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不知道這些的天子,這一日和平常一樣在上栗園中用膳。
已經快到了回去的日子,上栗園這邊依著山,遮擋了暑熱,且多有松柏碧水,風景頗,但缺點也是很明顯的,人手不足,此外到底是行宮,他也不可能真的在這邊呆太久。
因此這兩日,許多王公貴族已經先一步回到了京城,天子貪這邊的風景,打算再待幾天。
幾個皇子,他是打算讓和自己一同回京城的,前些日子二皇子事發,便和七皇子一起被天子半圈在上栗園里,準備等回京后再置。
如今,汴京城的王公貴族已經有了共識,只要不再冒出來個別的皇子,十一皇子不是太子勝似太子。
天子忽然皺眉,已經到了這個點,居然還沒有宮人來收拾東西。
他站起來了一聲福年,隨隨到的大太監這回卻沒有聲音,天子心中一沉,毫不猶豫的又了一聲探子首領,這回倒是有聲音了,但并不是探子首領的聲音,而是跌跌撞撞跑過來的二皇子。
“父皇!父皇!”二皇子向來自持武勇,不肯怯,此時卻涕泗橫流,“軍反了!”
天子手慢慢攥,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。
軍是幾天前來的,幾個他眼的世家子都在,他也沒再留意其他人,他自己一手掌握的軍,天子自己最了解,比起反,更大的可能是,軍已經被人謀算了。
他看著二皇子,不知道為什麼又想到了圣山真人。
天子并不是傻子,但是他至今記得圣山真人得道飛升時候天雷滾滾劈在地上的場面,之后萬千朝霞中,白鶴起飛,這樣的場景讓天子想來是做不了假的。
天子求仙問道幾十年,心中本來就深信不疑,那日之后更是到了瘋狂的地步。
他看著二皇子眼眸逐漸深沉,二皇子忽然意識到了什麼。
“父皇!父皇!”他求著他的父親,又急道,“七弟!我把七弟給您帶來!”
天子輕輕地頷首。
二皇子自然是想跑的,他怎麼可能真的傻乎乎去抓七皇子來,但他還沒來得及離開,七皇子自己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。
還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的,七皇子還以為是天子的手,要來抱著他父親的嚎啕大哭。
“父皇,”很明顯,七皇子還以為那些“軍”是天子的意思,“救救兒臣!”
天子閉上眼睛,刺進了自己這個孩子的心頭。
七皇子面上帶著驚愕,一點心頭落出來。
按照圣山真人的說法,天子用劍尖的在手指上涂抹出來了一道痕跡,這樣雖然沒有丹藥好用,但也足夠引來天雷,圣。
并沒有想象中的電雷,也沒有白鶴到來,天子盯著那只布滿污的手,在一室的寂靜中,劍落到了地上,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那個聲響讓天子久崩的心弦忽然斷開,他放下手,嚨里發出古怪的咕嚕聲。
有人走了進來。
這是一個青年,沉默寡言,面容上帶著幾分英俊,此時披甲束手,站在天子不遠,邊的侍衛們則圍住了天子和二皇子。
天子看著他,出了他的名字:“辛逾。”
他調軍首領來,便是為了防這個人,石大之事,二皇子和七皇子都有嫌疑,雖然說十一皇子看起來無關,但天子留了個心眼,沒敢全信面前的人。
天子探子首領,同時也就是平樂侯,辛逾。
可惜還是差了一招。
“軍怎麼樣了?”天子問,仿佛每一次問話一樣。
“都很好,只是被放倒了,”卸去偽裝的平樂侯面容沉靜。
“沒有用吧,”平樂侯看著他掌心的污,“圣山真人本來只是一個小混混,有幾分巧言令,被石大找到后加以訓練,再配上用食引的和看過的天氣,便是飛升之道了。”
“地上若立了鐵針便有天雷地,”平樂侯嘲弄道,“石大在地上挖有了給圣山真人掩藏形,只是圣山真人也沒有能逃走,而是被石大一刀砍去了命,這就是你羨慕的飛升之人。”
天子靜靜聽著,垂下了手,掌心膩膩的已經慢慢干掉了,卻更加不舒服。
辛逾做他探子的時候,甚至大皇子還是個宮里的稚氣年,越是覺得自己這個探子優秀,他越看不上大皇子。
那時候他甚至有點憾,要是辛逾才是他的孩子就好了。
不過他也很注意,不讓辛逾和大皇子還有范妃有接,這是個聽話的孩子,天子印象里他被嫡母養長大,也的確對范妃沒什麼,更不用說大皇子。
因此哪怕大皇子和范妃死,他也還能信任他。
辛逾和大皇子唯一的牽扯,也不過是大皇子死后,他借著天子不喜的名義,替天子收攏分散江湖客們。
這也是天子首肯的。
天子恍然大悟了:“當初十一和范家子,是你放走的。”
平樂侯笑了起來,點頭承認了。
“你所做一切,為了什麼?”天子有些好奇。
“為了什麼?”平樂侯笑了一聲,“陛下,您殺我母親,死我弟弟的時候,怎麼沒有問出來這句話呢?”
天子似乎在嘆息:“你出生后沒多久,范妃便了我的王府,你的弟弟也就出生了,你們之間并沒有見過幾面,你又為什麼要替他報仇呢?”
“我沒見過幾次我的母親,但會讓我的弟弟來見我,他們一直都掛念我,”平樂侯說,“陛下,您邊那麼多僧人,買通幾個瞞著遞消息,很容易的。”
“我這輩子如果真的說效忠,”平樂侯道,“那也是你的長子。”
其實他對大皇子也不算效忠,大皇子格溫厚,盡管知道自己這個同母哥哥才華出眾,也沒從來沒說過要他助自己。
平樂侯父親早亡,生母改嫁,他被嫡母和祖母養長大,有段時間他對生母和這個同母弟弟是有些芥的,自然也不會說效忠之詞。
可等范妃和大皇子死,那一不滿自然而然地煙消云散,回憶起來只有在宮里依然掛念自己的生母,和那個溫和并且時時關切自己的弟弟。
他本想暗中協助范家子,可是范家子卻一腔孤勇,又選了唯一一個平樂侯不進手的僧道之流。
平樂侯無奈,只好在謝妃被石大派去的僧人攛掇咒殺天子之事后,勉強保下來范家子和范家子傷其類救下的十一皇子。
如果沒有謝子介的到來,也許再過幾年,平樂侯就要自己去試試了。
天子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,可是哪怕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汴京城,他其實都是有太多不知道。
天子很想繼續問下去,但此時此刻一柄長劍自他后心刺了過來,他扭頭費力扭頭,眼中終于被意外所代替。
是空照。
是了,他是謝妃的孩子,而謝妃甚至尸骨都沒能留下。
空照補全了平樂侯沒說的話:“你總把別人當做螻蟻,自認與凡人不同,可你還是會死的。”
空照說:“父親,我比你好的地方,就是我知道我是人,不是什麼龍子真仙。”
以天子的手腕,他本來很多事完全可以發現苗頭,或者說,如果他沒有視天下為他的玩,很多事就又不一樣了。
天子在約約當中又看到了一個人影,他想起來了那是胡善龍的學生,新科狀元郎。
其實謝妃也好,范妃也好,他對這些人印象都是不深的,皇子們所謂的母族更是似乎只剩下泄憤一個作用。
畢竟出普通的螻蟻,在他眼中是沒有參與京城事的機會的。
興衰寵辱,就算如石大那樣的寵臣,只要天子想,也可以立馬打大牢。
他看見那只螻蟻臉上淺淡的笑容,天子睜著眼睛狠狠瞪過去,而謝子介沒有避開。
這個至高無上,以玩弄別人作為樂趣的掌權者,就這樣失去了命。
旁邊的二皇子瞠目結舌,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他說話的余地了,作為探子首領,平樂侯早已經掌管了這一切,一刀砍下他的頭顱。
空照靜靜看著地上那個明黃的影,他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到這種,可事實上他還是回來了。
“你們要去哪兒?”空照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問。
他心里只覺得空落落的,說不出來的滋味。
平樂侯笑了一下:“我想去掃墓,見見我母親和弟弟。”
他母妃的冠冢和大皇子的墓都在京郊,馬上就能過去。
謝子介呢,他想了想,回答說:“我想回家見見瓊娘。”
他想見,那才是他心安之。
二皇子和七皇子聯合軍謀作,斬殺重臣胡善龍,又迫天子讓位,幸好平樂侯,謝子介等人提前發現,又協助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十一皇子把這兩個臣賊子斬下。
可惜的是,天子因此事已經駕崩,不過死前還是留下了傳位詔書,城里十一皇子。
京城里不是沒有人對此犯嘀咕,但是如今就這一個皇子了,先帝已經駕崩,他們也只能在心里嘆兩句。
且二皇子有巫蠱前科,也由不得旁人不信。
按照禮節,空照來回推辭三次后登基。
不人都慨謝子介,這個年輕小郎君,又是先帝手里最后一科狀元,又跟著新帝立下了如此大功,只要新君穩得住,那麼謝子介登閣拜相,指日可待。
年輕的十一皇子按照大周的年齡來算,也不過剛過十四,是一個很微妙的年紀,若再小兩歲,宗室就要出人前來輔政,若再大兩歲,那麼年富力強,朝臣們也沒什麼可說了。
但是這個年紀,非得自己拿出來些真本事,才能制住輕視年輕人的朝臣們。
新帝做的比諸大臣想象的還好,事實上,雖然天子年紀尚,但很多大臣在面對他時都會暗暗心驚,天子對民生之了解,比不世家子可要徹多了。
不管是農人,商人還是讀書人,說起來都頭頭是道,雖然年輕,但北地南地中原各的風景人文都清楚,此外甚至在僧道之說上都有些了解。
因為先帝的緣故,空照僧道之說其實是不相信,但他畢竟做了兩年假和尚,尋常的僧道本騙不住他。
這就是一個盛世明君的樣子。
按照周制,三個月之不改父令,三年之不違父道,后者有很多可以琢磨的辦法,前者卻沒什麼人非要。
畢竟這其實也是給新上任的天子一個觀察朝廷運轉的時間。
空照也的確需要這個時間,他什麼都懂,唯獨沒有真真正正的在朝廷上以天子的份來做事,先帝也沒來得及——當然也沒打算教他。
但等空照一切都駕輕就之后,便也沒有人能攔著他。
這也就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了。
其實像謝子介等人,這時候是沒什麼害怕的,他們各有各的大仇得報,這論功行賞了最不重要的一環節。
除了一個人,那就是梁小將軍。
梁小將軍等這一日實在是等得太久了。若是空照真不兌現諾言,梁小將軍也沒什麼辦法,但若空照兌現了諾言,梁小將軍簡直要死而無憾。
天子果然提梁小將軍的職,甚至在第一位。
第一個不提拔文臣,而是提拔武將,不人都嗅到了別的味道,下朝之后,天子還特意和梁小將軍見了一面,改制不是一個容易的事,不過這幾十年肯定是要出果的,梁小將軍也終于能放心了。
至于謝子介等人,則各自有了各自的去。
平樂侯他自己辭去了所有的封賞,唯一要求的便是,希天子給死得不明不白,明明已經快要年,但是卻被先帝以不年者不皇陵名義,隨便埋了的大皇子和同樣死的不明不白的范妃一個好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