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孤之尊榮,與汝同在。”
和所有人一樣,元墨呆掉了。
姜九懷看著,目是前所未有的鄭重,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。
“恭喜二爺,賀喜二爺!”
曹方等人的聲音轟然響在耳畔,把元墨喚回神。
平公公帶笑提醒:“二爺,快謝恩。”
這可是了不得的恩寵,有了這句話,元墨在江南便是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。
對于一個男寵,這種恩寵太過隆重了,但平公公只要想到若沒有元墨,這世上便沒有了主子,那麼再大了隆恩,元墨都當得起。
元墨連忙跪下,姜九懷托住:“你我一,從前往后,不需跪拜。”他說著,微微笑道,“你還有什麼想要的,不妨說來,只要是你的心愿,我都可以為你達。”
這話讓廳上眾人羨慕到了痛心疾首的程度。
姜家家主讓你許愿!
名利、財富、爵、前程……那還不是應有盡有!
安寧公主也嫉妒得咬帕子,嗚,什麼時候九懷哥哥能讓許愿呢?唯一的愿就是嫁給九懷哥哥!
元墨想了想,認真地問:“什麼都可以?”
姜九懷微笑:“什麼都可以。”
這一刻的心得能化水,想所要的都給,要把這世上最好的都給。
元墨道:“我想回紅館。”
這種小事,姜九懷想也不用想,道:“好。”
“謝家主大人!”
然后呢?
眾人撓心撓肺,等了半天不見下文。
還好,姜九懷也忍不住問了:“還有呢?”
“沒有了。”元墨說。
眾人險些暈厥。
曹方跌足。二爺啊,往大一點要,你可以請家主大人置姜長信一黨時不要牽連太廣,只要這一句話,馬上可以收獲在座的大部分人心;往小一點,你那麼喜歡金銀珠寶,隨隨便便要它個十幾萬兩銀子,家主大人難道還會不給嗎?
什麼“沒有了”?
曹方恨不得抓著元墨的肩晃醒讓重說一遍。
姜九懷也疑:“沒有了?”
“嗯,只要能回去,我就什麼都不想啦,過年都沒回去,們一定擔心壞了。”元墨認直會道,“所以能回紅館就很好啦。”
姜九懷道:“你可以再想點別的。”
聲音里不知怎地就有幾分不甘心的樣子。
他又加重一點語氣,“什麼都可以。”
潑天的財富。
鼎盛的權勢。
甚至包括,我的未來……
元墨看著他。
不知從何時起,他在面前再沒有了,他的心事好像全部都寫在一對眸子里,用的是所知的最簡單的文字,無遮無擋,一目了然。
他想給。
給很多很多。
只要開口,他就能給。
哪怕是說明自己扮男裝的份,哪怕是要一直留在他邊,他都會肯。
可是,越是這樣,越不能要啊。
你給的太多,太好,我要不起。
元墨慢慢地道:“我想到一個,但怕你不肯。”
姜九懷笑了,笑容比春風還要和:“只要你說出來,我便答應。”
“那太好了。”元墨想要做出喜形于的表,但是臉上的太僵了,是角上翹就十分困難,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松一些,笑道,“你也知道紅館那頭事多,等回了京城,我怕是不能再在家主大人邊伺候了……家主大人,您能答應放我走嗎?”
咚,席上當真有人暈過去了。
曹方等人目瞪口呆。
饒是見慣風浪的平公公,也忍不住愣在當地。
安寧公主直接道:“元墨,你莫不是醉了?”
和姜家家主平起平坐的隆寵,只有在江南才能真正起作用,京城是天子腳下,難道元墨還能要江南員去京城給叩頭問安不?
再說,這隆寵是家主大給的,在家主大人邊一日,就能寵一日,一旦離開家主大人,就什麼都不是了。
這不是自己生生把天大的餡餅扔地上嗎?
是得有多想不開啊!
姜九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,眸子瞬間變冷。
元墨試探地問:“阿九……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?”
“不、會!”
這兩個字好像從萬年玄冰底下挖出來兩粒冰坨坨,梆梆地砸向元墨,“既然這便是你想要的,我自然要全你!”
元墨大喜,離席行禮:“多謝家主大人!”
這一行,姜九懷沒有再阻止。
他猛地起,重重一拂袖,大步離去。
步子邁得又大又急,誰都看得出來,家主大人很生氣。
平公公連忙追上去,追上去之前,還扔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給元墨。
不識抬舉的東西!
你有功勞,主子給你恩賞便是了,怎麼能拿著這恩賞去砸主子的臉?
果然兒狼心狗肺就是狼心狗肺!
一場宴席不歡而散,人們都向元墨投以或同或奚落的目。
曹方臨走的時候拍拍元墨的肩,沉痛道:“唉,二爺,回去喝點醒酒湯,醒醒酒,去家主大人那里陪個罪,看看能不能挽回挽回。”
經此一役,還想要那潑天隆寵是沒有了,但求能保住一條小命吧。
元墨點點頭。
腦袋像是有幾百斤重,每次一點下去,好像就要抬不起來似的。
打起神來,阿墨。
對自己說。
看,你的心愿實現了,你馬上就可以回到紅館啦。
而且和姜九懷說得清清楚楚的,比起有朝一日被他發現自己是扮男裝,然后被厭棄,還不如這樣順順利利分開呢。
多好啊!
你可以過回從前的日子啦。
可是心好像聽不到這些聲音,它像是被灌了鉛,變得又冷,又,還一個勁兒地往下沉。
屋子完全保留了元墨離去時的模樣,只是那一箱又一箱的古玩卻不見了。
小七告訴,在為“謀害家主的兇手”的那段日子里,東西被姜長信充了公。
小七原擔心,以元墨的貪財如命,會心疼得痛哭流涕,但元墨沒有,就好像沒發現那東西消失了似的,只吩咐小七準備熱水。
小七乖乖地去準備了一大桶熱水,以及,水面上泡著的一大片玫瑰花瓣。
想告訴小七真的不喜歡這玩意兒,轉念又一想,罷了,都要走了,小七估計也不再給準備了。
元墨泡在浴桶里,無聊地一片一片把花瓣撈出來。
香氣已經化在了水里,郁郁清甜。
忽然就想到了在府衙的那一晚,放走了白一,姜九懷把從地牢抱出來,泡在熱水里,他遞給一包袱花瓣。
回憶到此為止,被猛然掐斷。
整個人沉進水底。
“篤篤”,門上兩下輕響,大約小七又給送什麼東西來了。
“還沒好,等會兒。”有氣無力地應著,半晌才披披起來,開門一看,暮已經降臨,一道修長人影立在淡淡月下,回過頭來,一張臉宛如玉無瑕。
姜九懷!
完了,他來找算賬了!
元墨有一個沖——逃之夭夭,回屋里,關上房門,最好拿桌子把門抵上。
全每一寸地方都在一剎那之間張了起來,雙手好像了憑空多出來的,不知道該怎麼放才好,下意識攏了攏領,其實裳穿得好好的,全用不著去攏。
江南初春的月可真溫啊,是一種淺白的、泛著微的澤,霧氣一樣緩緩地灑落,在姜九懷周都籠上了一層霧蒙蒙的輝。
元墨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在他面前抬起頭。
連聲音都顯得畏畏:“家主大人……”
“去披件斗篷。”姜九懷淡淡道,又加上一句,“要大的。”
這時節已經轉暖了,原用不上大斗篷,但家主大人既然說要披,元墨自然得披著,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和家主大人對著干。
“跟我來。”
姜九懷說著,轉就走。
元墨舉步跟上。
越走越覺得不對,這是……去地牢的路。
元墨站住腳。
姜九懷回頭:“還不跟上?”
元墨哭喪著臉:“阿九,就算我沒有功勞苦勞吧,我好歹抓了那麼多條魚,給你做了那麼多魚鲙,我還給你了兔毯子呢……”
姜九懷角微微了一下,旋即住了,淡淡道:“進不進?”
“先說好,在里面關兩天可以,但不許用刑……”
元墨哆哆嗦嗦地說著,還沒說完,便給姜九懷一把攬住了肩,拉了進去,“再啰嗦,當真就要關你了!”
沿著石階一級級往下,寒之氣越來越重,元墨忍不住攏了斗篷。
好冷。
不過心里倒是一松,姜九懷既然會擔心冷著,自然就不會對下手了。
平公公和封青等在里面,最深的牢房里,元墨看到了姜長信。
姜長信上穿著團花錦袍,雖不是團龍袞服,但也有幾分相像了,一改往日披鶴氅的清逸模樣。
今天原本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天,卻生生從云端被打地獄。
姜長信頭發披散,臉頰帶著,扣住手腳的鎖鏈被掙得咣啷作響,他死死盯著姜九懷。
姜九懷也看著他。
松油火把獵獵作響,火不住晃。
良久,姜九懷開口道:“三伯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姜長信搐般地笑了起來,“我錯了,我錯了!我當年就不該留下你,當年就該讓你和他們一起去死!”
“你不會。當初若是沒有我,家主之位會落在姜其昀上,你沒有半點指。”姜九懷聲音輕飄飄地,臉上也沒什麼怒意,仿佛說的都是旁人的事。
牢房四壁皆是刑,姜九懷出一把刀,刀刃薄而鋒利,擱在了姜長信的脖頸上,刀鋒在上面輕易印出一道細長的紅,姜九懷的聲音低沉悅耳:“三伯,你知道我的子不大好,有幾句話要問你,若是你肯好好答,我會讓你吃點苦頭。”
姜長信的眼中出現了一恐懼。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姜九懷瘋起來是什麼模樣,他親手養的一頭兇,此時把獠牙抵在了他的咽。
姜九懷慢慢問:“我父母…到底是怎麼死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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