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面那句話,不管陳芊月說得有多斬釘截鐵,姜肆都可以一笑置之,直到說出最后一句話。
姜肆微微發怔,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。
聞杏生氣了,指著陳芊月道:“你在說什麼瘋話,娘娘怎麼會不能有孕?我看你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蠱娘娘讓你留在宮里,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!”
疏柳把聞杏往后帶,自己踏前一步,抓住陳芊月袖子:“你不能待在這里了!”
說著就要帶出去。
“等等!”姜肆住疏柳,走到陳芊月面前,眉頭擰著,“你說我不能有孕,是從哪聽說的?我為醫,自己怎麼不知道?”
陳芊月回答:“你去問問文太醫吧,是他親口說的,張公公和陛下也知道,只是瞞著你。我相信娘娘也很清楚,陛下如今沒有自己的親生骨,他為一國之君,將來一定要有一個太子繼承皇位,就算他為娘娘深中,深不移,將來也一定會為皇位妥協,你得了嗎?”
“你閉!”疏柳將雙手向后一鎖,陳芊月吃痛驚呼一聲,躬著抬不起來。
“娘娘不要多想,也許是聽錯了,也許只是編的瞎話來蒙騙您,搖您。”
姜肆看著地面,思緒已經不在這兒了,想起前不久蕭持的閃爍其詞,想起他讓人傳的謠言,想起他喝的藥,他們同房近半年了,肚子的確一直沒有消息。
起初并沒考慮那麼多,所以也沒做什麼措施,更沒喝什麼避子藥,如果不是有問題,就說明蕭持很早就開始喝那種藥了。
為什麼呢?
姜肆心有些,剛要讓疏柳放開陳芊月,想問問清楚,誰知道門口閃過一道人影,穿著明黃朝服的人匆匆走了進來。
蕭持一襲龍袍,眉峰如劍,看到里面的形,目只是輕輕掃過別人,很快就落到姜肆上,眉頭微微一皺,他走過來,先是握住姜肆的手。
“都退下。”蕭持看著姜肆,出口冷漠無,話是對疏柳幾個人說的,夾雜著幾分忍的怒氣,可在姜肆看來,他掌心傳來的卻是心虛。
“是。”疏柳急忙應了一聲,趕帶著陳芊月跟聞杏一起退下。
陳芊月看到皇上進來,出奇地沒有出聲,他從進門開始眼里就只有姜肆,從未看過這種眼神。
也知道,如果自己再多說一句話,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了,那句話里的所有怒火應該都是沖而來。
人都退下之后,門窗都關得很嚴實,但還是能聽到夏日里清脆的蟲鳴聲,在夜晚的寧靜增添了幾分熱鬧。
可聽在人耳里,卻人有些心煩。
姜肆把手回去放到后,抬頭看著蕭持。
“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?”
的眼神有些復雜,蕭持看了將一把攬懷中,他拍了拍姜肆的后背,在耳邊輕哄:“別對朕失。”
姜肆這時候才對陳芊月的話有了回應,才有了一種真實的覺,覺得陳芊月說得話大半都是正確的,的豪賭的確很危險,但更難過的是蕭持又騙了,在他承諾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跟說之后,還是一意孤行地騙了。
姜肆推開蕭持,下齒抵著,張口還是那句話,卻有了抖:“你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?”
蕭持與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,他也看出了眼中的傷。
等著他親口承認他瞞的那些事實,卻聽到他堅定地說出了另一句話。
“朕想立安兒為太子。”
姜肆忽然愣住了,這句話這個事實這個決定都出乎的預料,蕭持在出神的片刻,上前重新握住的手,就這樣抱住,輕輕晃了晃。
“你一定想了很多,但萬事總會有個解決的辦法,你最擔心的這個,朕已經早有打算,安兒是個不錯的孩子,是他的話朕放心。朕既不會拿江山開玩笑,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,只怕要犧牲安兒了,你會不會怪我?”
他前面一直“朕朕”的,說得振振有詞,最后一句話忽然了,好像在祈求的原諒,聲音拂在耳邊。
姜肆的心一下全了,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,將他推開,眸子里再不見毫冷靜:“到底是怎麼回事?”
蕭持拉著的手,長長吁了一口氣:“我本來打算,等安兒再大些,他能獨當一面的時候,再告訴你。”
“既然是與我有關的事,跟安兒有什麼關系,你快說!”
蕭持拉著坐到床邊,手了云鬢黑發:“你記得我是怎麼認識你的嗎?”
姜肆點了點頭。
“你那天被人以安兒威脅,簪子傷了,雖然挽回一條命,但大夫卻說,你上的傷口仍然很危險,今生若再有孕,恐怕會丟了命,當時你陷昏迷,并不知那簪子傷得有多深,所以連你也不知道這件事。”
姜肆皺了皺眉,的確不知道,醒來的時候只記得自己劫后余生的歡喜了,上留了傷口,里面是何形卻不知,這種事,如果大夫不把所有況告知于,就算是大羅金仙也不可能自己診斷出來。
“你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了?”姜肆眼中盈淚,有好多好多的不甘一起涌上心頭,“那你為何還要娶我?你不知道你不能娶我嗎?”
“為什麼不能?”
蕭持斬釘截鐵地一句反問,讓姜肆怔在那,他攥的手,讓靠近自己,臉上仍沒有太深的緒,只是有一勢在必得的氣勢:“我就是一早就知道,不僅如此,我還故意讓霍岐知道你的存在,將你從清水縣接回到京城,我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,一步步把你引到我邊,我早就知道一切,但我就是想要你。”
蕭持的話徹底顛覆了姜肆的認知,從沒想到他把這條路鋪墊得這麼久,怪不得霍岐五年了突然回了清水縣,只以為是韓北野和衛峰告知,未曾想過里面也有蕭持的手筆。
想起蕭持傳旨讓進宮行醫,想起他那個可笑的病,想起他總是及時又迅速地出現在邊,想起他步步,皆施,為了用盡了手段。
怎麼會知道他竟然做了這麼多?
他早就為了籌謀好每一步棋了。
“不要我,你可以有自己的骨,也不必委屈自己,為全天下人的笑柄,到了你這樣的地位,要什麼得不到?為什麼一定要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呢?”姜肆說不出是傷心更多還是生氣更多,亦或是更多,重重緒織在一起,讓覺得如夢似幻,連眼前的人都變得不真實。
總以為自己已經會到蕭持全部的了,但他給的總是比會的還要更多。
蕭持替去眼淚,輕聲哄著:“但朕就是要你啊。”
姜肆一下哭得更厲害:“你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是不是?可你怎麼斗得過前朝大臣,怎麼斗得過悠悠眾口?讓安兒做儲君,誰會同意?”
蕭持好像看了所有的不安,溫聲細語地跟說話:“江山未定,我要大齊鐵騎踏遍大江南北,現在,這天下還沒打下來,說那些都太晚了。”
“要是打下來了呢?”姜肆問。
蕭持笑了:“可我就是沒有親生兒子,是我的問題,不是你的問題,他們又能怎麼辦?”
這話就有些無賴了,姜肆破涕為笑,笑完之后還是擔心:“你不怕后世之人寫下史書時笑話你?”
蕭持握的手,語氣異常堅定:“我跟你說過,是我非要娶你,是我非要把你鎖在邊,是我讓你進了深宮大院里來,是我偏要強人所難,我既然做了,就該為你鋪平道路,一個人,連自己的選擇都沒辦法保護,又怎麼算得上是人呢?”
姜肆聽過蕭持對說過很多話,但讓為之的永遠不是他說了什麼,而是他做了什麼。
有人可以把海誓山盟說得天花墜,但轉頭就會拋棄。
承諾難,相守更難。
男人大抵都想雙全,想全了這天下撲進他懷中的人的心,可就是自私的,若他能博,那必定不是真,辜負也絕不是好。
蕭持也做不到雙全,人總要放棄一些東西,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,這份放棄于他而言太難得了,恐怕世上找不到第二個人會跟他一樣。
于是姜肆問他,他會覺得憾嗎?沒有自己的孩子,他會覺得憾嗎?
蕭持說,他的爹娘讓他恐于為人父,但安兒又讓他會到為人父的快樂,這世間任何人事都講求一個緣分,安兒是他的緣分,他愿意坦然接,不覺得憾,因為他原本也沒奢求要做一個父親。
姜肆不知道他這話是安還是確有所想,但他真的把安兒視如己出,學習做一個好父親。
似乎蕭持所有苦難的源頭都來自于他的父親和母親,他在規避那些錯誤,用自己的方式守護他得來不易的幸福和幸運。
姜肆的擔心是多余的,這段歷史并沒有讓蕭持為后世之人口中的笑話,反而為一樁千古佳話,他不是唯一廢除后宮的皇帝,卻是第一個敢于同禮教抗爭,不屑于用帶關系維系皇權的皇帝。
他一生里南征北戰開疆拓土,邊永遠跟著那個能與他齊頭并進的醫皇后,他為史書中的特例被人口口相傳。
千百年過去,有人卻這樣評價他。
對于一個皇帝而言,他的各種政績實績卓越出,功蓋千秋,的確能稱得上是千古一帝,但就一生一位皇后這一點,他不過是做了一個如今而言,一個普通人會做的事。
沒什麼值得歌頌的。
沒什麼值得歌頌的大齊開國皇帝蕭持,除夕夜帶著皇后和小太子混人群,街上有花燈廟會,華燈初上,熱鬧非凡,一家三口在人聲鼎沸的燈市上,看了舞龍舞獅,看了煙花篝火,看了孔明燈帶著人們的好祝愿飛向夜空。
看完花燈,蕭持背著姜遂安,一手拉著姜肆往回走。
前線還在打仗,這只是片刻歇息。
背著人群,三人漸行漸遠。
“還記得陳芊月問我敢不敢賭,那時候真的不敢。”姜肆跟蕭持說笑,把自己從前的惶恐不安也一并告訴了他。
“現在呢?”蕭持扭頭看向,眼眸中倒映出他的整個世界。
姜肆握著他的手,笑燦爛,俏皮地眨了眨眼:“敢,你讓我覺得自己贏面很大。”
“爹,我們明年除夕還來看花燈?”姜遂安摟著蕭持脖子,小聲說。
“聽你娘的。”
“他娘說好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愿年年有今日,歲歲有今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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