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衡之走出院子，收斂臉上的笑意，腳步也不再從容，疾步向正院方向而去。

路上到一隊侍衛抬著一個渾是的人迎面過來。

他快步上前，待看清上面的人，“二弟！”

段毅緩緩睜開眼，角扯出一個笑來，“大哥……你回來了。”

陳衡之沉沉嘆了口氣，“活著就好。”

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，倒了兩粒藥給他喂上，“過了這一關就好，接下來不會有事了。”

段毅虛弱笑，“大哥可見到王妃了？”

陳衡之道，“見到了，你放心不會有事。”

他對侍衛擺手，“走吧，抬得穩一些。”

“是，大王子。”

侍衛畢恭畢敬施禮應下，等陳衡之走遠了，方抬起段毅繼續前行。

這個行宮是臨時征用，段毅并不悉，只以為他們是抬他去自己的院子。可當進房后見到韓攸寧，他方明白，父王這是讓王妃看看，幫的人的代價是什麼。

以王妃護犢子的習慣，恐怕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他相幫了吧。

韓攸寧看著人一般的段毅，很明顯是鞭子打所致，不由心驚膽戰。即便前幾日段毅傷，也不如此時慘烈，西涼王終究還是對他下了狠手。

“你父王的心未免太狠！”

說著，便急慌慌地掏出來瓷瓶。

段毅制止了，“我這傷看著重，實則都是皮傷，比之前那次輕很多。方才大哥已經喂我吃藥，那藥很好，我不會有事。”

韓攸寧還堅持，段毅又道，“大哥是未來西涼王，他手上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。”

韓攸寧知道陳衡之的穩妥，他方才見到段毅卻沒有跟過來，想必段毅無虞。

收回藥瓶，便聽侍衛高聲道，“傳王上的話：韓氏須看明白，背叛本王的下場是什麼。此次本王網開一面，下一次，他便沒這麼幸運保命了。”

侍衛說完退了出去，似是留給二人說話的空間。

韓攸寧臉上滿是怒意，沖著外面吼道，“把自己兒子幾乎打死，這就是網開一面了！虎毒還不食子！”

“王妃……卑職本該活不到現在，父王的確是網開一面了。”

擔架被放到地上，段毅躺在地上斷斷續續道，“父王說，自古以來無毒不丈夫，他只是惱恨自己的兒子不夠心狠。

卑職本名甫石，八歲被父王認回。十三歲時被父王派往大周，到定國公府做臥底。父王以母妃相挾，卑職不敢背叛父王，可王妃無辜……

卑職本已做好死的準備，也愧疚連累母妃，可沒想到，父王就這麼心了。卑職這麼多年，還是第一回見他心。”

韓攸寧從段毅眼中看到了亮，之前說的那些段毅孺慕父親的話實則都是瞎編，不想，段毅當真是孺慕他的父王。

還有段毅——甫石，他背叛的代價，竟然還有他母妃……

難怪大哥方才搖頭苦笑，是猜測到他的下場不會太好吧。

念了一遍他的名字，“甫石……這名字很好聽。”

甫石有些不太習慣這個名字，他雖有這個名字，卻因著要藏南楚皇室，從沒人這般稱呼過他。

韓攸寧見他臉上沾滿污，干裂，便端來盆子幫他洗。

西涼王，當真是半分尊嚴不給他這個次子。

洗之后，又倒水喂他喝，一邊道，“既然你父王對你心，你以后便做好你的二王子甫石，別再當自己是侍衛段毅了。也別再犯傻幫我，我總有自保的辦法。”

“好，如今大哥回來，也不必卑職……也無須我再為您做什麼。”

韓攸寧這一切做得很自然，一臉坦，可被王妃服侍臉喂水，甫石卻有幾分不自在，臉漲得通紅，將目從王妃上移開，不去看。

目掠過架上的凰嫁，他臉一變，“嫁……父王要迎娶王妃？”

韓攸寧嘆了口氣，“你父王讓我嫁給大哥，來換取破城后不屠城。他給我一晚上的功夫考慮，也不知大哥要如何勸服他放棄這個想法。”

甫石眸黯淡，失神地看著那凰嫁。

良久之后，他道，“父王不會改變主意的。還有，大哥若是背叛父王，他的下場不會比我更好。”

--

行宮的主院寬闊，侍衛林立。

奢華的大殿，西涼王大馬金刀坐著，看著面前面含慍的長子甫章，淡聲道，“這一年來，你背地里做了什麼，本王一清二楚。

你對柳妃關照有加，甚至幫謀到妃位，無非是讓甫石能念你的恩德，多多關照韓攸寧。得知韓攸寧嫁人，你每晚對著一只玉冠喝得酩酊大醉，是為何？

本王讓你去西庸游說他們攻打大周，牽制西南軍。形勢如此危急，你卻繞道襄平府在那里停留一日。之后到了西庸，卻在接到甫石消息后棄國事于不顧，連夜趕回留澤，又是為何？”

西涼王利眸視著他，“本王現在全你，你怎還不樂意了？”

陳衡之——甫章暗暗心驚，原來，父王什麼都知道。

“兒臣自小看著攸寧長大，只將當作親妹妹看待，后來雖知自己非陳家人，可父王尚且顧念別人的一飯之恩，兒臣又怎能全然不顧？

如今已嫁人，夫妻恩，兒臣為的兄長，一做不出如此悖.倫之事，二無意娶有夫之婦。父王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。”

西涼王冷笑，“你是無意娶有夫之婦，還是不忍傷心？”

甫章面如常，“兒臣未來妃子，必是冰清玉潔的子。”

“你既如此說，本王也不勉強。”

西涼王站起，踱步道甫章面前，淡聲道，“本王瞧著，甫石對韓攸寧倒是一往深，為了連命都顧不上。想必他也不會介意是有夫之婦，那本王便全他吧。”

甫章目微沉，“二弟……二弟對攸寧也不過是主仆之誼，另則是為報答兒臣恩，他心思清冷，不會輕易男之。”

西涼王微笑，“你不是他，如何知道他什麼心思？心思清冷的人一旦，意比旁人更加深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