醒過來的時候，烏蔓發覺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。

腦袋還是在作痛，失神地對著天花板發怔，心里嘀咕，原來這就是喝醉斷片兒的覺嗎？只記得自己在看《敗者為王》，但電影容講的什麼都記不清了。

至于后來的事，就更加沒有印象。

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上，沒有任何粘膩，換了一套嶄新的睡。

……他給洗的澡換的服？！

烏蔓心頭一驚，有點不敢走出這個房間確認。

雖然在拍《春夜》床戲部分的時候，也算半上陣，但這回……

的臉都綠了，心里懊悔不迭，醉酒果然還是誤事，驗了一回絕不想再來第二回 。

烏蔓深吸了一口氣，還是推門出了房間。

門外的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人，烏蔓定睛一看，居然是薇薇。

“蔓姐，您醒啦！”正在玩手機，立刻把手機一放，指了指廚房，“我熬了粥，您趕喝點兒吧。”

“你怎麼在這？”

“我昨晚就來了……”遮遮掩掩，語氣詭異，“追野哥給我打的電話，說您喝醉了，讓我來照顧下您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烏蔓指了指上的服。

薇薇點頭：“沒經您允許我還是幫您清理了，不然睡得會很難呀。您別介意哦。”

烏蔓垮下肩頭，松了口氣：“哦，沒事的。”

掏出手機給他發去消息問道：“昨晚回去的？”

那頭幾乎秒回。

“嗯，阿姐醒得好早啊。頭有沒有不舒服？”

“還好……但我下次絕對不會再喝這麼多了。”猶豫了一會兒，還是輸道，“我昨晚喝醉沒出什麼洋相吧？”

“當然有啊……我都拍下來了。”

“？！”

“刪了！！”

“逗你玩兒的，阿姐喝醉的時候，很可。”

這后面三個字看得烏蔓起了一胳膊的皮疙瘩。

薇薇將自己在角落，觀察著烏蔓時皺眉時而無語時而又出一點點笑意的川劇變臉，不嘆，就是好啊，那邊剛和有錢有勢的大佬拜拜，這邊轉頭就有年輕影帝深夜上門……希自己三十歲的時候也能有如此艷福，阿門。

烏蔓草草地吃下粥，混沌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些，想起晚上要回唐宅吃家宴就打心里厭煩。

一個道貌岸然的父親，一個心比天高的妹妹，以及……

思及郁家澤也應該會到場，烏蔓的眉頭就一直沒下來過。

夜晚七時，烏蔓提前半小時開車進了唐家。

這座偌大的豪宅，是和脈相連的父親和妹妹生活長大的地方。下了車，糙地掃了一眼，再次確認，很討厭這種空曠無比的大房子。總會讓聯想到恐怖電影里的老洋房，暗，腐敗，死氣沉沉。

管家從大廳過來迎接道：“大小姐，請隨我來。”

烏蔓愣了愣，說：“我就烏蔓就可以。”

他充耳不聞，自顧自道：“天有點黑，您小心腳下。”

……這人是聾子嗎。

烏蔓無奈地跟著他走進大廳后，頓時臉上表一變，笑意盈盈的。

唐嘉榮已經座，穿著青的唐裝，好讓自己那副庸俗的皮沾點仙氣。

他滿意地朝烏蔓招了招手：“來得早，棠棠和家澤一起過來，馬上就快到了。”

“您真的覺得我在這里合適嗎？”烏蔓垂下眼，假裝很不安地說，“畢竟我和郁家澤……”

“他現在是你妹夫了，他還能有什麼想法！”唐嘉榮擰起眉頭，“放心，我會多提點他兩句，以后都是一家人，總會見到，收心才是本。”

“嗯，爸說的是。”

烏蔓藏在影里的角輕輕往上揚——這就是今晚同意來參加家宴的目的。

要讓郁家澤更清晰更深刻地認識到，不再是任他隨意擺布的籠中鳥了。

烏蔓拿出其中一個包裝袋遞給唐嘉榮。

“這是我給爸準備的禮。”

唐嘉榮面一喜：“來吃飯還帶什麼禮，真是的。”

手上卻迫不及待地拆開了盒子，看見里頭裝了一罐茶葉。

“這是黃玉茶，年紀大了容易糖高，經常喝這個能降糖，利水益氣。”

像唐嘉榮這個年紀這個背景的人，多稀奇玩意兒沒見過？所以烏蔓也沒挑什麼貴重的東西。

但腳踏實地的關心，對他來說才是罕有的。

唐嘉榮微微嘆了口氣，這口氣里包含了太多的緒。

他招手對管家說：“現在就給我泡一杯。”

當管家拿著沖好的黃玉茶上桌時，另外兩人也到了。院子里傳來熄火聲，接著，高跟鞋和皮鞋的錯聲越來越近。

烏蔓背對著門口，卻也立刻到了來自后的兩道視線。

唐嘉榮笑道：“來了啊，快坐吧。你姐姐已經先到了。”

烏蔓掃了一眼二人，唐映雪狀似親地抱著郁家澤的手肘，而郁家澤仿若一供殘疾人復建的支架，毫無生氣地被搭著。

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匯，立刻移開了目。

唐映雪聽到唐嘉榮的話，沒應聲，卻也沒有沖烏蔓針鋒相對。

烏蔓猜唐嘉榮已經把移植換的事和唐映雪通了氣兒，唐映雪雖然高傲，但不是傻子，誰不希自己活得命長呢？有命，才可以繼續樂人間。再世為人，可不一定能投到這麼好的胎了。

在眼中已經不是什麼姐姐，而是移的儲備。

烏蔓對的態度毫不介意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個禮盒，其中一個推給唐映雪，另一個，則推給郁家澤。

一字一句道：“這是給唐棠和妹夫準備的同心結，祝愿你們百年好合。”

唐映雪聞言，臉終于沒有那麼臭。

一直膈應烏蔓曾經的份，甚至以為千方百計進唐家是為了繼續糾纏郁家澤，畢竟無法用人的份呆在他邊了。

但如今送出這份禮，還當著郁家澤的面這麼說，還算識相。

至于這個同心結……呵。

唐映雪冷哼了一聲，把禮掃到一邊，說：“我了，劉媽呢？趕上菜啊！”

唐嘉榮皺了皺眉，暗嘆一聲，卻最終也沒說什麼。

郁家澤打開了包裝，垂眸在那個同心結上徘徊，表莫測。

“蔓蔓作為姐姐，送得有心了。”唐嘉榮趁勢說道，“家澤，雖然你才和棠棠訂婚，之前接得也不多，可能很多地方還不知道。我們棠棠脾氣大，小孩兒子，你要多包容。夫妻之間，就和這個同心一樣，只要心在一起，其他的都好說。”

唐映雪立刻高聲說：“爸，你怎麼盡在家澤哥哥面前貶低我。我才不是這樣的！”

唐嘉榮失笑：“你看你看，這不就來了。”

郁家澤手指著同心結的紅須，笑得非常得。

但烏蔓和他了十年，清楚他的眼角眉梢都都在表達什麼。所謂的得笑容，其實是在極力克制厭惡和暴躁之后流出來的一種倦怠。

“伯父說的是。”

“還伯父呢？”

郁家澤頓了頓：“爸。”

唐嘉榮滿意地品了品手中的黃玉茶，郁家澤定定地看向烏蔓，揚起：“也要謝謝姐姐送的這份大禮，我很喜歡。”

烏蔓承著他的眼神，他就像神明在萬人之中抓到了背叛他的信徒，而是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。

但不好意思，今天耶穌就要造反。誰從來都不是信仰神明的人。

烏蔓視若無睹地開始進食，想著早點吃完早點撤。

郁家澤收回郁的視線，轉臉過去時，已經一片溫。

他拿起唐映雪的空碗，替舀湯，關切道：“天氣冷，吃飯前先喝湯暖暖胃。”

唐映雪怔了怔，雙手捧過他端來的湯：“謝謝家澤哥哥。”也不顧湯還熱著就往里灌。

“喝慢點。”他直接上手用指腹掉唐映雪邊的痕跡。

烏蔓不聲地看著這一幕，說不好心里是個什麼覺。

就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人用力了一把，輕輕一。

自的記憶將帶回了無數次的飯桌上，郁家澤曾著自己吃辣的畫面。

他何曾有過這樣溫的時候？

彷佛這個底層人的胃就不是胃，而是銅墻鐵壁，經得起鞭笞。比不得這種高級溫室種出來的花，喝口涼水都怕凍壞了。

即便烏蔓深知，這所謂的溫也不過是郁家澤極為低劣的偽裝，但這不妨礙覺得可笑和可憐。

畢竟連這種低劣的溫也不配有。

甚至于的那位便宜父親，也是跟著給唐映雪夾了一筷子菜，這已經是他的本能，練地就這麼做了。

他夾了好幾筷子，才想起來左手邊還有一位兒。于是意思意思地夾到碗里。

烏蔓禮貌地說著謝謝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憶了吃辣的畫面，還是眼前的畫面太令人作嘔，的胃又開始不舒服，逐漸失去吃飯的胃口。

明明是很好的菜，忍不住覺得可惜。

口袋里手機的震了兩下，低頭一看，是追野發過來的消息。

“阿姐，你不在家嗎？”

將手機在桌底，單只手打字回復道：“我在外頭吃飯。”

過了片刻，手機又震起來。

烏蔓點開來一看，他發過來的是一張自拍，可憐兮兮地蹲在的大門口，像只流浪的小狗認準了的門，便守在那里。

看著那張照片，心頭一下子充滿歡欣的飽脹，趕跑了剛才所有的矯。

空曠的大廳更加空曠，暖氣和中央空調都擋不了外頭烈烈的冷風。此時此刻，只想飛奔回去的蝸居。

想見他。

想和他頭挨著頭，在那個擁的客廳分食熱氣騰騰的火鍋。

想和他肆無忌憚地喝酒，哪怕喝醉了，所有的洋相他也會照單全收。

“蔓蔓？”

回過神，聽到唐嘉榮正在他。

他微微蹙起眉：“低頭干什麼呢？我你好幾聲都不應。”

烏蔓著手機，角不自覺地流出笑意。

“哦……剛剛我男朋友來消息了，我在回他。”

話音剛落，叮鈴桄榔，郁家澤的筷子不小心摔到了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