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這種事,元墨自小很。凍死,死,揍死……有無數種死法,每一種都跟緣分匪淺。
死,很像是好端端走在路上,突然一腳踏空,然后失去知覺。
突如其來,一片黑暗。
然而這一次和從前全不一樣,這一次是眼睜睜看著黑暗中的箭矢帶著死氣近。
猛地,一大力自后傳來,整個人被扯得一個趔趄,險些仰倒在地,手忙腳扶住了阿九的肩頭。
箭矢破空而來,撕裂空氣。
阿九手指抵著,吹出尖銳的哨音,帶著某種奇異的曲調,倒了弓弦之音。
元墨呆呆地看著阿九,阿九的目鋒利至極,像一把出鞘的絕世名刀,仿佛能斬破天地。
箭矢呼嘯而過,篤篤篤連聲,好幾支箭扎在了柱子上。
元墨看著柱子,一瞬間,臉全白了。
如果不是阿九拉一把,現在被扎刺猬的就不是柱子,而是!
元墨整個人頓時抖了篩子。
“阿阿阿阿九……我我我我我們要死了……”
阿九看了一眼,也不知是好笑還是鄙夷:“現在知道怕了?”
元墨好想哭,可惜哭不出來。
牛筋弦再一次被拉的聲音傳來。他們拉的哪里是弓弦?那本就是的腦筋!覺得的腦筋此時此刻被抻得筆直,只得一死!
早知道還不如讓正義凜然之際一箭穿心呢!好歹落個痛快!
第二波箭雨又至。
“啊啊啊啊!”元墨撲到阿九上,腦筋已經被抻斷,完全分不清自己是想保護阿九,還是想從阿九上尋求保護。
箭矢破空之聲不絕,但竟然沒有一支中。
元墨有點詫異地抬頭,就見阿九神鎮定,明明置箭雨之中,卻連一害怕之都沒有,只是眉頭微皺,看著在自己上的元墨,說不出是什麼緒。
元墨“咦”了一聲。
箭并沒有停,但每一支到跟前的箭,好像都會被另一枝飛,小小涼亭里,無主的箭矢激烈撞,有兩箭險些被撞到元墨這邊,“咻”然一聲,黑暗中又有一支箭飛來,將其撞飛。
總之在漫天箭雨之中,竟護住了兩人周全。
元墨目瞪口呆,這是什麼仙法?
難道真的有神仙保佑?
姜長任見箭了半天也奈何不了亭中的兩人,顯然也氣急了,抬起手,下人捧了一張弓來。
那張弓比尋常弓都大,背脊有金屬澤,竟是一張銅胎鐵脊弓。
姜長任手上扣了三支箭,每支箭尖都泛著異樣澤,對準涼亭。
元墨心膽俱裂。
就在這時,傳來尖細的一聲:“住手!快住手!”
這是閹人獨有的嗓音,每每為人所嘲笑,可元墨發誓,從來沒有聽過這麼聽的聲音!
平公公回來了,后還跟著姜義和大隊府兵。
姜長任恍若未聞,控弦的手一松,三支箭如毒龍般向涼亭躥去,方回頭一笑:“平公公回來了?且看我如何置了這兩個刁民。”
平公公面無人,尖聲:“快救人!”
姜義聞聲而。
他們自門外而來,離涼亭較花廳更近,但元墨心中已經絕,因為人的速度怎麼也不可能跟上箭的速度。
三支長箭呼嘯而來,恐懼到極深,心反而靜下來。
這一劫無論如何是逃不過了。
著阿九。
阿九正著那三支箭,三支箭影映在阿九的瞳孔里,由遠及近,異樣清晰。
元墨松開阿九的襟,站起。
阿九一震,吃驚地看著。
元墨一笑:“別怕,記著我托你的事就。”
黑暗中有箭來,對準了那三支長箭,但僅能將其撞得略偏,左右兩支分別進涼亭的柱子里,“撲”的一聲,長箭竟生生穿了單人環抱細的木柱。
元墨恍惚想起,以前聽姜其昀說過,姜長任曾是一員虎將,威鎮邊關,后來年事漸高,放下兵權,功夫卻沒有放下。
只是對付一個伎,要出這樣的大將,好像太過大材小用了吧?
最后一支長箭,業已臨。
元墨已經覺到人的空氣,發悉數向后飛起。
睜大眼睛,全繃,張開雙臂,大喝一聲:“呔!”
阿九這才看明白,竟是要徒手接這桿箭。
阿九暴發出一聲大喝:“你找死嗎?”
元墨確實是找死。
反正是死定了,試一下又如何?
的眼力向來極好,能清晰持捕捉到長箭的來勢,只見好像有什麼極細的東西明亮一閃,撞在了箭上,然而依然無法搖長箭的準頭,長箭依然向飛來。
用盡全力氣,猛然一!
抓住了!
還來不及狂喜,長箭巨大的力道像狂龍出海,奔騰澎湃,的力量本就是螞蟻撼樹,微不足道,箭尖就像巨龍張開了獠牙,直撲的咽!
“元墨!”
好像聽到了阿九的聲音,聲音里有一驚恐。
嚇到阿九了。
想。
不過沒關系,只要擋下這一支箭,就足夠為平公公救阿九爭取到時間。
然而就在以為這回死定了的時候,手中那頭狂暴的巨龍忽然安靜了下來,可怕的力道消失,它重新變了一木胎凡。
長箭一不,一頭被握在元墨手中,一頭被細鏈拴著,細鏈在夜中延,拉得筆直,落在姜義手里。
姜義趕上了!
手一松,長箭“哐當”落地,元墨腳一,險些站不住,還好阿九在后面扶住了。
元墨一把抱住阿九,手腳發,差點兒哭出來:“嗚嗚嗚,阿九,我們得救了……”
“蠢貨!”阿九一臉嫌棄,“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蠢的。”
話是這麼說,卻也任由抱著,沒推開。
好在元墨對阿九的嫌棄已經十分習慣,毫不以為忤,再說還有命在這里挨罵,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好嗎?
姜義收了細鏈,走進涼亭。
這人森森的,找過好幾次麻煩,沒想到這回卻救了的命,元墨連忙恭恭敬敬地對姜義抱拳行禮:“多謝大人救命之恩,在下一定會好好報答。”
“客氣了。”姜義雖是答元墨的話,視線卻一直放在阿九上,一面說,一面走近阿九。
元墨很理解,畢竟在男人心中,永遠排在第一位。
只聽姜義低聲問,“姑娘可還好——”
一個“好”字還未全出,姜義的手驟然拔刀。
從走亭中起,他的手就沒有離開過刀柄。
元墨原以為這是他的習慣使然,沒想到他竟然會對阿九下殺手!
和金長史的匕首不同,他的刀快得如同一團幻影,別說出手阻擋,元墨本連看都看不清楚,全的頓時凝固,想,腳卻仿佛已經定在地上生了,全使不出一力氣。
不知道這是耗盡力之后的力,只覺得自己一個無法掙的噩夢里,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團幻影罩向阿九。
“去死吧!妖!”
姜義獰笑著大吼。
“主子!”
平公公尖聲大。
一切聲音好像都變得很遙遠,一切畫面都變得很緩慢,元墨想沖上去,可自己的作也變得緩慢無比,唯有阿九的眼睛真實清晰。
阿九的眼睛冰冷。
沒有意外,沒有震驚,沒有憤怒,沒有恐懼,只有冰冷。
阿九既沒有哭喊也沒有驚呼,只是微微抬了抬左手。
那團恐怖的刀影頓住了,隨即如泡沫般消失,姜義保持著揮刀的姿勢,全僵,整個人凝固一座石像。
然后,緩緩向后倒下去。
砰地一聲,他癱倒在地上,就在元墨腳邊。
元墨低下頭,看到他的額頭上多了一只不起眼的小孔,轉即,紅的鮮那兒蜂擁而出,將他的整張面龐染得通紅。
就和,之前金長史一模一樣。
我一定是在做夢……
低頭盯著姜儀那張鮮紅的面孔,元墨腦子里只有這個念頭。
“主子!”
平公公奔進涼亭,直撲到阿九腳下,臉上老淚縱橫:“主子,奴才有罪,奴才有罪,奴才竟然讓主子落到這種境地……”
阿九皺了皺眉:“收拾了。”
“是。”平公公立即命令,“家主有令,擒拿逆賊!”
幾乎是同一時間,姜長任在花廳門前大吼:“給我殺了他們!”
兩道命令在空氣里相撞。
府兵拔出了刀,正要沖向涼亭,卻被邊的人捅穿了心臟。屋檐下、大樹后、房頂上、假山中迅速傳來廝打之聲,有負痛的痛呼,有瀕死的慘,不時有人從高跌落,或是從暗出被踹飛出來,滾了幾滾之后便一不。
這是發生在暗的戰斗,在燈照耀之下的人們沒有一個人能看清楚。
姜長任只知道沒有一支冷箭向涼亭,也沒有一個人能沖到涼亭。
失敗了。
他的心中涌上惶恐,悄然后退了一步。
只一步,背心便被一樣尖利的什抵住。
“留步,四爺,家主可沒說有人能走。”
聲音低低的,輕輕的,是一直在他案邊斟酒的侍。
這個侍是他從漿洗親自留用在邊,經過層層篩查,世全無問題,從未和揚州祖宅有半分牽連。
“你……”姜長任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了嚨,重地息,“你是什麼人?”
“暗衛。”
暗衛?
姜家家主手中握有一支神的力量,無所不能,無不在。姜長任曾經以為這是一軍隊,費盡心機都沒能找到它在在哪里。
現在,命運向他揭曉了答案。
地上倒下大片的尸,在月與燈下匯暗的溪流,一條條人影踏在這溪流上,卻不肯走到影下。他們有的是廚子,有的是花匠,有的是小廝,有的是老仆……平時散布在姜家的每一個角落,像一片寂靜的苔蘚,不會讓人多看一眼。
現在,他們在屋檐下,在樹影下,在廊柱下,低垂著頭,單膝跪地,向著涼亭:
“恭迎家主。”
涼亭中,那個長發素的影臨風而立,仿若孤松生于云海之岸,聲音清冷不帶一溫度:“我回來了,四伯。多謝你給我的見面禮。”
長長的風掃過涼亭,燈影飄忽,袂紛飛。
一切看起來都很像一場夢。
元墨一,跪坐在地上。
一定,一定是在做夢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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