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肆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,這才放心下來,剛才說的話,醫館里面的人都聽到了。
那個婦人一聽是時疫,兩眼一抹黑,就要昏倒過去,周大夫趕讓人將扶住。
堂中有來看診的人,不是從晚青山過來的,聽到時疫也滿是恐懼,沖過來就要出去:“我只是扭了腳,我可沒染上時疫,讓我出去!”
姜肆攔住他:“不行,一個都不能走!”
“憑什麼?我沒病在這里豈不是要染上病?我要走!”
姜肆看了疏柳一眼,疏柳點頭,押住那人胳膊,就把他帶到了旁邊的一間房里。
姜肆對堂中的人道:“不是從晚青山過來的,讓疏柳帶你們分別進屋里,一人一間房。”
“我不要!我不去!”一個人不聽,很快就起來了。
飛來橫禍落在誰腦袋上,那人都不一定會清醒。
姜肆就站在門前,消瘦又高挑的材此時猶如屹立不倒的峰,寸步不離,對沖過來的人道:“也許方才的論斷都只是虛驚一場,但只要是真的,你們都有可能染上這種病,現在出去,可能會連累你們的父母,親人,甚至是自己孩子,即便這樣也無所謂嗎?”
那個喊聲最兇的人慢慢放下了手,臉變得蒼白。
害怕和恐懼是人之常,可是一想到有可能害了自己最親的人,他們又猶豫了。
“現在這種病還不好說,但我發誓,我一定盡我最大努力救你們,現在站在這里越久越危險,你們還是快去屋里避一避吧。”
有人已經被說,有人還在踟躕。
“連皇后娘娘都在這里陪我們,還有什麼好嫌棄的!反正我不想把病傳給我兒,萬一也不行,我先進去了。”一個絡腮胡子說了一句,轉走了進去。
其他人面面相覷,最終也只能認命。
無他,就是不想絡腮胡子口中所說的萬一發生,他們都是最純良的人,雖然沒有大的權勢,也沒有大的學問,卻知道親近的人不能傷害,也不能給人添麻煩。
再說了,皇后娘娘都留在這里了,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?
醫館里所有人都以布巾覆住口鼻,做了簡易的面罩。
姜肆和周大夫給晚青山來的所有人都仔細詢問了一遍,才知道大致的狀況。
來的一共有二十六人,都是住在晚青山,發病者最長五天,最短是今日才發病。
據那婦人所說,晚青山有一個池塘,前幾日淹死了一個人,發現尸時都已經泡了有兩三日了,已經面目全非。
那尸似乎被繩子拴上了大石頭,投在了池塘里,所以沒人知道里面死了人,池塘連著一口水井,寨子東頭的人以那口水井為生,發病的人都喝過那口水井的水。
繩子泡了幾天斷了,尸浮了上來,他們這才知道死了人,連夜報,案子據說遞到了京兆尹,只是還沒查清。
自那之后,就沒人喝寨子東頭那口井的水了,然后過了半月,都沒人發現什麼異常。
直到他們有人開始陸續生病。
青山寨非常貧苦,寨里沒有大夫,有個病災的都要花半日路程來京城,可是京城看病太貴,他們都看不起,若是平常,只是染個風寒,他們都會生生著,得過就活,不過就死。
這是聽說京城里有個醫館可以看病不花錢,他們這才來的。
姜肆聽完來龍去脈,卻覺得有哪里說不清。
“那個死了的人,是你們寨子里的人嗎?”
婦人點點頭,咳嗽一聲,虛弱道:“雖然已經看不清的面相了,但是死的時候穿了一件鵝黃的織錦羅,整個寨子里沒有能人穿得起那樣的裳,文秀,是我們寨里唯一一個秀才的兒,前段日子忽然得了一筆錢,我們都以為是被好人家看上了,沒想到……沒想到會死得這樣慘……”
“突然得了一筆錢?”
“對啊,不然那上的綾羅綢緞是萬萬穿不起的,后來我們都猜,可能是惹到了哪個財主,才會被投進池塘里,以石鎮尸……”
婦人說著說著就有些神不濟,姜肆沒再問話,讓先休息。
還好蕭持給他買下的這座宅邸夠大,安頓好這二十六人,姜肆走出去,迎面看到周大夫。
周大夫一開始也害怕,但是看到比他小這麼多的姜肆都保持冷靜,知道自己不應該怯,也支愣起來。
“目前看,青山寨的人沒有病特別嚴重的,發病時間最長的人,現在也只是呼吸不暢而已。”
姜肆出來就去院中的木桶旁洗手,聽到周大夫的話,神微微松懈些:“也許這次的況并沒我們想象中那麼可怕,周大夫,你也忙了很久了,快去趁著這會兒清閑,休息休息。”
周大夫早知姜肆,但也沒想到這種時候了還這麼,他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,什麼樣的人都見過,像姜肆這樣,本能過食無憂生活的人,還這般恤下,平易近人,簡直是人間有。
福了一禮,他剛要轉,忽然聽到“砰”地一聲巨響,二人齊齊往過看,就見有人踹開了大門,穿暗金龍袍的人映眼簾。
那人氣勢洶洶,眉間滿是怒氣,臉上郁得仿佛要滴出水來。
姜肆瞪大了雙眼,不等他到跟前,立刻將他住:“站住!”
蕭持卻聽都不聽,上前來拉住的手便要向外走,姜肆雙腳釘在地上一般,死死地抵著。
“你快放開我!放開!”
蕭持猛地回頭瞪了一眼,那雙眼中仿佛多了一些別的什麼。
“別朕。”
周大夫是認識陛下的,他前不久還是宮里的太醫,只是告老出宮了,見到陛下過來,也急得不行:“陛下,您不能進來啊,唉呀!您是大齊的皇帝,更應該保重龍才是!”
“滾。”
蕭持一個字,讓周大夫噤聲。
他只看了他一眼,他卻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一萬次了。
姜肆掙扎變了哀求。
“陛下,你知道的,這也是為整個京城百姓好,求求你了,回去吧,如果真的是時疫,我怎麼可能拋下這里不管呢?你是皇帝,你任何時候都能分清利弊得失的。”
“姜肆,你以為這次朕還會放任你任嗎?”蕭持額頭上青筋出,一字一頓道,顯然他的耐心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了。
姜肆心里發酸。
“我不是任……”
蕭持手上又使了力氣,姜肆不愿跟他有過多接,拼命掙扎,誰知蕭持忽然松手,然后抱著雙直接把人扛了起來。
姜肆不停捶打他后背:“放我下去!”
“如果時疫控制不住,整個京城都會陷危險之中,我說我可以,我就一定可以,你放我下去!”
“安兒,安兒在哪?”
青羽衛守在門口,蕭持剛要踏出門檻,聽到這句話,邁出的腳忽然不了。
他站在那里,整個院落有一瞬安靜無聲。
下一刻,蕭持轉,抱著人去了堂里。
“所有人守在外面,不許進來!”
“是!”
蕭持扛著姜肆到了堂里,門關上,將外面的聲音隔絕。
“姜肆,你膽子真大。”
姜肆垂在蕭持背后,頭沖下,這會兒安靜下來了,聽到他一聲冷嘲。
像是氣急了。
姜肆也生氣:“你進來做什麼?千流應該都跟你說清楚了,你還不管不顧的闖進來,為九五至尊,你不是更應該時時刻刻保持冷靜嗎?”
子一抬,姜肆覺到自己落到地上,還有些頭暈目眩,站穩之后就看到蕭持那張慍怒的臉。
“你說朕進來做什麼?朕聽了你讓千流傳的話,應該冷靜地待在皇宮里才對嗎?姜肆,你有沒有心,知不知道朕會擔心你?”
“我知道你會擔心,可是事已至此,你也該相信我——”
“不相信。”蕭持打斷。
姜肆心頭一,看到他雙眸里的淡漠,淡漠下又翻涌著暗。
“只要跟你有關,朕都不能篤定。”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。
姜肆鼻子一酸,忽然吸了口氣。
印象中,這還是第一次跟他大吵。
堅信自己沒錯,卻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。
“我也不敢篤定,所以不想牽連你和安兒。”姜肆抬起頭,對他笑了笑。
不害怕嗎?
當然也害怕。
只是跟游老經歷過一次時疫,清楚其中厲害罷了。
怕沒有用,要保持理智和冷靜。
蕭持看眼淚掉下來,又低著頭不看他,心頭也了下來。
他上前一步,姜肆退后一步,他上前一步,姜肆退后一步。
到最后無路可退了,蕭持一把拉住他胳膊,將拉到懷里,姜肆掙扎,他也不松開。
“別哭了。”蕭持安,一下一下順著腦后的青,聲音比往日里任何時候都溫。
“我是你夫君,生死同寢,所以,不要害怕牽連我,好嗎?”
姜肆雙眼瞬間濡,他越是這樣溫,越是覺得自責。
“我讓你很累嗎?”
蕭持一頓,良久后,回答。
“沒有。”
“是朕方才太生氣了,對不起。”
他在跟說對不起。
那麼驕傲的人,在跟說對不起。
“時疫不是小事,你做的很好,是朕不清醒,了你的安排。”
蕭持輕輕說著。
“只是答應我,別一個人撐著,你還有我呢,我是你夫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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