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章
待黎素晚走后,人群也散了,黎枝枝方才笑著對徐聽風道:“你安排得很不錯,難怪太子哥哥那般看重你。”
徐聽風默然,道:“郡主過獎了。”
黎枝枝倒確實喜歡這個侍衛的,平時話雖然不多,辦事卻很周全,吩咐點什麼,很快便能領會的意思。
就譬如今日設的局,黎枝枝當時只請了口技先生,至于那些對著碧海樓指指點點的路人,“見義勇為”的青年好漢們,都是徐聽風安排的,他甚至還專門派人點了一個爐子,在樓下扇風吹煙,其效果堪稱立竿見影。
這徐聽風簡直是一個人才。
黎枝枝又夸了幾句,直把對方夸得手足無措,耳都紅了,這才作罷,看著旁邊的世味茶樓,忽然還想起一件事來,舉步走了進去。
徐聽風在原地站了半天,表有些糾結,才終于從懷里出平日用的小冊子來,在上面寫了幾句,末了,猶豫片刻,又匆匆添了一句。
卻說黎枝枝進了茶樓,店伙計殷勤地將引到二樓的雅間,復又退了下去,黎枝枝推開門,慢聲細語地對屋里的人道:“方才可看仔細了,江姐姐?”
窗邊站著一個穿鵝黃衫子的,聞聲轉過頭來,果然是江紫萸,的眼眶微紅,表忿然,道:“一定是黎素晚那賤人勾引了宋哥哥!”
黎枝枝悠悠嘆了一口氣,道:“我也覺得,宋表哥那般的好人品,怎麼會做出這種莽撞的事?想來是被設計了,我可是聽說,今日是黎素晚約宋表哥見面的。”
睜著眼睛說瞎話,江紫萸卻信以為真,神愈發惱恨,咬牙切齒地咒罵道:“這不知廉恥的小娼婦。”
黎枝枝心道,你也不遑多讓,一個半斤一個八兩。
面上卻是笑著,好奇道:“說起來,你是真心喜歡宋表哥麼?不只是為了和棠語爭?”
“我當然是真心喜歡他的!”江紫萸仿佛是被侮辱了一般,提高了聲音道:“宋哥哥那麼好,所有人都看不起我,唯獨他,唯獨他待我好,和旁人不一樣……”
說著,不自紅了眼眶,自寄居在蘇府,和蘇家兄妹一起長大,可心里總覺得那些人都看不起自己,故而要與蘇棠語攀比,步步小心,唯恐遭了輕視,只有宋凌云,他從沒有給過臉看,亦不像蘇棠語那般偽善,他之于江紫萸而言,便如天邊流云,高山仰止。
聽了江紫萸的話,黎枝枝微微一笑,道:“其實我也這麼覺得,比起棠語,你似乎和宋表哥更為相配。”
江紫萸沒想到會說出這番話,神有些意外,遲疑道:“你……你真的這麼想?可你不是和蘇棠語是好姐妹麼?”
“當然,”黎枝枝笑意盈盈,那雙清澈的眸子看起來十分誠懇,道:“我與棠語雖然好,可做人總要說句公道話,棠語的子,與宋表哥不合適。”
說著,又道:“好比方才,宋表哥出了事,換做是你,你會如何?”
江紫萸神激地道:“我當然會去幫宋哥哥!再揭穿黎素晚的真面目,撕爛那賤人的臉!”
黎枝枝微笑頷首,贊許道:“如你這般的脾氣秉,對宋表哥才是真心相待,棠語怎麼比得上呢?”江紫萸被這一番鼓勵,心中充滿了欣悅,雙目都微微發亮,但是很快,的表又黯然了,語氣苦道:“可是宋哥哥已經和蘇棠語定了親事,哪怕我們兩相悅,也無濟于事。”
“這有什麼?”黎枝枝道:“我幫你去勸勸棠語,說不定愿意和宋表哥解除婚約呢?”
聽聞此言,江紫萸的面上出幾分驚喜之:“果真?”
黎枝枝哂然一笑:“當然。”
江紫萸一時又警惕起來:“你為什麼會幫我?”
可沒忘記,當初在蘇家莊子的時候,黎枝枝踩著的手,威脅告誡,如今卻又來幫自己,未免有些奇怪。
黎枝枝唔了一聲,道:“倘若真要問原因,大概就是我實在不愿意看到黎素晚繼續欺騙宋表哥了,宋表哥是個好人。”
說到這里,微笑起來,很真摯地道:“他值得更好的人,比如江姐姐你,所以姐姐要答應我,千萬別讓黎素晚得逞了。”
黎枝枝可沒忘記,上一輩子宋凌云和蘇棠語退了親事后,有許多傳聞污蔑蘇棠語失了清白之,風言風語,傳得人盡皆知,最后導致蘇棠語投河自盡,香消玉殞。
黎枝枝想來想去,覺得那些傳言極有可能出自江紫萸之口,原因有二,其一,江紫萸本就是個說閑話的格,善妒刻薄,其二,長居于蘇府,對蘇棠語的事十分了解,傳出去的消息,也令不知的人深信不疑。
流言能徹底毀掉一個人,黎枝枝對此深有會,那些議論是非、以訛傳訛的人,其實并不在意事實的真相究竟如何,他們只知道看熱鬧,湊在一起興地咀嚼著他人的尊嚴亦或是清白,當熱鬧沒有了,他們也會各自散去。
黎枝枝不愿意蘇棠語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,就讓江紫萸和黎素晚那三個人去攪和吧,夜壺合著油瓶蓋,他們真是再合適也沒有的了。
……
沒過兩日,果然有好消息傳來,蘇府去宋府退了親,還把當初定親的禮都如數返還,聽說宋夫人當場就變了臉,想拉著蘇棠語娘說幾句,還被蘇夫人冷嘲熱諷了一通,下不來臺。蘇棠語更是把那一枚白玉同心佩掛在了宋府的大門上,還附贈了一筐子大白蘿卜,諷刺其花心薄幸。
好友的親事總算是黃了,黎枝枝十分高興,當天還多吃了一碗飯,長公主見了,不免驚異:“枝枝今天的胃口很不錯麼,可是覺得這道水晶膾好吃?”
黎枝枝笑瞇瞇地點頭:“嗯,好吃!”
蕭如樂聽了,連忙給夾了一筷子,大人似地叮囑道:“好吃姐姐就多吃一些,這樣才能長得高。”
三人正說著話,外頭忽然有婢進來稟道:“宮里派了人送食盒來,說是皇上賜的。”
長公主有些意外,道:“快呈上來。”
兩個青太監抬著食盒進了屋子,領頭的太監向長公主和黎枝枝行禮,滿面堆著笑,道:“奴婢見過長公主殿下,七公主殿下,見過昭華郡主,皇上今兒吃著幾道菜覺得不錯,讓膳房多做了一些,派奴婢們給幾位主子送過來。”
太監打開食盒,輕手輕腳地往外捧菜,足足有七八樣,魚翅螃蟹羹,淡菜蝦子湯,掛爐走油,芙蓉蛋,梅花包子……
“咦,”蕭如樂咬著筷子道:“還有燒餅呢。”
黎枝枝這才注意到,還真有一盤子燒餅,外皮烤得金黃焦脆,灑了一層白芝麻,看起來十分人,但盡管如此,它在一眾五花八門的菜式中,看起來還是有些樸素了。
那太監恭恭敬敬地解釋道:“這個春餅,別看它不起眼,里頭可大有講究,廚做了好幾日,才做出來呢,皇上都覺得不錯,主子們嘗嘗?”
黎枝枝看著那春餅,心中有些驚異,這不就是前幾日跟景明帝和容妃說起的炊餅麼?
夾起一塊嘗了嘗,里面果然是羊,餡鮮,餅皮脆,就連芝麻都是香的。
那太監笑瞇瞇地問黎枝枝:“郡主覺得這餅的味道如何?”
黎枝枝頷首,笑了笑,稱贊道:“很好,多謝皇上賞賜。”
蕭如樂也十分喜歡那春餅,一口氣吃了兩個,撐得肚子滾圓,連飯都吃不下了,用過午膳,兩人就坐在廊下的玉簟上乘涼,清風徐來,廊下竹影婆娑,輕輕搖著,發出沙沙之聲,聽著很是舒服。
蕭如樂躺在黎枝枝懷里玩九連環,沒什麼耐心,玩了一陣又去擺弄黎枝枝的頭發,夸道:“姐姐的頭發好長啊,又又。”
說著,還湊過去聞了聞:“香香的。”
黎枝枝忍不住想笑,手了的發頂,道:“讓海棠們給你洗頭發,你也香香的。”
“沒姐姐香,”蕭如樂嘆了一口氣,道:“阿央聞聞就好了。”
把黎枝枝的長發編辮子,又繞著盤在自己的頭上,笑嘻嘻地問道:“好看嗎?”
“好看。”黎枝枝說著,給喂了一粒葡萄。
沒多一會兒,蕭如樂又把的辮子解開,再次嘆了一口氣,很寂寞無聊的樣子,黎枝枝問道:“阿央怎麼了?”
蕭如樂抬起眼看看,小聲道:“阿央有點想哥哥了,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?”
“這……”黎枝枝想起蕭晏當時說過的話,道:“大概要□□日吧。”
蕭如樂掰著手指數了數,表登時垮了下來:“今天才第四天呢,還要好久。”
黎枝枝安,道:“哥哥回來的時候會給你帶好吃好玩的。”
蕭如樂賴在懷里,膩膩歪歪地抱著的腰,唉聲嘆氣:“阿央不想要好吃好玩的了,只想哥哥快些回來。”
黎枝枝耐心哄,如此好半日,的緒才平復了些許,又問黎枝枝:“姐姐也想哥哥了嗎?”
黎枝枝附和,點點頭:“嗯,想了。”
蕭如樂頓時舒坦了許多,又吃了一粒冰鎮葡萄,撒道:“那咱們一起想哥哥吧?”
黎枝枝自然答應:“好。”
不遠的廊下,徐聽風坐在樹影里,清風將們的喁喁細語送了過來,雖然不大,卻依舊清晰。
他一手捧著冊子,一手執筆,斟酌半天,才在冊子上寫下一行字來。
景明二十一年夏七月初五,聞七公主言,甚是想念主子,昭華郡主亦想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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