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再生稻，顧名思義，就是再次生長出來的稻子。準確的說，是頭季水稻收割后，利用稻樁重新發苗、出麥穗，再收一季的水稻。

周蕓蕓畢竟不是專業農科生，只是因著工作緣故，比普通人更容易接到關于食的知識，可即便如此也僅僅是了解的大概而已。

關于再生稻，周蕓蕓只依稀記得算是古種，而非現代人工培育出來的變異種。除了這個，其他的記憶就更模糊了。

一旁的三囡見周蕓蕓對著稻樁發傻，索也不管，只徑自拿著竹簍子開始撈魚。等那頭周蕓蕓總算回過神來了，三囡都已經撈了一簍子的魚了。

顧不得其他，周蕓蕓放下心事，忙跟著三囡一道兒撈魚，看著差不多夠數了，姐倆才匆匆回家。

到家時，也不過才上半晌，周蕓蕓想著田里的事兒，頗有些心神不寧的。要知道，民以食為天，自古這種關系到田產的事，都絕對不是小事。哪怕是在上輩子，冷不丁的冒出新型糧食種或者某些增產的法子，也能引來不關注。而擱在這年頭，再生稻的出現一準能掀起一陣風波。

只是，再生稻這玩意兒到底是不是頭一回出現？

周蕓蕓不大明白這里頭的況，事實上連自己究竟是否于真實的歷史中都不大清楚。怪只怪楊樹村太偏僻，這里的升斗小民也從來不關注朝堂之事，你去問他們當今天子是誰，他們絕對一問三不知，倒是問起家長里短能回你一車的話。

再生稻……

絞盡腦的想來大半天，周蕓蕓可勁兒的從腦海深挖著那所剩不多的記憶，和著自家的況，總算在臨近傍晚時，想起了一些。

并不是所有稻樁都會長出再生稻的，首先有一點，稻樁必須完整的留下，留多周蕓蕓并不敢肯定，不過依著周家這況判斷，留下約莫三分之一應該是有必要的。再一個，田里一定要，如果營養跟不上，或者在第一季收割后直接將水排干凈，那基本上就沒戲了。

這麼一想，也是合該周家上這樣的事兒！

秋收那會兒，周家忙著鼓搗旋風薯塔，等好不容易停了薯塔的買賣，全家老小齊上陣將稻子收上來了，周蕓蕓又鬧出了麻辣燙這回事兒。倒不是故意折騰家里人，而是當時自個兒也誤會了，想著糧食都收上來且已經曬干殼了，該是沒啥事兒了，卻是一時忘記田里還有稻樁。

別小看了這個稻樁，雖說這玩意兒并不稀罕，可用途卻是真不。像鋪床、蓋房、引火，還有扎草靶子、繩、編草鞋等等，哪怕這玩意兒再多，因著需要用到的地方更多，即便自家用不了，曬干捆扎齊整后也能拉到鎮上賣錢。

也因此，正常人家是不可能任由這些能換錢的稻樁子就這麼爛在田里不管的。可誰讓周家忙呢？

一天十二個時辰，起碼有七八個時辰在忙著趕路、出攤，剩下的時間則是吃吃喝喝睡睡，連閑嘮嗑的工夫都沒有。哪怕是留在家里的人，也實在是不出空去田里拔稻樁。

倒是昨個兒周家大伯原本是說打算這兩日把稻樁都弄上來，不然等真的爛了，或者等天氣轉涼后，留在田里的那些稻樁反而會為大麻煩。

結果，周蕓蕓也不清楚這里頭發生了甚麼事兒，反正周家大伯大清早就跑了，而卻是意外的發現了這件事兒。

周蕓蕓坐立不安了一整日，能瞧著周家阿歸來后，登時跟飛燕投林似的奔了過去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，直接將阿連拖帶拽的弄到了灶間里。

“咋了？好乖乖你這是咋了？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你不？”

“沒沒，我只是有事兒同阿說。”見阿急了，周蕓蕓也懶得再賣關子，快言快語的將再生稻的事說了一遍。當然，也沒提再生稻的名字，只說在田里發現了怪事兒，明明早已收割的稻樁上頭竟是出了稻穗，可不是怪得很？

顯然，周蕓蕓這番說辭完全出乎了周家阿的預料，在說完后足足半刻鐘，阿都沒有言語，一副被怔住了的模樣。

周蕓蕓以為不信，忙扯著往外頭走：“阿，左右如今也不算太晚，你同我一道兒去田里瞅瞅就知曉了。”

還真別說，就算周蕓蕓沒說這話，周家阿也打算往田里去瞅瞅。楊樹村這一帶有句老話，多半是父母長輩用來埋汰小輩兒的：你要能有出息，割過的稻樁都會長谷子。

結果，這話居然真了！

周家阿顧不得說旁的，就同周蕓蕓一道兒出門往田里去了，留下一幫子周家人面面相覷，完全不明白這祖孫二人鬧得是哪一出。

好在這會兒雖然已算是晚間了，可秋日里月亮極為亮堂，加上從周家到水田那頭原也沒多距離，又是素日里走慣的，倆人一路上也沒說啥話，這一口氣不停歇的趕到了田里。

借著月，周家阿仔仔細細的一一查看過去，倒不至于將兩畝水田都查看一遍，只是看了小半畝地，就上來拽著周蕓蕓回家了。

路上，周家阿叮囑道：“這事兒除了你之外還有哪個知曉？”

“早先是三囡跟我一道兒下田撈魚的，不過我瞧著那丫頭該是沒往心里去，一心惦記著魚呢。”

聽周蕓蕓這麼一說，周家阿就放心了。自個兒的孫自個兒知曉，就三囡那丫頭，這一年來看著倒是明了不，可骨子里就是個傻的，況且三囡又沒干過農活，知曉甚麼是稻樁穗嗎？

待回了家，周家阿顧不上吃晚飯就將仨兒子并周蕓蕓一齊到了后院里，關上過道的門，直截了當的將事說了出來。

說的事有兩件，一是周蕓蕓發現的稻樁穗，二是周家買了上百畝水田的事。前者只有阿和周蕓蕓知曉，后者則是阿和周家大伯、周家阿爹知曉，可憐的是周家二伯，接連被嚇了兩回，原本黝黑的面龐瞅著都白了不。

買水田的事兒暫且不停，左右已經錢貨兩清了，江家昨個兒就準備了，就算反悔也來不及。至于稻樁穗一事，周家阿讓周蕓蕓仔細講述了發現的過程，以及詢問的想法。

周蕓蕓能有啥想法？兩輩子對農事都一知半解的，只是想著說不準上輩子發現再生稻也是湊巧，畢竟在正常況下，莊稼把式是不會任由渾是寶的稻樁就這麼擱田里放任不管。

這大概就是差錯罷？

遲疑了一瞬，周蕓蕓道：“我是想著，老樹還能開花呢，稻樁穗稀罕歸稀罕，也不算啥罷？再說了，興許人家本就能長兩回的，只是因著往年大家都太勤快了，一到秋收就把稻子給割了，割完了就算沒立馬放水，也都會將稻樁拔得一干二凈。這麼一折騰，它就是原本會穗，稻樁子都拔曬干了，它往哪里長？”

“原本就能穗……”重復著周蕓蕓的話，周家阿完全懵了。

莊稼人，原本就對田產、糧食有著近乎孺慕般的，一想到自己這半輩子以來，直接間接的毀了多的糧食，周家阿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。

似是看出了的想法，周蕓蕓又道：“這也沒法子呀，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，要不是今年咱們家忙這般，指不定老早就將稻樁拔干凈了。”

稻樁是遲早要拔的，不然周家拿啥來引火？還有冬日里鋪床時，都是習慣的先鋪一層厚厚的干稻草，之后才往上頭鋪被褥，再有自家的繩也不夠使了，綁麻辣燙配菜時，也會使著稻草。

只是，因著如今天氣還算炎熱，周家倒也不是很急。誰曾想到，只這麼一耽擱，稻樁居然穗了！

周家阿沉默再三，才道：“咱們家稻田里的水沒放掉，稻樁子也沒拔，正好水里養著魚，了稻樁，又上前段時間夜里下過幾場小雨……唉，只怕這是天意啊！”

“阿娘！”周家大伯忽的開口，“我有沒有跟你說過，咱們家從江家買來的那一百畝水田，也都沒有放過水，稻樁子也沒拔？”

許久，周家阿才般的扶著墻，不敢置信的道：“你是說，那頭也有可能穗？”

“那頭的水田看著比咱們家還好，有七都是上等的水田，瞅著就格外的。就算不曾在水田里養魚，我看要穗也不難。不過，全部穗估計是不大可能的，尤其臨近田埂的那幾塊下等田，水是沒放，看著已經半干了。”

就算下等田全廢了，剩下的一百來畝水田要是全能再長一季，那該收獲多水稻啊！！

饒是周蕓蕓也有些被震住了，只是想到的不是旁的，而是在琢磨要將一百多畝水田全部收割一遍……會出人命的罷？

“對了！”周蕓蕓忽的心下一，又想起一事兒。

再生稻因著免去了播種、育苗的環節，比某些江南水鄉的兩季稻更為歡迎。然而，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的事，既有優勢就一定會有劣勢。再生稻再度穗后，顆粒會比頭一茬小，倒是稻穗數會比頭一茬多。總的產量倒是不，不過卻是沒法跟前頭相比，估著最多也就一半的產量。

當然，周蕓蕓不能說的那麼明白，卻也不希讓周家人抱著大希卻最后面對失，哪怕是白得了，乍然了一半，也一樣會不舒坦的。

只道：“去年秋日里，阿爹幫我抓了好多螃蟹，有一次在抓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螃蟹的一只大鉗子，結果在太平缸里養了幾日后，居然又長出來了。可惜再度長出來的看起來很小，比著沒掉的那只大鉗子，瞧著很是好笑。”

周家阿一臉的茫然，半晌才道：“你想吃螃蟹了？”

“不。我只是跟阿你說，也許稻樁穗后是能再出產一季稻子，可指不定不如頭一茬。”周蕓蕓拿手背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，想吃螃蟹甚麼的，阿您這是在講冷笑話嗎？

好在，在最初的愣神后，周家阿倒是聽明白了，不甚在意的道：“白得的怕啥？再說，這事兒要是了，回頭告訴張里長，他去上頭支會一聲，興許回頭還能給咱們家不好呢！”

周蕓蕓沒想到周家阿還能想到這茬，登時一臉的欽佩，如此一來，自家得了好，張里長則得了名，兩家的關系也能親近一些，哪怕到時候曝出了是周家買下了江家的百來畝水田，有再生稻的事在前，怕是也沒人會在意了。

只是這麼一來，可以預見的是，來年水田的價格一定會漲。

這一點，周家大伯也想到了：“阿娘，先前我跟那幾家賣田的商量好了，啥時候都能去簽紅契，你看這事兒……”

“別買了，私底下再跟他們個口風，叮囑別賣了，哪怕實在是要賣，他們年前再說。”周家阿極是干脆的道，“本就是沾親帶故才買他們的田，先前不知曉也罷了，這會兒都知曉這事兒了，回頭落人埋怨。”

這話也在理，哪怕要坑也該去坑不的，殺這種人，但凡有點兒良知的，做起來都覺得虧心。最重要的是，就周家如今的況，真心沒必要貪這點兒小便宜。

商定之后，幾人出了后院，卻絕口不提商議了甚麼事兒。好在，其他人要麼是知識趣的，要麼就是沒心沒肺的，誰也沒追問。就連素來抱怨嘀咕的大伯娘也只低頭不語，想來是被昨個兒夜里的那一頓胖揍給嚇破了膽子。

周家大伯已經對他婆娘不抱啥希了，倒是借著落后一步的機會，跟周家阿了個底，沒詳細說，只道他婆娘貪了賣麻辣燙的錢，又說明白大房這頭就算每日里吃糧餑餑也會將這筆錢還上的。

許是因著滿心滿眼都是再生稻的事，周家阿只翻了翻白眼，啥話都沒說，倒是在隨后的晚飯上，語氣堅決的將做魚丸的活計給了大伯娘。

“老大家的，打從今個兒起，你只管待在家里做魚丸。記著，除了吃喝拉撒睡，旁的時候都不準出門。等我晚間歸家，頭一件事就是查看你一天做了多魚丸，不夠數就等著挨罷！至于理由，你自個兒心里明白！”

周蕓蕓目瞪口呆，覺得周家馬上就會出現頭一個擁有麒麟臂的勇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