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理寺卿薛晏聲直接帶人來拿人，連事先知會一聲都不曾有，霍岐聞聲趕來便見這麼大陣仗，心頭著急，說話不免了些，全沒他上陣殺敵時的氣。

　薛晏聲穿著袍頭戴帽，上一撮小胡子略顯俏皮，他恭敬地拱了拱手，禮數不曾丟，臉上也掛著得的笑容：“將軍莫要為難下了，下也是秉公辦事，陛下剛登基不久，如今朝中正是大力推嚴明執法、鏟兇嫉惡的時候，風口浪尖上，將軍怎麼也要為民做個表率吧。”

　薛晏聲先禮后兵，說罷便揮手命人沖進各屋去尋人。

　霍岐在此前一點風聲都沒聽見，他以為自己答應陛下簽下和離文書就沒事了，沒想到大理寺還是親上府拿人了，而且大理寺卿王諳都沒出面，就說明此事連王家也無法手。

　是不想手，還是不能手？

　霍岐心如麻，卻也不能阻擋大理寺秉公執法，要是他稍加阻攔，被人到前參上一筆，第二日大理寺來拿的人就是他。

　他心急如焚，轉頭時不經意間看到門口有個悉的影，頭上未佩什麼發飾，穿了一瑩白的襖，披著緋披風，天地間那一抹最惹眼，霍岐看到時瞳孔了一下，卻瞥了他一眼就挪回視線，二人目從錯到剝離，沒再他上浪費一時間。

　一個冰冷的事實澆灌了他全。

　已不是他妻子了，他已跟沒有任何關系。

　姜肆在千流耳邊說了什麼，千流點了點頭，扶著腰間的劍下了臺階，一步步朝霍岐走來，到了跟前，同他抱了抱拳：“將軍，我是來幫姜醫把屬于的東西搬到府上的，不知將軍府現在可方便？”

　霍岐跟千流一起共過事，不能說很，但也有些的，現在看他仿佛是在幸災樂禍落井下石，臉變得很不好看，咬牙切齒道：“千大統領一定要挑今日嗎？”

　“今天黃道吉日好呀，宜搬家土，擇日不如撞日嘛！”

　姜肆在后面聽著，忍不住掩笑了出來，突然發現千流這張有時候也好的，毒自己人也毒別人，無差別攻擊，不厚此薄彼。

　霍岐的臉果然更難看了，千流當然只是來通知他一聲，并不是來征求他的意見的，見他不說話，揮手臂，一聲令下，那些青羽衛一齊涌了進來，直奔紅鳶居了。

　霍府上下一時間變得很是熱鬧，霍岐也面無存，就在這時，背后傳來了王語纓的呼喊聲：“放開！放開我！將軍……道衍？道衍？這是怎麼回事？你快救救我！”

　王語纓再怎樣家學淵源溫順識禮，也還是個弱子，沒見過這樣的場面，被兩個大理寺兵強押著出來，一點面都沒有了，也知道害怕了，大聲跟霍岐求救。

　霍岐見狀臉一變，剛要上前，所有人比他還快。

　薛晏聲搶到霍岐前，呵斥兩個拿人的衙役：“你們怎麼辦事的？這是霍將軍的夫人，又是王家冠絕京華的嫡長，就算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，此時也只是收押問審，怎好下手如此俗，快放開！”

　薛晏聲說話怪氣的，霍岐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。

　那兩個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，松開了手，二人一松開，王語纓趕快跑到霍岐前，抱著他開始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。

　紅鳶居的東西正在源源不斷地裝箱抬出來，書雖多，但一輛牛車裝下已綽綽有余了，之所以還有那麼多，大多是之前陛下賞賜給的那些玩意，收不收留不留是一回事，可一定不能便宜了別人，姜肆很拎得清這層關系。

　運出一箱姜肆就讓人記錄一箱，是半點馬虎不得。

　在這邊認真地清點過目的皮箱，那邊哭得都要斷了氣，王語纓不肯放開霍岐，讓他想辦法救，衙役要上前，薛晏聲揮手制止他們——先讓哭個夠。

　霍岐目卻始終落在姜肆背后的梅花紋樣上，甚至連王語纓說什麼都沒聽清，他總覺得姜肆該往這邊看一眼，不管是仇恨的還是嫉妒的，不管時好時壞，都不該對他像陌生人一樣無于衷。

　難道就沒有嗎？就一點不留嗎？就這麼瀟灑這麼無所謂嗎？

　“人參，靈芝，金線蓮？竟然有金線蓮！我竟不知陛下的賞賜里還有一些珍貴藥材，張公公怎麼回事，那天就說了一些金銀珠寶和錦華服，都沒告訴我有藥材。”

　姜肆一邊抱怨著一邊讓人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搬到馬車上去，完全沒時間分出力往過看一眼。

　薛晏聲看王語纓哭得也差不多了，含笑看向霍岐：“將軍，下還有要事，不便打攪了。”

　這意思就是要把人帶走了，識相你就松開人家。

　王語纓趴在霍岐懷里，眼中的驚惶無措和痛苦糾結不停織，決不能讓薛晏聲將帶走，若真了大理寺，這一輩子就算完了！

　思及此，再也不護著自己的臉皮，王語纓提起擺向下一跪，拜服在霍岐腳邊：“將軍，妾知道錯了，你就原諒妾這一次，我還懷著孕，了大理寺那樣的地方不死也得褪一層皮，我會不住的！”

　膝行兩步到霍岐跟前，抱著他的仰頭道：“妾是做了錯事，可是姜娘子和孩子不是還活著嗎，他們不是一點事兒都沒有嗎？將軍，你求一求姜娘子吧，求放過妾，撤銷訴狀，那麼寬宏大度，一定會同意的！道衍，為了我，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，你就幫我去求一求……”

　說開頭那兩句話的時候霍岐眼中還有疼惜，可不知說到哪句，霍岐臉忽然就變了，變得有些失，眼里也變作無。

　姜肆原本是不在意這邊的況，不想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，手上作一停，轉過頭深吸一口氣，可那口氣吸進去了卻怎麼都咽不下去，將筆推給青羽衛，徑直走了過去。

　“王娘子不必這麼卑微求饒了，真的很不巧，我也沒有王娘子想得那麼寬宏大度，就算是霍岐跪在地上求我，我也不會撤去訴狀，你還是想想到大理寺怎麼應付審訊吧！”

　一開口，眾人都不自覺地往那邊看。

　王語纓回頭，雙目赤紅地看著姜肆：“姜娘子，你也是個人，你知道我本并無惡意的！那時我與道衍已經談婚論嫁，我只是太他了，我不想讓別人為我們親的阻力，但我也絕沒有讓表弟去害你命，只是想讓道衍找不到你罷了，我為了自己的幸福，這麼做有錯嗎？”

　姜肆居高臨下地看著，這時倒覺得有些可悲，假話伴著三分真，到最后恐怕連自己都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。

　“你錯沒錯，是大理寺需要定論的事，沒必要來問我。但倘若你堅信自己沒錯，就應該坦坦地跟他們走，而不是急于跟我論證什麼，你敢嗎？有這個底氣嗎？”

　王語纓眼眸震，看著那個笑意溫和的人，上卻下著刀子雨，何其歹毒的心腸！

　“我去大理寺，不死也要被一層皮，是不是這樣你就能跟道衍在一起了？你就是這個目的！”王語纓自知走投無路，已經有些口不擇言。

　姜肆倒是有些驚詫，看了看霍岐，又看了看：“我們已經和離了，怎麼，你不知道？”

　王語纓一怔，不敢置信地看著霍岐，霍岐卻一臉憾后悔，也覺得有些無地自容。

　“夠了，阿纓……”

　王語纓已經沒了理智，指著姜肆道：“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，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，憑什麼要去大理寺？”

　“夠了！”霍岐大喝一聲，打斷的話，王語纓從未被霍岐這般吼過，立刻消了聲，怯怯地看著他，霍岐著肩膀，語氣了幾分：“你先跟著薛大人回去，有霍家和王家呢，他們不會拿你怎麼樣的。”

　姜肆臉上沒了笑意：“王娘子，做人要懂得是非曲直，知道什麼是錯，什麼是對，什麼是法，什麼是度，你已經是有孩子的人了，還以為做錯事了哭兩聲撒個潑別人就會來給你糖安你嗎？我看，你這種人若非懲不會悔改，還是安安分分走一趟大理寺吧。”

　姜肆說完，對旁邊臉異彩紛呈的薛晏聲彎了彎：“有勞大人了。”

　薛晏聲后知后覺地回了一禮：“姜娘子客氣，這是下應該做的。”

　“不不是……這是本應該做的。”薛晏聲趕改口，姜肆之當他是一時口誤，沒有多想，這時千流過來，告訴所有東西都已經搬完了，這下就是跟將軍府再無瓜葛，斷得干干凈凈，姜肆心頭放松許多，跟薛晏聲淡淡點頭，轉走了。

　霍岐心急之下住。

　“肆肆！”

　姜肆皺了皺眉。

　轉，微笑：“將軍，我與你斷義絕，再無關聯，還請你謹守禮數，切莫越界，憑白給我招來怨恨。”

　后面那句話說出來時，看了看王語纓。

　而霍岐聽著“斷義絕，再無關聯”八個字，簡直心如刀割，明明人就在他前，他卻再也沒有追上抓住的理由。

　喊肆肆是越界了。

　走得那麼決絕，連看都沒看他一眼。

　姜肆回到馬車上，抱著紫檀木制的致木盒，里面放著都是一些珍貴藥材，有的是貢品，連一些達顯貴都用不起，沒想到現在會出現在這里。

　塞翁失馬，得之失之，冷暖自知。

　姜肆已沒時間慨和離的事了，讓千流趕驅馬車，浩浩的車隊前行，駛離將軍府。

　圍觀的看客卻沒走，很快他們就看到差衙役帶著一個人出來了，左右一打聽，才知大理寺這是來捉拿將軍夫人了。

　這算是一樁大事，很快京城里就傳開了，一人收押損失的是兩府的面，尚書府，王勘聽說這件事，急著質問王諳：“大理寺去拿人你怎麼不知道？霍岐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纓兒被帶走了？”

　王諳面暗沉，道：“此事背后有陛下手，霍岐難道還要把薛大人趕出去嗎？”

　王勘微怔：“這是怎麼回事？你給我說清楚！”

　王諳有些煩躁，敷衍道：“父親只要知道這是陛下的意思就夠了，阿纓這次逃不掉了，最多我們上下打點一些，讓免一些痛苦。”

　大理寺掌管詔獄，難免要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。

　王勘卻若有所思，他癱坐在椅子上，久久沒有出聲。

　“陛下是要拿王家開刀了嗎？”他豁地一下站起，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
　說完，匆匆離開，王諳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，揮手召來個人：“跟著老爺，看他去了哪。”

　“是。”

　轉眼又是宮城換防的日子，姜肆有了上次的教訓，這次施針按作都很快，嚴格掌控著時間，距離皇宮落鎖還有半個時辰，已經收了尾。

　正在收拾藥箱的時候，蕭持從榻上坐起。

　“那件事，考慮得如何了？”

　幾日相下來，姜肆對陛下也有了新的認知，不像最初那般輒被嚇到了，抬起頭，實話實說：“民還未考慮好。”

　“是沒考慮好，還是想拖延？”蕭持聲音聽不出喜怒。

　姜肆抿了抿，話在邊咕噥一圈，著頭皮又坦率真誠地道：“想拖延……”

　蕭持反倒笑了笑：“不怕朕迫你？”

　起初還覺得他有些喜怒無常，現在卻知道了，陛下有些分辨不清是嘲諷還是威脅的笑意，其實就是發自心地想笑。

　姜肆更不怕了。

　“陛下是圣君，圣君怎會做小人才會做的事？”

　蕭持眉頭微不可見地了，他別開眼，另起話頭。

　“朕的那個病，你何時醫治？”

　姜肆微怔，隨即反應過來：“我還是先給陛下醫治頭疾，這兩種病所用之藥有藥相沖的地方，所以不能一起醫治，或者……陛下覺得哪種更急？”

　看著對面瑩潤雙眸，過來的眼神干凈純，卻似含。

　他端著臉，手指輕蜷。

　半晌后，他道：“聽你的。”

　姜肆喜歡這種病人給予的信任，展歡笑：“那還是先治頭疾。”

　姜肆說著，背起藥箱，外頭日落西山，橘黃的過門窗照到屋子里，暖洋洋的，附告退，趕在落鎖前功出了宮。

　本以為又是風平浪靜的一天，誰知道夜半時分，有人重重敲響了姜肆新宅邸的大門。

　姜肆披著服起，聞杏打著哈欠去看況，剛閃開一條，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，那道人影沒穩住影，推著聞杏往前沖出好幾步。

　姜肆正好打開房門，舉著燈一看，竟然是千流。

　千流把驚魂未定的聞杏扶穩了，快步走來，從未見過的焦急之在他臉上浮現，他快速道：“姜醫！你得速速跟我走一趟，主子傷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