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公主的馬場就在西山之畔,正對著西山十景之一的西山銀瀑,現在正是雨季,從這個角度過去,一道銀練自山頂而降,飄飄灑灑像是要化一片銀霧,得如夢如幻,誕生過不著名詩篇。
馬場綠草如茵,健壯的馬兒來回奔跑,騎手在馬背上做出種種驚險的作,惹來亭中貴們的陣陣驚呼。
男子的長亭設在另一邊,席上有伎奏樂捧酒,席外有駿馬奔馳,賓主盡歡,氣氛一派和樂。
另有那些著實馬的,靠在場上柵欄外,正在下注賭騎手的輸贏,輸的人置之一笑,贏的人也大方地將彩頭全賜給騎手,一時間歡呼陣陣。
后來都連王子忍不住技下場,連贏了好幾場,喝彩聲更是四起。
元墨也在柵欄外,不過主要是來安姜其昀。
魏貴妃一早就帶著安寧公主離開了,對外的說辭是“山間風大,安寧公主偶風寒,回宮調養”。
其實姜其昀之前沒來,是因為安寧公主要他幫淘一件奇珍,騰不出來。
昨天正要淘著了,特意送進宮給安寧公主,結果被魏貴妃迎頭撞見,將安寧公主一頓大罵,也指桑罵槐著實奚落了姜其昀一頓,說他“破罐子破摔,上不了臺面”、“手得夠長,盡著旁人的東西”,還厲聲教訓他:“從來只有當了家主來娶公主的,可沒有靠娶公主去爭家主之位的!”
姜其昀當場氣得半死。
可現在,生米了飯,魏貴妃按在他頭上的罵名,全部坐實了。
姜其昀不想活了,抱著柵欄一臉的了無生趣,對邊的熱鬧置若罔聞。
元墨開解他:“你發愁,公主豈不是更難?魏貴妃回去還不定怎麼教訓呢。”
說完就覺得這一句不大高明,姜其昀時時都想擺安寧公主,公主怎麼想,他大約并不在意。
可這話一出口,姜其昀猛然抬起了頭:“對,我得去提親,不能讓一個人挨罵。”說著起就要走,元墨一把拉住他:“快寫信給大長公主!”
大長公主輩份高,份尊貴,是姜其昀的親祖母,且不大贊公主嫁進姜家,一定會大力站在姜其昀這一邊。
姜其昀眼睛一亮,重重一握元墨的手:“好兄弟!”
馬場上,都連王子已經贏到了第九場。
起初人們還為都連王子的騎贊嘆,后來便有不服輸的貴人下場,接二連三都輸給都連之后,大央的年輕子弟們便有點坐不住了,紛紛要向都連挑戰。
都連視線掃了一圈,卻打馬朝元墨過來,“你,敢不敢同我比一場?”
元墨左右看了看:“我?”弱弱道:“我只是個男寵,不大會騎馬。”
都連傲然道:“你們央人都不會騎馬,他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。你要是同我比試,跟得上我一丈之,便算你贏,我之前贏的彩頭全部歸你。”
元墨恭謙地道:“那小人便陪王子玩一玩。”
“不過話得說在前頭,你要是跟不上我一丈之,怎麼辦?”
“愿賭服輸。”元墨一笑,“王子說怎麼辦,小人就怎麼辦。”
這一笑晴朗朗,如玉,風吹得高高的馬尾輕輕飛揚。
都連王子怔了一下,不由想,難怪姜家家主這樣寵他,這笑起來竟比昨日那兩個伎加起來還要好看些。
元墨去挑馬,向馬夫道:“這一比可是關系著咱們大央的面,給我把最好的馬挑來!”
“可不是嘛,那蠻子氣焰也太囂張了。”馬夫開了小門,從一間單獨的馬廄里牽出一匹通雪白的高頭大馬,“這是長公主最喜歡的馬,名琉璃雪,那可是千里挑一選出來的,二爺騎上它,準保能贏。”
元墨便牽著這頭神駿寶馬場,都連看了,齒一笑:“騎比得是,靠馬是贏不了的。”
元墨笑道:“小人不敢奢求贏過王子,只求不要輸得太難看就好,還王子手下留。”
都連向,低聲道:“你昨日當著眾人糊弄我,說什麼風箏傳,若不是有人提醒,我還當了真。在我大狄,敢戲弄本王子的全都要在馬后拖死,你是姜家家主的人,我不能弄死你,但輸了之后,你得在我馬拖上兩圈。”
元墨心里一驚,哪個混蛋沒事找事去提醒他這種事?
但臉上還是帶著笑:“王子,誰告訴你的風箏傳是假的?”
都連道:“這你不用管。”
“王子,小人怕您上了人家的當。小人出樂坊,樂坊的事,誰能比小人更清楚?風箏傳是近來興起的,有些人不知道也有可能。但要說小人騙您,那可就太冤枉小人了,就算小人借了一百個膽子來騙您,姜家家主也犯不著幫小人說話啊。”元墨一臉誠懇,“兩名伎而已,在諸位貴人眼中只不過是兩個玩意兒,小人再不識大,也不能為兩個玩意兒開罪貴人不是?”
“還真是伶牙俐齒,巧舌如簧。”都連王子點頭,“那人提醒得果然不錯。”
元墨道:“那人是誰?小人愿意同他當面對質。”
“你是覺得本王子有多蠢,能由得你一再哄騙?”都連王子放下臉,狠狠道,“那兩個伎我已經審過了,風箏傳,本就是你編出來的!你最好祈禱上天庇佑,讓你跑進我一丈之,否則就算是姜家家主也救不了你!”
元墨嘆了口氣:“是非曲直,自有公斷。若我沒有欺瞞王子,上天一定會幫我的。”
都連王子冷冷一哼,擺明不信。
馬夫的哨聲響起,兩匹馬箭也似地向前躥出去。
亭中,威遠侯向姜九懷道:“這都連為何指名要與二爺賽馬?莫不是想為難他?”
其實他想問的是,要不要停?
那男寵是家主大人的心肝寶貝,可不能在他這里有任何閃失。
姜九懷看著場中,慢慢喝了一口酒:“讓他試試看。”
威遠侯不太明白這句話,難道說家主大人對這男寵不過爾爾,真被為難了也不放在心上?
不過很快威遠侯就明白了。
之前幾場賽馬,大央子弟幾乎都是一出線便被都連甩下,但元墨的白馬始終在都連側,咬不放。
都連也才震驚地發現,的控韁之十分嫻,在馬背上顯得格外輕盈,這是老手才有的能耐,本不像一個很騎馬的人。
元墨微微笑,還有空說話:“實不相瞞,我小時候一下水,二騎馬,我師父曾經有一匹西域得來的寶馬,我從小騎到大,還給它養老送終了。”
至于師父還教在馬背上用輕功夫,那就不必說了,說出來簡直是欺負人。
雖然只學了點皮,也足夠應付這種馬賽了。
一丈之?呵呵呵呵。
都連氣得火冒三丈,發現自己又上了的當。
的騎不單十分湛,馬匹更是神駿,簡直是如虎添翼,且后力悠長,看樣子很快便能越過他。
在馬背上長大的王子,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!
他手里的鞭子重重地在馬上,馬兒拼了命往前,可惜的是,他前面已經賽過好幾場,馬兒后繼乏力,只痛嘶了一聲,并未躥出多遠。
而元墨則輕輕一鞭,白馬邁開四蹄,仿佛要離開而起一般,向前躍去,瞬前把都連甩在了后面。
正要朝都連嘻嘻一笑表示多謝承讓,就到琉璃雪猛然在加速。
琉璃雪已經是千里良駒,跑起來如騰云駕霧一般,前面已經快到馬場邊緣,圍著一圈極的柵欄,琉璃雪卻像是沒看到,腳下快到不可思議,依然往前沖。
“停下!”元墨用力勒韁繩,琉璃雪發出一聲長嘶,腳下卻是半點不停,還有加速的趨勢。
都連勒住了韁繩,一時間涌上心頭的不知道是震驚還是其它緒——從來沒有人可以跑過他的馬,尤其是跑過這麼多!
除非是——瘋馬……
亭中,眼前大央人頭一回跑贏了都連,人們紛紛擊掌贊嘆,向姜九懷夸耀元墨的本事,姜九懷卻猛然扔開了手里的酒杯,直接推翻幾案,離席而起,沖出亭外,翻就上了一匹離自己最近的馬。
“來人!截住那匹白馬!”
這個命令還落在風里,姜九懷已經連人帶馬遠遠地沖了出去。
人們還來不及為姜家家主的湛騎表示驚嘆,很快就發現了不對。
——元墨的那匹琉璃雪,一往無前,馬上就要撞上前方柵欄,卻依然沒有減速!
西山多古木,馬場的柵欄就地取材,用的都是又又長的圓木,排布得又集,不異于一座厚實的墻壁。
以琉璃雪此時的沖力,如果真撞上去,一定是馬毀人亡!
眷那邊的涼亭那邊也起了一陣,文華長公主顧不得皇家的風姿儀態,竟是提著擺跑了過來。
威遠侯也已經下了席,兩夫妻口中的命令如出一轍:
“快!攔下琉璃雪!”
沒有哪匹馬能跑得比琉璃雪還要快,更何況琉璃雪還領先了這麼多。
騎手們雖然是依令上馬,但心里都明白,那匹馬,還有那馬上的人,恐怕是保不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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