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生聞訊趕來的時候，病房里已經沒有了秦朔等人的影。

警報聲還在持續，七八糟的醫療械散落在地，地面上濺了幾滴漬。

“人呢？”醫生風中凌。

失蹤的幾人此時正一路狂奔，僅存的一點理智支撐秦朔按照正常路線抵達南郊航艦場，那里有秦家的私人航艦。

弗林也是大膽，通緝令上的人，如今不遮不掩，大大咧咧地跟在秦朔后，他仿佛怕別人認不出他，一邊快跑跟隨，一邊大聲招呼：“你跑慢點，我要跟不上了！”

惹得路人連連注明，有人覺得后面那個比乞丐還要乞丐的人有些眼，再一細看，可不就是那個盜了統帥紀念館的小賊！

弗林引起的暫且不提，畢竟提了也沒什麼用，麻煩都是秦朔的。

一個小時后，秦家的航艦升空起航。

秦朔的腦一直于拒絕通訊的狀態，就算秦父收到消息，想發簡訊問問這個兒子又在搞什麼幺蛾子，發出的簡訊也一直無法送達。

幾日航行，星艦駛無人星域，這邊不歸屬于任何一個國家政權，多是被星盜占據。

也不知弗林做了什麼，只見空的星圖上，忽然出現一個明顯的位置坐標。

弗林靠在指揮臺上，聲音虛弱：“那里就是莫澤塔星，走吧。”

秦朔應了一句，設置好自航行的軌跡，看了弗林一眼，轉又回了艦長艙。

房間里，喬舒像個沒了生機的小破娃娃，地倒在秦朔懷里，安靜得讓人心。

秦朔最近幾天越發沉默，除了去控臺調整航行方向，其余時間都是守在喬舒邊，連自說自話的聊天都沒了。

時隔兩月，他們終究又回了莫澤塔星。

那片看不見盡頭的叢林一如往前，等在叢林前面的，還是那只巨兔。

秦朔背著喬舒，將目放到弗林上，無聲詢問。

弗林在前面帶路，他們經過茂的叢林，經過白霧彌漫的熱泉，經過小蛇遍布的荒原，最后回到弗林出現的湖泊。

“等我。”丟下一句話，弗林雙化作魚尾，翻躍水中。

很久很久之后，天已經暗下來，才聽見水下重新傳出聲響。

“嘩——”人出浴，可惜這回沒了欣賞的人。

弗林懷里抱了一枚淡藍的蛋，蛋形圓潤，足有半人高。

只見他找了個空地，顛了顛懷里的蛋，忽然松手：“啪！”

一聲脆響，秦朔以為他會看見流了滿地的蛋黃，但意外的是，蛋殼破碎，里面冒出一條和弗林如出一轍的魚尾。

小小的魚尾來回擺，帶著蛋殼左右搖晃，隨著蛋殼一點點減，魚尾下的人出來。

是一條跟弗林很像的小人魚，一樣的銀長發，藍明眸，呼呼的小手抱著尾，吃蛋殼就咬自己的魚尾。

弗林沒眼看他的憨態，心念一，拎著小人魚的尾，隨手摔進湖里。

秦朔看得一愣一愣的，而那小人魚一水就歡快起來，在水下追著小魚小蝦跑，一邊游水一邊發出難聽的怪。

可就在小人魚即將抓上橙小魚的時候，一雙大手出現在他頭頂，弗林回手一撈，把他從湖中提溜出來。

“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……”

弗林抓住小人魚的尾，看他撲騰的厲害，一掌拍在他屁上，瞬息的安靜后，小人魚驀然扯開嗓子嚎。

不是哭鬧，就是那種，類似于野的嚎。

弗林在這樣的背景音下，將他的過去緩緩道來。

喬舒不是第一個出現在莫澤塔星的外來人，百年前，一艘星艦墜毀在弗林沉睡的湖泊里，里面的駕駛員好巧不巧，正好砸在弗林的貝殼上，一陣天崩地，弗林從上千年的休眠中驚醒。

那個駕駛員就是方文柏，后來被弗林劫持在莫澤塔星的苦命奴隸，以及未來的聯邦統帥。

兩人算得上日久生，雖然弗林至今都不知道，方文柏對他有沒有。

人魚有魄，這是他們所有力量的來源。

也不知那些年他是了什麼蠱，只想把最好的都給方文柏，這種沖，在方文柏結合期與他歡好，后懷有孕后，達到了頂峰。

弗林將他的魄取出送給方文柏，代價是失去一雙眼睛。

而作為人魚魄的益者，方文柏擁有了無與倫比的能力，那是遠超alpha的獨特能和軍事素養。

然而兩人沒能等到小魚蛋破殼，方文柏誕下人魚蛋后提出離開，他說“還有很重要的事等著他”，他想讓弗林放他自由，若有機會，待心愿達，一定會回來，任弗林差遣。

許是被妖言蠱了吧，弗林腦子一熱，竟是真的答應了。

再然后，便是數百年虛無，已經一別兩寬再不相見的訣別。

以omega之誕下人魚蛋，弗林才不管他的言論有多驚世駭俗，孤百年，只想找個人傾訴一下。

哪怕秦朔并不是一個合適的傾訴對象，但好不容易找到的活人，哪里還有的挑？

隨著弗林的尾音消落，他手上出現一團藍的熒，是和他的眼睛一樣的，懸空漂浮在他的掌心之上。

“這是人魚魄，育子續命，都可以，我翻了你們的紀念館和冠冢，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。”

他笑了笑：“原本比這大幾倍的，不過小人魚缺母的滋養，若沒有我的魄，注定無法孵化為死胎。”

“我用這魄作為養料，幫小人魚破殼，但還記著留出一點給喬舒用。”

秦朔問：“那你呢？沒了魄，對你有影響嗎？”

“沒什麼太大影響吧？”弗林撓撓頭，“就是等小人魚和喬舒把魄吸收，我會死掉罷了。”

這就是沒有太大影響？

秦朔心有貪婪，實在說不出“不要”這樣的話來。

但一命換一命的做法，也讓他無法心安理得地應下。

他低頭看著喬舒，看到他鬢角的發揚起到眼尾，細心地幫他掃開，又給他了眼角。

“還有別的辦法嗎？”秦朔低聲問道。

“沒有啊，喬舒的機能是有問題的，原本早該崩潰，是在熱泉里滋養才勉強得以維持。”

“熱泉的效力會消退，如今徹底沒了作用，喬舒的自然也會重新敗落，趁著沒死，倒也能救。”

秦朔甚至懷疑，當年方統帥離開，是不是全是被弗林這張不會說話的氣跑的。

“你不記得和喬舒同樣遭遇的那些omega是什麼下場了嗎？何況當初在莫澤塔星，喬舒有段時間是不對勁的吧……哈，你們帶我出去找方文柏，我回你們一條命，從此兩不相欠就是了。”

秦朔稍稍沉默：“但你會死。”

只聽弗林反問：“可是，我活著做什麼呢？”

弗林講的故事每一句話都是真的，只是他還有一句話沒說——

他依舊著方文柏。

即便這個無的omega騙了他的人魚魄，拋夫棄子，至死不肯再與他相見。

不管是真的心，還是他們人魚一族的忠貞作祟，當知道方文柏去世百年的消息時，弗林的心一下子就空了。

“東西也拿回來了，小渣o也死了，我活著又沒什麼追求，太沒意思。”

弗林松開手里一直掙扎的小人魚，揚手把他扔進湖泊里：“反正我也不需要這魄了，要是沒有喬舒，那這些魄都是小人魚的，現在只留下大半給小人魚，剩下的這點正好可以幫喬舒重新構造機能，救他一回，綽綽有余。”

“你要是真想回報我什麼……不如幫我找找你們統帥的骸，把我倆合葬，當然一定要讓我在他上。”

誰不知道統帥的骸被送宇宙，這麼多年早不知漂浮到哪里，這只是玩笑話，可弗林言語里還是帶了幾分憧憬。

那團藍的團被放在喬舒邊，明明沒有任何作，可那團點慢慢變淺變淡，直至消失的無蹤無跡。

喬舒做了一個夢。

在夢里，他通過信息素匹配嫁給一個很好看的alpha，雖然他本看不清這位alpha的臉，可就是很固執地覺得，這人一定超好看！

alpha對他很好，雖然工作很忙，但每天回家都會陪他，給他做飯，給他買好多好多漂亮的服，還喜歡拉著他生寶寶……

這個alpha真的太溫了，有那麼一瞬間，哪怕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旁觀者，喬舒還是沉溺其中。

直到隨著alpha的面目逐漸清晰，喬舒“咦”了一聲：“這不是……秦朔嗎？”

他可不記得，秦朔什麼時候陪過他哄過他，還給他做飯？能吃掉他做的飯就很賞臉了！

許是這份驚訝太大，喬舒的夢境開始崩塌，所見之景從明快轉為黯淡，再然后，就是睜眼，天大亮——

可喬舒怎麼都沒想到，睜眼就是秦朔湊在跟前的臉，那張臉上滿是憔悴，下上冷的青胡茬扎得人生疼。

喬舒鼻頭一皺，手按到秦朔臉上，嫌棄地往旁邊一推：“你丑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