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喝口茶掩飾回憶里泛上來的慌：“……你是的兒？”

“烏是我自己改的姓，我原本姓吳。”烏蔓直視著唐嘉榮，“我不僅僅是吳語蘭的兒，也是您的兒。”

唐嘉榮的手一抖，茶杯碎落。

茶水高溫，但都不及這句話來得滾燙。

唐嘉榮語氣微：“怎麼可能？！當年的孩子我已經讓打掉了！”

烏蔓沒有多解釋，從包里出了一份檢測報告推到桌上。這份報告被撕毀過，又被重新粘起來，滿是一道道拼接起來的裂。

唐嘉榮迫不及待地翻開來看，是他和的親子鑒定。

“這是我媽當年留存的報告，您如果不相信，我可以隨您去醫院再次檢查。”烏蔓垂下眼，“您當年看到的流產病例，是買通了私立醫院偽造的。”

唐嘉榮著報告的一角，好半天都沒說上話。

“為什麼要這麼做？”

“像您這種尊貴的人，當然不會理解在塵埃里的戲子最看重的是“”一字。戲演得多了，也就真的會相信世界上存在這樣一種。而您恰好給了這種錯覺，怎麼舍得打破這份夢。”烏蔓輕輕地笑了，那笑容包含了太多唐嘉榮看不懂的緒，“而我呢，就是這場夢的紀念品。”

刻意咬重“夢”這兩個字。

唐嘉榮語塞，半晌，微微嘆息：“太倔強了……”

他后知后覺地捂住燙傷的手，嘶聲讓服務員拿冰塊和藥膏過來。烏蔓攔住服務員的作，溫順地說：“我來吧。”

半蹲在地，接過唐嘉榮蒼老卻養尊優的手，細致地拿冰塊在上面滾。

唐嘉榮怔忪道：“讓服務員來吧。”

烏蔓搖頭，語氣誠懇：“多年都未能給您盡孝，做這麼點小事，是應該的。”

“……還好嗎？”

遲疑片刻，唐嘉榮還是忍不住問起吳語蘭。

烏蔓微笑著說：“這些年，一直都沒忘記您。”

無數個喝醉酒的深夜，醉醺醺地盯著烏蔓，口中念念有詞，你的耳朵真像他，看了就讓人惡心。

“說，不后悔生下我，因為這是您和唯一的羈絆。”

無數次烏蔓不想被著學習才藝惹惱，都會被關進廁所面壁。沉著臉站在門外，在玻璃上印出一抹虛虛的黑影。輕聲呢喃說我已經很后悔生下你了，你知道我為了你放棄了什麼嗎？我的事業，我的前途。我恨不得把你塞回去，讓你和他從沒出現在我的世界里。

“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幸福，嫁去國外了。但說，我的父親依然是您。不限制我來找您的自由。”

當然限制不了，被關在杉磯的養老院，連你是誰都不認識了。

烏蔓心和里經歷著冰火兩重天，神卻看不出毫偽裝。

似乎說的，都無比近于真實。

唐嘉榮神悵惘：“你們還是恨我的吧……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年都姓埋名不來找我。”

烏蔓終于在此時，泄了一點真實的緒，為了讓這場戲看上去無可指摘。

“恨嗎……其實是有的，所以我本來沒打算再來找您。”

全場唯一一句真心話說出來，烏蔓忍不住舒了一口氣。

“但為什麼還是來了，這就是我剛才提到的，和您兒的婚事有關。”接著擰開藥膏，專心致志地在上面涂抹，“您也知道我和郁家澤的關系，其實我已經想結束了，但郁家澤不允許。”

“什麼？！”唐嘉榮冗眉頭，“他怎麼會這麼不懂事？”

“您畢竟不太了解郁家澤。他是個比較固執的人。而且他很聰明，他想瞞著唐家把我藏起來，不是沒可能。”烏蔓放下藥膏，吹了吹那塊松垮垮的皮，“可是我知道唐棠是我的妹妹，我怎麼能心安理得地繼續待在郁家澤邊呢？只是這些年，我被綁定得太死了，我的全約都在他那兒。如果想要割裂，靠自己無異于自毀前程。這些年我一直不來打擾您和唐家，因為我知道我對您而言是負擔，所以我克制住了想來找您的。尤其是您的夫人還在世時，我的出現只會更會礙眼。”

的語氣很平靜，可越是平靜，越讓唐嘉榮覺得難堪。

“為了徹底和郁家澤割裂，也是為了唐棠考慮，我希您能認下我。”

唐嘉榮沉聲說：“你先起來吧。”

烏蔓見好就收，斂首低眉地坐回原位，任憑沉默在室囂。

唐嘉榮沉片刻，斟酌道：“這些年，真的委屈你了。如果我知道生下了你，不會這麼多年置你們母倆不顧的……”他話鋒一轉，“但是你母親畢竟當年沒名沒份，這麼多年過去，我貿然將你認進家門……”

烏蔓早就知道，這個老狐貍絕不會因為自己的示弱和討好而被打。也并不指牌能一舉功，在的計劃中，這只是敲門磚罷了。

“我聽說……唐夫人是死于腎衰竭，對嗎？”

烏蔓冷不丁問出口。

當初從何慧語八卦那兒聽到這個消息時，并沒太在意，唐家的一切并不想知道。

但如今深打聽了才知道，唐棠的母親那一支患有家族傳腎炎。而唐映雪就有很高的患病風險。

所以這麼多年，唐家將唐棠小心呵護地養在溫室中，生怕哪里磕了了，似乎高一度的，強一級的微風，這世上劇烈一點的萬，都能加害于。

至于為什麼后來會進娛樂圈，烏蔓無從得知。但猜，一個被“關”久的人，是會被致命的人吸引的。

而那麼寵的唐嘉榮，自然會滿足寶貝兒的愿。

唐嘉榮提及這個，神郁地點了點頭。

“棠棠這些年……從小質就很弱，過得非常不容易。”唐嘉榮微微嘆息，“所以我更加不能刺激，把你冒領進家門，不了的。”

烏蔓不知道該怎樣去描述聽到這句話時的。

這個人，雖然和有著緣的紐帶，但完全不會把他同“父親”這個詞語聯系在一起。

在眼中，這個人曾是避之不及的深淵。

如今，只是在郁家澤的深淵中艱難地往上爬，四都是平原，隨時都會被他從后擊倒。因此，必須盡快找個往下跳，那麼，從前的那個深淵也可以是一條生路。

只不過，往下跳，當然無法避免會摔得慘烈。

就像如今這般，鮮明地到他對另一個孩子充沛的意。

不患寡而患不均，寧可從未目睹過，好說服自己，他是個多麼惡心冷，自私自利的父親。

可這樣的人，原來也是有父的。

恍然間想起那年的慈善晚宴，想起那張房卡，一直攥的手掌在發酸。

帶火的鞭子直往天靈蓋，烏蔓死命地咬著牙，借著從包里出一份報告的功夫，將那份無法克制的抖掩飾過去。

“這是我的檢報告，腎功能都是完好無損的。姐妹之間腎臟的適配程度大，如果真的發病了，我可以將我的一只腎移植給唐棠。作為我進唐家的換，您看如何？”

的，就是的籌碼。

十年前是這樣，十年后亦如是。只是個小人，無法主宰天主宰地，但至要主宰自己。

“我只是需要一個名頭，其他的外之，我都不需要。因此不會損害到唐棠。實際上，還是您唯一的兒。”

這當然不是說有多大度，只是在自己的角度出發——既然已經走了這個漩渦，那麼至，不想扯得太深，盡最大可能地為自己爭取到多的自由。

唐嘉榮半晌沒說話，他頓了頓才慢慢問：“你想好了？”

烏蔓毫不猶豫地點頭，笑得毫無芥。

“作為姐姐，對妹妹付出關心，想必唐棠也愿意接吧。”

除了《春夜》以外，這大概是第二次將演技糅合得這麼出神化。

在這場人生劇本中，扮演了一個沒有任何怨言的私生，回歸家庭，對父親和妹妹都懷有天真和無私的期待。

“這件事，不能提前告訴棠棠。”唐嘉榮沉，最終拍板。

“要恢復份，就要選一個萬眾矚目，說一不二的時機。你委屈了這麼多年，至這一次，爸要讓你面面，風風。”

聽著唐嘉榮撈了好還故作面的虛偽對白，烏蔓配合地揚起激的笑容。

“謝謝爸爸。”

將之當作臺詞，如此念道。

午后三點，一輛綴著鮮花的邁赫從郁家老宅的大門口駛，停車庫。

接著，唐映雪，也就是唐棠挽著唐嘉榮的手臂從車上走下來。

而此時在花房，郁家澤還拽著烏蔓不放，滿臉沉地盯著。

“這是什麼意思？”

烏蔓神未變：“字面意思。”

“你在故意惡心我？”

“我還是那句話，我不擅長意氣用事。”烏蔓不想多言，直腰板，過他側，“你一會兒就知道了。”

郁家澤擎住的臂彎，還想說什麼，花房的門被叩響。

“大爺，老爺在催您過去，唐小姐和唐老都已經到了。”

郁家澤的手合攏，五指在的大上深陷下去。

烏蔓迎上他兇猛的眼神，一點一點，將自己的手肘從他的指尖出來。

笑容燦爛，踮起腳尖，在他耳邊輕聲呢喃——

“別遲到了，我的……妹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