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青梨踹得都酸了, 心頭那口惡氣才散了些,兩條黑亮的麻花辮往后一甩,誰也不!
和吃完燒餅的老狗一同扭頭, 誰知一扭頭面對的就是傅白那張格外出的臉, 只不過這張臉此時面無表, 更顯得冷峻, 一雙琉璃似的丹眼冷冷淡淡地瞥著。
李青梨意外:“傅白, 你怎麼會在這?”
傅白走上前兩步, 在李青梨一米之外站定,他量高, 欺近時天然帶來一迫力。而此時他眉頭輕擰, 臉上一笑意也無,漆黑如墨的瞳還有那麼點冷, 就更迫力了。
他瞥一眼地上哀嚎的酒鬼,嗓音比平時更清冷更鄭重:“下次遇到這種事務必大聲喊,這次你能治住這人是因為他喝多了, 不要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。”
李青梨抬眼瞥他,有一訝然,小聲嘟囔:“我又不傻, 當然知道打不過跑為上,這不是打得過嘛。再說打人多好玩啊?像這種惡心吧啦的臭男人,我一腳能廢十個!”
不知是不是李青梨的錯覺,傅白沒說話, 可神卻更冷了。
李青梨不是不知好歹的人,見場面有幾分尷尬, 主轉移話題:“傅白同志,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,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的?”
傅白長長的睫如蝶振翅,漫不經心地翻著,“附近有廢品站,我在淘書。還不止,你舉報燒餅鋪老板的時候我剛好也看到了。”
李青梨沉默了許久:“你有沒有覺得……”
“?”
“我倆最近到的次數有點多?”
傅白和李青梨同時沉默了。
是有點多,可這是為什麼呢?
原本躺在地上的酒鬼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,半個小時前還艷高照,熱浪灼人的,李青梨和傅白正準備各自分開,天上眨眼間烏云布,豆大的雨點子毫無預兆往下砸,用力砸在瓦片上,樹葉上,馬路上,仿佛撒豆子似的“噼里啪啦”個沒完。
李青梨捂著頭往上空看去,一大團一大團濃黑的烏云從不遠聚攏而來,雨勢越來越,看樣子短時間就會有暴雨,且不是一時半刻能歇的。
便對同屋檐下躲雨的傅白說:“這雨還有的下,躲這里沒用,我大舅家就在前面化廠的職工宿舍樓,你去我大舅家躲躲雨吧。”
傅白沒有立即答應:“不會不方便?”
李青梨“撲哧”一聲笑,點頭如搗蒜:“那可不呢,地方小,你只有站著的份,說不定只能一只站著,金獨立,當然不方便。”
傅白無奈又好笑。
“那走吧。”說著將一本半舊的書扔進李青梨懷里,“拿著擋點雨。”
李青梨隨意掃了一眼,這本書封面臟的不樣子,就模模糊糊看出兩個字,什麼什麼機械,傅白不當回事,自然毫無心理負擔地用了,反正不課本的尸骨永永遠遠留在茅坑里了。
兩人冒著雨力奔跑,跑到職工宿舍樓樓下時兩人裳都了大半,傅白還好些,不過是頭發漉漉的,他隨意抓了兩把不但不顯得凌,反而多了幾分不羈,他上穿的白襯衫因淋了雨呈半明,著皮不但不狼狽,反而凸顯出他高大拔的材。
李青梨比傅白尷尬得多,因為穿的收腰連,淋了雨就更了,不可怕,材越好越尷尬,子粘在上使得曲線畢,飽滿的脯,妖嬈的腰肢,從腰背一路往下曼妙的曲線,全都顯無疑。
傅白并沒有注意,接過李青梨遞還給他的書時不經意抬眼掃了一眼,極短的愣了一下,隨后眼睛仿佛被燙到似的,瞬間收了回去。
在李青梨眼里,傅白是冷淡的,高傲的,聰明的,總之和手足無措扯不上關系,可就在剛剛,傅白轉瞬即逝的無措還是被漂亮毒辣的眼睛準捕捉到,霎時間李青梨心頭的惡趣味陡然呈直線增長。
于是便大著膽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傅白對視,不但對視,的目還很放肆,肆無忌憚地在傅白臉上游移,就憑借草中參破草錦蛇偽裝的一雙利眼,自然一眼就發現傅白的臉竟然微微泛著紅,如果非要形容,那大概是春日枝頭下的一抹桃。
李青梨當真覺得好看又新鮮,沒忍住便笑了,笑聲就如同出谷的黃鸝,兩只梨窩簡直快笑裂開。
傅白既沒問也沒見生氣,背對著李青梨呼出一口氣,先一步上樓梯。
等到了刁大舅家,李青梨終于忍住笑,開門的周書桃見到李青梨張要找茬,可是眼睛就跟鐵遇上了吸鐵石,人沒反應過來眼睛卻自被李青梨后高大俊朗的影所吸引,下意識放聲音:“小六,你回來啦?這位同志是?”
李青梨用力了胳膊,人往屋里鉆,“傅白,我們大隊的知青,過來躲雨的。”
刁大舅兄妹三個都醒了,就在小小的客廳里坐著,傅白踏進屋子的那一刻,除了李青梨,其他所有的目都聚焦到他一個人上,就連刁婆子都恍惚了一瞬,徹底忘記自己之前還罵過人家這一茬。
傅白臉上帶著一抹不親近也不疏離的笑,對刁大舅兄妹三人道:“伯伯,兩位嬸子,我過來躲個雨,來之前沒打招呼,打擾了。”
刁大舅瞇著眼睛打量傅白,看人家上斜挎的軍綠似乎裝了全是書,沉甸甸的,手上也拿了一本,十分和藹地道:“小傅是知青啊,一看就是讀書的人,氣質都不一樣,對了小傅,你看的啥書啊?”
這里確實如同李青梨所說,沒地方坐,傅白站在一旁笑容淡淡的,禮貌地回答:“在廢品站淘的,就是幾本散文小說,還有一些關于修理鐘表自行車一類的書籍。”
刁大舅突然狠狠拍一下大,喜出外,“小傅會修自行車?那可太好了!中午老大回來才說自行車壞了,下午走著去上班的,小傅你能不能幫忙看看?”
李青梨們都看了過來。
“只略懂些皮,希能幫的上忙。”傅白用清凌凌的嗓音說道。
刁章的自行車就在樓下車棚里,刁大舅領著他下樓,其他人沒事干干脆一起下去看熱鬧。
下樓的時候,周書桃拿胳膊撞了李青梨一下,小聲道:“哎,小六,傅知青他是家境普通還是家庭份不好,不然咋還留在生產隊隊呢?”
李青梨往一旁去了去,“你問這麼多干啥,你不是都有對象了?還想騎驢找馬呀?”
“我就隨便問問,你心里咋這麼齷齪呢?”周書桃從不放過任何一次能譏諷李青梨的機會。
李青梨眼睛大,所以翻白眼翻得特別有層次,扯一聲輕嗤:“看你這樣,就跟八十歲的糟老頭子見到十八的漂亮大姑娘一樣,眼睛都看直了,還隨便問問呢!難道你家住茅廁對面,臭的香的都要管?”
“你家才住茅廁對面呢!之心人皆有之,我隨意問問咋了?又沒干啥出格的事。而且你別豬鼻子大蔥跟我裝相,你比我還以貌取人?我就不信你沒看人家的臉。”
走到周書桃前面的李青梨腳步輕盈地跳下樓梯,聞言回頭,一派風霽月地道:“哎,我從不看別人的臉,我都是明正大地看!”
周書桃:“……”世上竟然有如此厚無恥的人!
李青梨到了樓下,就見傅白輕松將自行車拎起反轉過來,因為穿的短袖,可以看見他手臂用力時繃,線條實流暢卻又不顯得夸張。
傅白來回檢查了一遍,就聽他說起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聽不懂的話。
“磴空擋可能是千斤有磨損,或者飛鋼不能把飛千斤彈起來,修理需要把飛拆下來換上新飛或者新飛撐,這里沒有工和配件,還是得送去修理點修理。”
“自行車應該被撞過,車架前叉和上下管變形,這個修理簡單,我還需要一個人幫忙車架平叉和踩住架后部,兩個人將其拉回位就好。”
刁大舅擼起袖子,雙叉開,中氣十足:“我來!”
李青梨雖然看不懂,但是不妨礙欣賞傅白修車子啊,不期然突然被刁婆子推了出去。
“大哥,你都六十七了,閃著腰咋辦,這事讓年輕人來!你外甥中午吃那麼多,讓去!”
李青梨抿起回頭哀怨地瞅了刁婆子一眼,那一眼仿佛在問:老娘啊,我還是你最疼的那個崽嗎?不知道我能躺著絕對不坐著,能懶絕對不一手指頭嗎?
刁婆子別有意味地對眨眨眼,示意聽話。
李青梨只好一臉生無可地過去,傅白讓握哪就握哪,讓用力就用力。
隔著雨簾的職工宿舍樓的屋檐下,刁婆子喜笑開地對刁大舅夸贊:“大哥,我說的沒錯吧,咱小六最近是越來越勤快了,咱小六原本就長得好,知識水平高,還孝順,人又好相,你是不知道,大丫二丫三丫姐妹三個搶著跟睡一個屋,甚至還為了這事吵架了……咱小六這麼好的姑娘,嫁給誰那都是人家前世修來的福!既然章都能給四姐家書桃介紹農機廠的,那咱小六這麼優秀,給介紹幾個像樣的不是更簡單了嘛!”
李青梨瞬間悟了,原來娘含淚送掉“親兒子”——老母,就是為了讓大舅給介紹對象啊!
還記得自己當初信誓旦旦地說要麼自己吃商品糧,要麼自己男人是吃商品糧的,當時不過是為了應付隨口說的,誰知道娘竟然一直記在心里。
并且在老娘心里,知道是不可能吃上商品糧的,所以只能找個吃商品糧的,為了滿足的愿,老娘連“親兒子”老母都舍得,果然在娘心里,才是娘最大的寶貝疙瘩!
李青梨一想想,心里頓時暖烘烘的,差點掉下又高興的眼淚。
就在李青梨眼含熱淚回慈母之時,一聲淡漠的莫得的聲音在耳畔幽幽響起:“我的手好麼?”
李青梨垂眼一看,哦吼,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握住了傅白的兩手指頭,兩人的手一個大一個小,一個修長一個乎乎,一個白一個小麥,一個一個糙,放在一起對比差異就更大了。
李青梨回手,小聲嘟囔:“我說著怎麼這麼糙呢。”
傅白扯了扯:“……怪我咯?”
傅白搗騰了一會兒,除了需要更換零件的,其他的小病例如腳踏松之類的都給修得差不多了。
刁大舅試了一下,果然比之前好用不,頓時對傅白好倍增,覺得傅白這個后生雖然年輕但是做事卻穩妥細致,對他好一番夸贊。
刁大舅夸的真心實意,他聲音又大,這下子其他職工家屬也聽到或者看到,一聽傅白會修東西,一個個的都來了勁,這家收音機聲音刺啦刺啦的,那家紉機不工作了,還有好幾家手表有問題……
外頭雨下得正大,一時半會走不掉,傅白干脆從刁大舅家搬來一個小凳子放在二樓走廊,直了兩條長,慢條斯理地做著檢查。
“……收音機調音有沙沙聲,是電位老舊,臂點磨損,導致接不良,清洗一下再試試看,不行就需要更換。”
“……紉機機針沒有安裝到位,當然會跳針,重新裝上就好。”
“修理手表要開表匙,表起子,放大鏡這些,這里沒有工,這些我恐怕幫不上忙。”
即便是這樣,雨停之前傅白還是幫不人修理好東西,這里住的都是化廠的職工家屬,生活水平都不錯,在傅白離開之前這人給一瓶罐頭,那人拿點餅干點心蛋之類,不過傅白都并沒有收,只說是舉手之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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