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智大師指著被扔出老遠的佛珠，“給為師撿起來。”

“好，我撿！”

有求于人，韓攸寧向來是能放得下段，師父也就這個時候能拿了。

起去撿了佛珠，又拿帕子細細拭了，跪在師父膝前雙手捧著恭敬奉上，“師父，您的佛珠。”

玄智大師很滿意的態度，接過佛珠慨道，“十幾年了第一次得你這般恭敬，為師若是什麼都不做，未免對不住你的這番殷勤。”

更確切說，他若什麼都不做，這孽徒說不得能把他這師父貶得一無是，再叛離師門不認他這個師父了。

他在這小徒弟上耗的心比那幾個師兄加起來都要多，偏一直認為他是垂涎做的點心……

雖說那也是其中一個因素吧，但那不是最主要的。他是一代宗師，為的自然是天下蒼生。

當年師父他老人家就教導他：思想高度決定江湖地位，不管你是不是那麼想的，行事時一定要為自己尋個高大上的由頭。

韓攸寧不知師父又在暗編排的孝心，喜出外地扶著玄智大師的膝頭，仰頭崇拜又依賴地看他，“師父您果真是有法子，不愧是德高重的佛門宗師！您快說，要怎麼做？”

玄智大師問，“你可愿為天下蒼生做些事？”

又來……

師父他老人家從尚在襁褓中開始，就時常抱著講天下蒼生，這一講就是十幾年。師父一副天下蒼生離了就不行的架勢，讓時常要挖苦幾句，他要抬高自己的江湖地位，偏把這個娃兒給拉上。

噎兩聲，嘟囔道，“徒兒實不知自己能為天下蒼生做什麼，師父還是提些切實際的要求，比如為您做一個月的點心之類的。”

玄智大師微笑，“你已經為天下蒼生已經做了許多，玉明府兩次大地，本該死數萬人，因為你的緣故死傷極。西南軍原本會有一場浩劫，死傷數萬，因著你也躲了過去。若是沒有你重活一世，他們都是地下幽魂。”

韓攸寧仔細一想，的確是如此，如果沒有重生，這些人都是枉死。

不對，還有趙宸呢？玉明府的大地他也事先做了一些安排。

韓攸寧低聲問，“師父，你知不知道還有一個人重生了？如果我沒重生，他一樣能拯救蒼生。”

玄智大師微笑，“沒有你重生何來他這一世。”

韓攸寧冷哼，“他是否重生跟我有什麼干系。師父你是不知道，他前世恨我骨，一直到死都在恨我。”

玄智大師又開始捋著胡須故弄玄虛，“管中窺豹，不見全貌。”

韓攸寧道，“那你倒把這全貌給說明白，他怎麼就因我重生而重生了。”

玄智大師微笑，“為師知道的，也就這麼多。當年為師贈你手抄《地藏經》，那便是你的機緣，所以你才得這一世。其他諸多不同于前世之變化，皆因你而起，天下蒼生也因你而免于生靈涂炭。”

韓攸寧歪頭睨著他，明顯不信。

師父他總是話說一分留九分，顯得他高深莫測。私以為，如此只是為了方便以后有什麼錯時他自圓其說。

就像去年過十五歲生辰時，師父送給他那塊玉佩和手抄經書時什麼也沒說，現在見重生了，六哥也借尸還魂了，他便說這都是他的功勞，是他事先算好的。

玄智大師微笑，“你若不信，且想想，上一世你沒給你六哥玉佩，他沒重生。這一世你給他留下玉佩，他便重生了。”

韓攸寧道，“你怎知上一世我沒給六哥玉佩？”

前世的確沒有給六哥戴玉佩，前世不知黑人是誰，又只有自己一個人活下來沒有鈴兒相陪，便只顧倉皇逃命，沒敢與親人道別。

玄智大師又吃起來點心，頗自信道，“因為你還沒重生。”

韓攸寧看著紅滿面的師父，就覺他如佛祖一般，俯瞰眾生，似乎看了世間所有人的前世今生。

忽而心念一，“師父事先知道陳家會有此一劫，也知道我會死后重生，你一直在等這一日？”

玄智大師答，“算是吧。”

韓攸寧臉上滿是不可置信，盯著他問，“師父沒有事先提醒徒兒防備劫難，只是給徒兒玉佩和經書，是想以陳家滿門為代價，換得天下太平？”

玄智大師嘆道，“為師只能卜算吉兇禍福，卻不知這吉兇禍福何時降臨，降臨于何。至于為何選擇了你，不是為師選你，是佛祖選了你，是因緣際會選了你。這天下唯有你可化解那無數恩怨浩劫。”

韓攸寧搖頭，“不對，師父既然能算到我會重生，這其中必有你的安排。上一世你不知道陳家劫難，可這一世呢？我為何是重生在陳家滅門那夜，所有人都死了我才重生？

在師父這個浩大的局里，陳家一直被當作棄子，因為他們不死，我便不會進京，便不會向永平侯復仇，便不會與王爺相認，便壞了師父拯救天下蒼生的大計，對嗎？”

咄咄看著玄智大師，“大周滅楚，陳家傾盡家財相助，卻不得皇上善待。如今師父為了天下蒼生，兩世都不給陳家一個善終。陳家不過一介商人，為何要賠上闔家命來為天下蒼生負責？天下蒼生，又有誰記得陳家？”

玄智大師嘆道，“徒兒啊，你想想，這世間的第二世是從你重生那一刻開始的，在那之前，兩世是合二為一的。為師又何來神通知曉陳家滅門日，左右你重生的時日？為師只是略通佛法，窺探到一些天機罷了。”

韓攸寧神微微化，卻盯著他不說話。

不管如何，都無法釋懷，所有人都躲過了劫難，偏偏佛祖把陳家給棄了。

現在六哥好不容易活過來了，師父又要將他收走，又要與談天下蒼生。

沒那麼崇高，并不覺得陳家二百多口人的命就比天下數十萬蒼生輕。

夢里，一會是六哥，一會是胡牧，他們是同一個模樣，同樣的可親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