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珠垂著頭,覺察蘇舉人沒了靜,小心掀起眼皮朝他看去。
蘇舉人看了一眼,收回視線,繼續看書。
碧珠猶豫了下,還是鼓起勇氣說道:“可是先生,憐平跟后山那些人不一樣,以前對后山的人不好,如果現在去了后山,那邊那些沒有教養,舉止魯的仆婦奴們,得拿出氣了。”
“嗯,”蘇舉人點點頭,“但與我何干。”
“先生,你在卞二郎心里面的分量,不一樣的。”
蘇舉人勾了縷笑,抬手翻頁。
碧珠打量他神,一時拿不準了,頓了頓,接著道:“大小姐是都讓著卞二郎的,而卞二郎現在只聽得進先生的話,如果先生主對卞二郎開口提這件事,他一定會答允的。”
蘇舉人沒說話,又翻了頁書。
“先生,”碧珠上前,說道,“這是救人命的事,您只要開個口就了。”
“嗯。”蘇舉人應了一聲。
碧珠溫和,一向不管閑事,這次這麼積極,看來平日和憐平關系確然不錯。
在蘇舉人眼里,憐平是個刁蠻潑辣的主,他已有不回親眼見到在那欺侮打罵后山那些仆婦們。
印象最深的一次,約是去年年初,蘇舉人山上回來,恰看到憐平拉著劉三娘躲在山坡后邊算計,非得讓劉三娘弄死兩個小奴。
后來沒兩天,便聽碧珠說,后院又死了兩個人。
比起現在,那時死人沒有什麼了不得,那時卞八爺他們“收”好,隔上半個月就能帶回一堆人。
但人命終歸是人命,怎能輕賤。
“先生?”碧珠見蘇舉人嗯了聲后,又不再表態,再次耐不住的喚道。
過去好久,蘇舉人才溫然道:“碧珠呀,你下去吧。”
見蘇舉人面改善了些,碧珠提了些底氣:“那先生,憐平那事。”
“下去吧,”蘇舉人看著,“我一個人看會兒書。”
碧珠微頓,點點頭:“好,碧珠就在那邊候著,先生若想幫憐平,就喚我一聲。”
蘇舉人失笑:“不幫憐平,我還喚不你了。”
“碧珠可沒這個意思。”碧珠說道,轉有些賭氣的走了。
“近之則不遜,遠之則怨啊。”蘇舉人看著碧珠的背影,輕嘆說道。
說完,蘇舉人又皺了下眉。
“方才碧珠說,卞元去了山上?”他低低自語,“他去山上干什麼。”
說著,側頭往那邊的高空看去。
“爺,你等等我。”
小廝跟在卞元后邊,雙手在后腰上,氣吁吁的著前面走的累極,腳步卻還不緩的卞元。
卞元抓路邊的長草,借力又往上了大步,將距離再拉遠了一些。
山風變大了,天邊大片黑的烏云飄來。
小廝看了眼,道:“爺,可能要下雨了!”
卞元頭都沒回,繼續大步往前。
小廝痛苦的哎呦了下,提起一口氣,重新追上去。
山上野杏片,淺深紅白相宜,風過花枝,爭先簌簌。
他們上山的這一路雜草較高,偶有花瓣飄來,也只顧零星數片,踏不作花泥,于卞元而言著實了太多趣味。
但比夜間趕路絕對多出許多韻彩,這是他未曾發覺過的景。
他手里著紙筆,上一襲青衫,大步開拓在前,終于撥開最刺手的幾叢草木,見到了昨夜來時的云高丘遠,天地更開。
“呼……”
卞元長長出了口氣,疲力盡。
“爺,”小廝還遠遠追在后頭,“爺。”
“吵什麼!”卞元這次得出些氣力,回頭喝道。
夏昭還坐在那邊,聽聞靜,轉眸看去。
卞元沉了口氣,又道:“你先慢慢上來,我去那邊。”
“爺!”小廝驚忙道,“你可別走。”
卞元已經大步離開了。
風越來越大,他的青衫被吹得翻飛,發髻在登山時已經掉,現在徹底垮了。
發帶飄遠,烏發垂落在肩頭,而后被山風揚起,飛舞在后。
他的發質同卞夫人一樣,厚且,且順,如此大風下,頭發也沒有猙獰繚。
卞元朝那邊的源頭走去,山頂許多小湖與河道,更遠還有一座高山,連綿向天邊,那邊應該有一個更大的蓄水湖。
夏昭收回視線,看回自己前的山。
認出這個人了,第一夜那小年,約莫就是那些仆婦和憐平口中的卞元。
頓了頓,支著樹干下來,往另一邊走去,將自己藏在墳地更深。
累了一夜,得休息,而且方才聽他在那邊同人說話,不清楚到底還有多人,暫時避開總是對的。
“爺。”
小廝終于趕快趕,在河道旁邊追上了卞元。
卞元坐在一塊方石上,一條分開翹在更高的石頭上邊,抬眸看著遠的那些木欄桿和鐵釘。
夜下就覺得雄偉方長了,現在白天,更是直接同水路一起延向那邊的山麓。
“我還以為這里就是源頭呢。”卞元說道。
剛趕來的小廝有些懵:“啊?”
“我真的見過的,”卞元惱怒,“可是想不起來了。”
“要不爺,我們回去問問蘇先生。”小廝弱弱道。
“你覺得他會說?”
卞元冷哼,垂下頭,直接拿筆沾了沾中口水,攤開紙頁準備作圖,卻發現手中紙張早就被沿路草木上的珠給打的,并鮮綠點點。
心疼啊。
他皺了下眉,從而越發暴躁:“你下去給我取一疊回來!”
“啊……”
小廝驚詫恐懼之下,發出了極長又的呼聲。
“你是男是!”卞元腳踹去,“怪氣,不去就不去,發什麼怪聲!”
小廝忙躲開,還是被踹到了,他手著,委屈道:“爺,這路不好走,我上來就沒了半條命,再下去,再上來,我得死這兒了。”
“死這兒?那你也得配。”卞元說道。
這里死的,可都是他卞家的先祖。
他看了看遠的木桿鐵釘,垂頭在臟兮兮的紙上描畫。
畫了兩筆,卞元抬頭道:“你過來。”
小廝輕嘆,走了過去,在他跟前蹲下,將自己的背部抬起。
卞元將紙鋪在他背上,這才覺得好畫了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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