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野中一宅院，石磚壘砌，高大朗。

石屋中木榻上，趙宸臉蒼白如紙，灰白，毫無生機地躺在那里。

一個軍醫替他診脈，良久之后，緩緩搖頭道，“生機盡毀，想要救活，難吶。”

旁邊站著的兩個黑人，皆是形高大，鬼面遮掩容貌。

其中一個鬼面從上拿出來一個瓷瓶，從中倒出來一粒藥丸，便要給趙宸服下。

另一人手擋住了他，“七皇叔，這個藥丸一共三粒，是皇嬸給您作救命之用。您昨日已經給皇兄服下一粒，難不，您打算都給他用上？”

趙承淵推開趙寅的手，將藥丸放趙宸口中，又喂水將藥丸沖下去。

他做完這些，直起轉向趙寅，“于公于私，本王都得救他。本王不喜欠人人。”

太子為攸寧做的，他來還，那麼就兩不相欠。

說是于公于私，可太子來西北拼命，恐怕更多的是為私吧。太子在離京前曾問他，“七皇叔為了皇嬸，可敢負了天下？”

當時他不明白是何意。

現在看來，恐怕指的便是和親之事。為了攸寧，棄西北將士和天下人命于不顧，拼死一戰。

前世，太子也是如此做的。所以在議和之后，大周和西涼又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，死傷無數。

只是攸寧被困在小院，什麼都不知道。

此時太子若是死了，攸寧若是知道真相，怕是永遠都忘不掉他了。

趙寅疑道，“皇叔既然認可皇兄，又何必如此苦苦瞞，若是公開份，行事豈不方便許多？”

趙承淵看向床上的太子，淡聲道，“本王認可他，不表示本王信任他。謀莫難于周。親王手握數萬私兵，若是泄出去意味著什麼，你很清楚。”

太子是未來的帝王，又對攸寧有如此沉重的意，誰又知道他會不會落井下石呢？

趙寅笑道，“但是七皇叔卻在侄兒面前泄了份。皇叔就不怕侄兒對您不利？”

趙承淵踱著步子出了石屋，站在院中看著石屋前貧瘠的山，“本王要你拼命，自然要拿出對等的誠意來。你假造圣旨虎符從定北軍調兵，一旦事發便是死罪。本王把自己的弱點暴給你，你他日后悔了想自救，大可以將本王供出來。”

定北軍最近的駐軍離邊城七八百里，他們來馳援只需三日便可抵達。

趙寅在定北軍中威甚高，也只有他持虎符調兵，軍中將士才會確信不疑，才會如此爽快地出兵。

趙寅肯冒險應下此事，是大義之舉。

趙寅目坦，“侄兒本該是已死之人，如今已經多活了好幾個月，倒也無甚可惜。且我本武將，如此死法也算死得其所了。”

趙承淵看著他，卻不知如此磊落之人，前世為何會做出那等卑劣之事，將攸寧徹底推深淵。

若非他從中作梗，依著趙宸對攸寧的意，攸寧的上一世總也不至于那般凄慘。說不得，的余生頗和順遂。

趙承淵想到這里，心口一陣沉悶。

他淡聲道，“你如此想也好。就當是贖罪了。”

趙寅疑，“贖罪？皇叔說的我聽不明白。”

這話就跟太子說的類似，他有罪，在不自知的況下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。

趙承淵道，“你只需知道這些就好。總歸，你欠下了債，害了人命。”

趙寅看了趙承淵片刻，他能察覺得到，七皇叔近來對他頗為不喜。恐怕緣由便是這個吧。

七皇叔既然也這麼說，定然是他當真做過什麼。

他沉聲道，“好，就當侄兒贖罪了。”

橫豎他應下此事，就沒想著活。

趙承淵道，“你回玉明府吧。接下來，有西南軍和梁川大營的兵馬加，西涼軍不足為懼。”

趙寅拱手道，“皇叔保重。侄兒告退。”

說完，闊步離去。

走到院門口時，聽見后趙承淵的聲音，“按本王說的做，你沒那麼容易死。”

趙寅腳步頓了頓，出了院門。

軍醫給趙宸施針喂藥，三日過去了，人依然未見蘇醒，且還發起了高熱。

趙承淵從瓷瓶中拿出來最后一粒藥丸，喂到趙宸口中。

他站在床榻前，淡聲道，“這是最后一粒藥，你若再不醒，我也無能為力了。如今西涼軍未退，西北邊患未除，你若死了，可就無人守得住青云關了。”

床榻上的趙宸臉頰凹陷，因高熱而著紅，干涸。依然是毫無反應。

趙承淵暗嘆了口氣，你不能死。

本王救你，也不止是因著攸寧。

意識到自己突如其來的心，趙承淵蹙了蹙眉，抬腳往外走。

人尚未出屋，便聽見后一聲虛弱的詢問，“邊城，可守住了？”

趙承淵霍然轉。

床榻上的趙宸睜開了眼，子努力側傾，額頭上青筋暴起，似是忍著巨大的疼痛。

他的目急切，神焦灼，沙啞的嗓子艱難出聲，“青云關，可守住了？”

趙承淵嗓音啞低沉，“守住了。”

趙宸神一松，長舒了一口氣，子緩緩平躺了回去。

他眼中閃著彩，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

趙承淵不知，趙宸說的“那就好”，是慶幸青云關守住了，還是慶幸攸寧平安無虞。

他踱步回到床前，居高臨下看著他，“孤一人沖進敵陣，太子未免魯莽，差點枉送了命。”

趙宸虛弱一笑。

怎麼會是枉送命呢，西涼王死，攸寧才能真正安寧。

他不試試，怎麼知道殺不了西涼王。

他看向床前鬼魅一般的男人，“你是誰？”

趙承淵淡聲道，“鬼面將軍。太子不認得嗎？”

趙宸問，“鬼面將軍是誰？”

趙承淵道，“鬼面將軍，便是鬼面將軍。”

趙宸努力瞇著眼睛，盯著面前的鬼面將軍打量，試圖從他上看出什麼悉的影子。

“孤應該是認得你的吧？大周厲害的武將沒有幾個。是誰，肯如此相助于孤呢？”

趙承淵道，“我幫的是大周。”

趙宸沒有再追問，看著他真誠道，“多謝你守住了青云關。”

“我說過了，我幫的是大周，又何須你來道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