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岐會突然出現在門口,是誰都沒想到的。
王語纓的臉眼可見的失去,本就因為失過多面容憔悴,此時的臉煞白一片,近乎明。
霍岐本忙于孩子后事,沒有那麼快折回,只是突然想起孩子要葬,卻還沒有一個屬于它自己的名字,想著回來跟商量商量,看看給孩子取一個什麼名字好。
卻不想在門外聽到了這樣的話。
仲夏的日耀眼,蟬鳴漸漸,空氣中浮著燥熱。
姜肆看了看前面,又看了看后面,一時不知自己該不該留在這。
畢竟別人的家事,也是不愿意摻和的。
姜肆往后退了一步,霍岐正好邁開腳步踏進門檻,他一步步往里走,走到王語纓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,那眼神幽冷漠,讓人看了心底發,他一作,王語纓便下意識閉上眼睛,子向后。
但最后,霍岐只是扶住了的手臂,將子往起扶:“你在地上跪著做什麼?”
“剛生完孩子,正是虛弱的時候,去床上躺著,不要隨意彈。”霍岐將往床頭引。
王語纓一時有些愣怔,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,隨著他的作往里走,視線落到他臉上,帶著幾分探尋的目,充滿錯愕。
姜肆卻看到他臂彎弓起的弧度,那是他繃的在克制自己,用力的時候會有輕微的抖,偏了偏頭,有些想不通。
“我剛剛在外面聽你哭著說……”霍岐一張口,王語纓如驚弓之鳥一般了下手,驚恐地看著他,二人對視良久,才聽到霍岐后面那句話,“你說你活不久了,什麼活不久了?”
王語纓那一刻先是覺松了一口氣,然后搖了搖頭:“我子垮了,也不會再有孕,說不定過不了兩三年就去了,你還是把我休了,再抬新婦進門吧。”
霍岐立楞起眉頭,低聲呵斥一句:“你在說什麼混話?”
他一嗓子聲音不高,但太過突然,把王語纓和姜肆都嚇一跳,前者因為心虛,后者純粹是因為心里正琢磨著別的事,一時被打斷給驚到了。
“這次生產的確是元氣大損,但只要好好調理,也未必不能活得長久……但要像你這般不就掉眼淚,藏心事,就說不準。”
姜肆能做的都能做了,對王語纓道:“醫者只能據你的病癥醫治你,無法控制你心里的想法,你方才說的那些,不在我能力范疇之,得你自己想辦法解決,孩子的事已經發生,無可更改,還是希你能盡快從打擊中走出來,我言盡于此。”
點了下頭,轉向外走。
霍岐明顯是聽見了王語纓在房中跟說的話,最終裝作什麼都沒聽到,也是他的選擇吧。
或許是不想失去面,又或許有這個外人在,他不好發作,再或者他是沒想好要怎麼面對這個事實,只能用這種方式選擇逃避。
但那都是他們夫妻兩個自己的事,與姜肆已經毫無關系了。
沒再管二人,想著某人也許因為出來正在皇宮里生悶氣呢,就想快點趕回去,卻沒想到剛踏出房門,迎面就看到有個水青的影往過走。
來人桃花笑眼,風流俊逸,手里拿著把折扇,打扮倒很清爽,看到姜肆之后,假模假樣的把折扇往手心里一扣,隨即抱拳躬,給姜肆行了一禮:“竟不知皇嫂在這,失禮失禮。”
姜肆狐疑地看著他,這不是楚王世子又是誰?
打量著他,意味深長道:“你在這里才是稀奇吧。”
蕭徹揚了揚角,攤開手:“這不是大理寺嗎?我來找大理寺卿薛大人去吃酒,去了一趟他府上,他不在,想著應該是在大理寺衙門,這怎麼稀奇了?”
姜肆在這里耽擱了一夜,連覺都沒睡,腦子嗡嗡的,思緒也有些混沌,就跟他道:“那你去找他吧,我先回宮了。”
說著,困意也襲來,有些睡眼惺忪的,結果剛要路過他側,蕭徹忽然問:“霍夫人沒什麼事吧?”
姜肆站定,扭頭看他,兩人挨著近,姜肆看清了眼前人的臉,腦中影變幻,忽然像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,捂著退后半步,手指著他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沒一下子把心里的話完整地說出來,實在是因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,兩個毫無關聯的人,生生被扯到一起,很荒唐,但好像又不是不可能。
“我夫人不勞世子爺心。”
不知何時,霍岐已經出現在門口。
姜肆聞聲回過頭,看到他沉著臉站在那里,全上下都是對蕭徹的敵意,藏都藏不住。
就在這時,院門那里又跑過來兩道影,是王家兩兄弟,跟在后面的是他們的父親王勘,三人上都已經換好了喪服,大概是跑得有些急,進到院子里來都氣吁吁的,三人之中王勘臉最著急,長長的胡須都被風吹得有些了,臉上滿是焦急的神。
他們可能是聽說蕭徹過來了,所以才跟著追趕過來。
蕭徹也沒回頭,只是用余瞟了一眼,隨后笑了笑,抬頭對霍岐道:“大家相識一場,怎麼說也算我半個朋友,我關心關心好友,有什麼錯嗎?”
霍岐臉一沉,王勘趕推開兩個兒子走上前來,對蕭徹作了作揖,語帶懇求道:“小剛剛小產,虛弱,最是需要休息的時候,世子爺有什麼話,咱們借一步說?”
“為何要借一步說?”蕭徹笑開,看著他的神有些莫名奇妙,笑著笑著又忽然冷下臉來,“我若不愿意借呢?”
王勘面僵住,舌頭像打結了一般,王諳和王謖也趕走過來,王諳道:“世子如果有什麼怨氣,盡管沖著我們王家來,小妹剛失去了一個孩子,正是傷心時,我們就不要再刺激了。”
王謖瞥著霍岐的臉,站到蕭徹前,盡量把兩人都擋住,他道:“不管怎麼說,世子先讓我們把孩子的后事辦完了,也算積德行善了。”
“上天有好生之德,這菩薩羅漢如來佛祖就留給他們去做吧,我就是個俗人,哪總得著積德行善?”蕭徹擺擺手,明顯是油鹽不進,王家人面如土,還沒說話呢,他忽然轉頭去看姜肆。
“皇嫂可還記得上次臣弟與你說起的陳年舊事?話說一半,還沒說完呢,你還要聽嗎?”
姜肆心說關我什麼事啊?翻了翻眼珠坦誠回答道:“世子,我對這些不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想聽。”蕭徹打斷的話,自顧自地往前走一步,打開折扇輕輕搖,嘖嘖嘆了兩句:“說起來,那家也真夠無恥的,為了攀權附勢,在桌上不停籌碼,把自家的兒都當作利用的工,想要跟楚王府聯姻,用了些下作手段,又在得知我無心權勢時轉另外下注,真是臉皮厚若城墻。”
姜肆被迫聽到這里,已然全明白了。
怪不得他之前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怪氣的,原來心中有怨氣啊。
用了下作手段他就范嗎?
蕭徹不顧王家人越來越鐵青的臉,笑著走近姜肆,眼睛卻往臺階上瞥:“這也就算了,最可惡的就是,這幫無恥之徒,還企圖瞞下這些腌臜的事,害得我兒子了別人六年多的‘爹’!這可怎麼忍?”
“世子爺!”王勘突然抬高聲音,“你可不要信口胡說!”
“哦?”蕭徹扭過頭,看著王勘漲紅的臉,“尚書大人,你急什麼呀?”
王勘臉一變,頓時知道自己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。
“世子爺,請你離開!這里不歡迎你!”王勘徹底撕破了臉,想要破罐子破摔,直把蕭徹氣笑了。
“這好像是大理寺,又不是你們王家,用得著你在這發號施令嗎?”
他是皇親貴胄,雖然沒有什麼實權職,但就是兩個字,豪橫,誰都不放在眼里。
一句話把王勘堵回去,瞬間又沒話說了,但既然說到了大理寺,王諳總要出來說一句:“既然如此,我作為大理寺卿,請世子爺出去可好?”
“不好,畢竟大理寺卿跟大理寺卿還多了一個‘’,就是薛晏聲過來,你覺得他會趕本世子走嗎?”
殺人誅心,說的就是蕭徹了,他一張把別人說得啞口無言,自己還在那悠閑地打著扇,王謖算是一眼看了,蕭徹過來本就是搗泄憤的,于是自己也不再假惺惺做樣子。
“事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,世子爺還這麼揪著不放,何必呢?非要把事鬧得這麼僵,鬧到最后不好收場,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他向前走了一步,笑得意味深長,看著霍岐,手指向王家人:“你看看,人家到現在都沒想給你一個解釋,就想趕快把事下去,你都不覺得憋屈嗎,人家把你當傻子看。”
霍岐的臉冷得像是要滴下水來,眼睛死死地盯著蕭徹,王家人要說什麼,卻沒有蕭徹快,他冷笑一聲,看著霍岐,眼中皆是嘲諷:“欺騙你,瞞你,利用你給自己家族的錯誤收拾爛攤子,我若不來當這個好人,你可能給別人養了一輩子的孩子都不知道呢?你猜王家人什麼時候會告訴你真相?”
“夠了!”
霍岐終于發,一聲怒吼打斷了他,蕭徹微微抬了下眉,等著霍岐接下來的話。
王家人也知道事不可能還有回旋的余地了,這件事不止是霍岐將會做什麼選擇,對王家最大的打擊是事件本是一樁巨大的丑事,如果被外人知道,怕是要著脊梁骨被笑話一輩子,若是霍岐再寫下一紙休書休了王語纓,那王家在京城就真的沒有容之所了。
但事實的真相就是把霍岐的臉摔在地上踐踏,任何一個男人都不了這種事,他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和王家結親,還不是因為王家竭力要促,那時他心中就有個疑問,為什麼王家會同意嫡嫁給名不見經傳的他,以為王家是看重了他的前途,誰知道竟然只是相中了他老實。
用蕭徹的話說,就是傻。
他一抬眼,就看到姜肆也正看著他,只是看,眼中有些許疑,但并沒有別的神,就像是看笑話一樣。
那一瞬間,霍岐有種被戲耍的憤怒,和無地自容的恥,姜肆就好像在跟他說,看看你當初抖選了什麼人。
確實,是他自己同意的,霍岐賴不上別人。
他原本想要躲,但這種事怎麼多的過去呢,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,何況那個人還沒死,遲早有一天會來找他,今天只不過是時間到了而已。
“你想要什麼?”霍岐終于開口。
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他并沒有歇斯底里,反而是冷靜地問蕭徹的訴求。
蕭徹微怔,看著霍岐的視線多有些不一樣了,只是臉上還帶著笑:“我要我兒子啊。”
“不行!”
他還沒說完呢,就被霍岐打斷,蕭徹道:“你認真的?那個孩子可跟你一點緣關系都沒有?還是你不信我說的話?”
霍岐冷靜地看著他:“是你的,也是阿纓的,我養了他五年,已經有了,你若是真的為他好,就把這個帶到土里,你也不想整個京城的人都笑話他吧。”
這話一出,蕭徹神明顯是有些松,開始時只是沒想到霍岐會自認吃下這個啞虧,把那孩子帶走是件很容易的事,卻沒往深去想。
此事對霍岐和王家人來說確實是丑事,對孩子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,盡管他什麼也沒做錯,但外人可不會這麼想,他們只會把孩子當作談資,在飯后茶余的時候提起,然后一傳十十傳百,最后大家都知道他的份了,哪里還有他的立足之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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