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墨被帶進紅姑的屋子里,紅姑“砰”地關上房門。
一般關門關出這麼大靜,就表示紅姑十分火大,元墨要挨打了。
但這次紅姑沒有打人,在屋子里急步走來走去,像一頭困,片刻后,停下來:“阿墨,我知道你不明白,我也沒辦法跟你解釋,但你一定要辭了這份工,離開姜家,知道嗎?”
“你是不是擔心師父的事?”元墨試探著問道,“阿九已經答應我,師父盜他父母庚帖的事,他不會計較的。”
“阿九?”
“就是姜家家主。”
紅姑倒吸一口冷氣:“你他阿九?”
糟,餡了。
“你同他到底什麼關系?”紅姑看上去像是要急瘋了。
“我……”元墨一咬牙,索豁出去了,“我同他,是馬上要親的關系。”
紅姑整個人晃了晃,跌坐在床上。
元墨只見臉煞白,沒有一點,連忙急急把和姜九懷怎麼認識,怎麼在江上重逢,怎麼在揚州一起同生共死,怎麼在京城被挑破兒,怎麼求親的事全都說了。
以為這樣能減輕紅姑的擔心和焦躁,可沒想到紅姑的臉好像更難看了,口里喃喃道:“冤孽,真是冤孽……”
元墨忍不住問:“我和阿九是兩相悅,有什麼冤孽?”
“你不知道,你不知道……”
“正因為不知道,你才要告訴我啊!”元墨大聲道,“你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嗎?”
紅姑搖頭:“我不能說,阿墨,你聽話,你真的不能和姜九懷在一起,絕對不能!”
元墨看著紅姑慘白的臉,驀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:“我爹……該不會是姜九懷的爹吧?”
紅姑一怔:“胡說八道什麼?”
呼,不是就好,不是就好。
元墨拍拍自己的口,呼呼,差點嚇死了。
“可要不是這點,我為什麼不能嫁給阿九?”
“你別問了,總之,不能就是不能!”紅姑的聲音疲憊而凄厲,“你嫁給他,這輩子就毀了!”
“要毀也是毀我的一輩子,我自己難道都不能知道原因嗎?”元墨也忍不住火大,“為什麼一定要瞞著我?你是我娘,卻一直不告訴我!誰是我爹,也一直不告訴我,現在攔著我嫁人,什麼原因還是不告訴我!為什麼要這樣對我?我不是一只狗一只貓,給骨頭給條小魚都乖乖聽話,我要知道為什麼,為什麼?”
紅姑愣住了。
元墨說完也后悔了,不該對紅姑這麼大聲。
深深調整一下呼吸,元墨上前一步,抱住紅姑。
“紅姑,我長大了,不再是那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小孩子了。”元墨低聲道,“我有我的想法,我有我的人生,說句難聽的話,就算你再為我好,你難道能陪我一輩子嗎?我的一輩子還不是要自己過?這輩子要毀要活,都是我自己的事啊紅姑,你得告訴我,我才知道要怎麼做。”
紅姑靠在的懷里。
是啊,這個孩子長大了,長得比還高,比有力量,在醉生夢死的時候,一個人撐起了紅館。
可是孩子,有些選擇,不是“知道”或者“不知道”就能做對的。
“阿墨,你要相信我,我絕不會害你,你真的不能和姜九懷在一起,從今往后,姜家的邊你都不要挨,好嗎?”
紅姑聲音低啞,眼睛睛含著淚,“是我的錯,是我要一直在這里等那個冤家,不舍得離開,所以你才會遇上姜九懷!我們走,我們明天就走,紅館關張,伎們解散,我帶你離開京城,再也不要回來!”
元墨詫異到極點,到底是什麼原因,紅姑連紅館都不要了?
夜已深,但姜家書房燈火通明。
王府長史領著數十名賬房先生清算家主的私產,這項工程一般是三年一次,一次盤三個月。
但這一次命令來得極為突然,家主大人立時三刻便要結果,雖說只是要個略的數字,也夠眾人忙得汗流浹背了。
這是姜九懷要給元墨準備聘禮。
原本按平公公的想法,娶一個庶民哪用得著這麼大的架勢,家主大人指里隨便點東西出來,對元墨來說就足夠風了。
“不得胡言。”姜九懷道,“是未來的家主夫人,怎能輕慢?”
平公公差點兒沒站穩,忍不住想勸姜九懷,娶來放在邊倒也罷了,正妻的位置怎麼能給庶民呢?份懸殊太大,恐怕難以服眾啊,等等等等。
封青攔住了他。
封青的理由有三。
一,你瞧主子看著賬本都能笑出來的模樣,勸他有用麼?
二,主子除去姜長信與姜長任,手段狠辣,雷厲風行,現在他要娶一個庶民為妻,雖說確實不如娶貴好,但這種事姜家有人敢反對麼?
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點,只要不娶公主,娶誰都好。現在主子能有個老婆,而不是整天想著個男寵,你就知足吧!
平公公聽了,倒有幾分訝異,將封青上下打量一下:“你這老貨竟也說出得幾句人話了。”
封青白他一眼:“你有空在這兒想東想西,不如趕去收拾屋子,我瞧主子這意思是迫不及待,不得婚事越快越好。”
平公公連連點頭:“確實確實。”
不單要準備喜房,還得再收拾出一所干凈院子,小床小桌小椅都得準備起來,娘和善于照顧孩子的下人也該起來了,保不齊明年就多了個小主子呢呵呵呵呵……
平公公樂陶陶去忙了。
封青在窗外看著書房的姜九懷,不由就想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個同樣年輕的影。
他也是同此刻的姜九懷一樣眉目含笑,準備迎娶自己的心上人。
當時的他絕沒有想到,他滿懷幸福開始的婚姻,會走向那樣慘烈的結局。
封青無聲地吐出一口長氣。
所以,庶民有什麼不好?
未來的家主夫人不姓風,這就足夠了。
元墨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。
和離開時的滿面笑容不同,元墨愁眉苦臉,唉聲嘆氣,進去就把自己往榻上一扔,長嘆一聲,好像要把肚子里的悶氣一口吐盡。
姜九懷抬抬手讓長史和賬房先生們都下去,然后喚:“過來。”
元墨悶悶:“不去。”
姜九懷起,攔腰將抱起,在書案前坐下,元墨窩在他懷里,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過這擁抱進的,如果說是一株枯萎的植,那這些東西就是和雨,讓神了不。
書案上堆著高高三疊賬本,姜九懷道:“拿。”
元墨隨手拿了一本:“做什麼?”
姜九懷道:“再拿。”
元墨不解何意,但這樣同他在一起,再無聊的小事也都變得興致盎然,又拿了幾本。
“夠了?”姜九懷含笑問,眸子里有細碎的芒,整張臉像是塊發著的玉,元墨油然便想去親一親他,但又一想這人不能隨便親,親了就沒完沒了了,遂忍住,道:“夠了。”
姜九懷低笑出聲:“你會后悔的,再拿點。”
元墨便又拿了些:“說吧,到底是干嘛?”
姜九懷摟著,將拿過來的賬本照樣分作三分,道:“這是田莊,這是鋪子,這是屋產,拿到的便都是你的了。”
元墨倒吸一口冷氣,迅速數了數面前的賬本。
七間鋪子!
四所房屋!
三田莊!
就在這一瞬間,全都歸了?
“真的?”窮慣了的元二爺眼睛睜得圓滾滾。
太可了……姜九懷把的臉扳過來,親了親的額頭,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笑意:“要不要再拿一點?”
“不不不不了,這這之些就很夠了。”元墨慨地發生,自從跟在姜九懷邊,發財好像就變了一件很容易的事。
姜九懷沒有告訴這桌面上的都是給準備的,剩下的還在賬房先生們的盤算中,他著的頭發,問:“心好些了麼?”
元墨點點頭,又搖搖頭,抱著姜九懷的脖子,郁悶地嘆氣:“阿九,紅姑讓我辭工,再也不要來姜家了。”
“不同意我們的親事?”
元墨聽他聲音毫無波瀾,看他臉上也不見驚訝,疑:“你知道?”
“連你們的母關系都瞞著,顯然有不能告人的心事,你嫁給我太過招眼,恐怕的心事會瞞不住。”
“可不是!”元墨說來就生氣,“偏偏還不說!你說我怎麼就攤上這麼娘?什麼都不告訴我!”
姜九懷笑:“那便不要,你直接來同我親,一樣做我的家主夫人。”
那可不行。元墨也只是口頭上說說氣話而已,好不容易才有個娘,再怎麼著也得好好哄著不是?
“放心吧,你先順著回去,過兩日我便去找。”
元墨眼睛一亮:“你有法子?”
姜九懷微微一笑:“世人都有弱點,有弱點就會有法子。”
元墨想起姜九懷對付衛子越和言嫵的手段,眼睛更亮了:“紅姑的弱點就是師父!”
姜九懷在額頭親了一下:“多謝你出賣師門。”
元墨解決了一樁心事,心頓時大好,窩在姜九懷前翻開那些賬本,問一問這鋪子在哪里,賣什麼,一年有多賬,再看看那一田產在哪里,多畝,有多人種……姜九懷便一一細細告訴。
兩人聊著這些蒜皮,也有無窮的話說,絮絮叨叨的,停不下來。
平公公端著托盤進來,笑道:“主子和……”
現在不能再二爺了,平公公改口得快,“主子和夫人想必都了,老奴讓廚房做了兩碗夜點心。”
這聲“夫人”得姜九懷心中大悅,元墨心里面也十分歡喜,就是臉上還有點不好意思,咳了咳,“那個,還沒親,公公別。”
平公公笑道:“老奴早些兒改口,將來也順些。這早晚都要做的事兒,當然是越早做越好,二位主子你們說是不是?”
他說著就退下了。
元墨有點扛不住,不行,這改得也太快了!忍不住有點懷念當初平公公對翻的那些白眼。
托盤里是幾碟小菜,并兩碗小巧玲瓏的水餃,元墨勺了一個嘗嘗,頓住。
鹿餡的。
再去看那些小菜——制鹿脯、醬燒鹿蹄筋、青瓜鹿卷、涼抖鹿。
平公公你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!
那“早晚都要做的事”到底是什麼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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