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景正要說出口的話堵在了嚨里,沉了半晌,才問道:“貴妃為何悔恨?”
周旖錦直視著魏景的眼眸,淚水在眼眶里打轉。
良久,深吸了一口氣,堪堪將緒平復下來,心中卻是一片悲涼。
后悔遇到魏景,后悔三年前踏這深宮,這帶來一切苦厄的源。周旖錦一言不發,心中默念。
沉默中,二人無言地對峙著。
忽然,門外響起一聲巨大的轟鳴,鐘聲撞擊在耳畔,猛然炸響。接著,聽見有太監悲鳴之聲:“皇上駕崩!”
霎時間,兵刃相接之聲不知從何而起,戰鼓混合著鐘聲,怒吼和慘聲陡然將養心殿團團圍住,淋淋的廝殺似乎近在咫尺。
周旖錦與魏景彼此對視,皆從對方眼中看見驚愕。但不過轉眼,二人似乎都從那喪鐘里回過神來,魏景然大怒,渾青筋暴起,掙扎著想要起。
“淑貴妃!”
房間只有他們二人,魏景口齒不清地喚著周旖錦,繃的全抖著,希能扶他起。
然而回應他的,只有周旖錦冷若冰霜的眼神和幾乎微不可見的憐憫。
魏景怔目凝視著,明晃晃的日如銀針般灑落在房間,刺得他本就呲目裂的眼睛生疼。
小福子已不見人影,漫天的喧鬧中,只有這一間渺小的房間還暫得安寧。
不知過了多久,魏景似乎渾的力氣快要用,卻也只是堪堪從那明黃的龍床上撐起半個子,那飽經滄桑的肺如同年久失修的風車,不住地嘶啞息著。
他仿佛已料到自己的命運,眼眶中盈滿淚水,不知是懊悔還是憤怒,最后,竟凝結一句淺淡的話語:“錦兒……原諒朕。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房門被用力撞開,打破了焦灼的寧靜。
周旖錦轉過頭,如所愿,看見那悉的高大影,一銀甲胄,背對著漫天刺眼的芒。
魏璇手中長劍泛著寒,濃稠的鮮順著利刃,滴滴答答向下流淌著。
周旖錦抿著凝他,鼻尖忽然有些酸意。
不過是短暫的分別,他渾的氣度卻與從前大相徑庭,那些刻意收斂的鋒芒毫無忌憚地釋放而出,他眉眼深沉,獨屬于帝王的無形的威,令空氣焦灼起來。
“你到底還是來了……”魏景看見他,似乎并不驚訝,眼神中驟然閃過狠,悶哼了一聲:“你是來奪朕的皇位,還是來搶朕的人?”
赤的言語散布在焦灼的空氣中,魏璇卻毫不怯,揚了揚眉,說道:“若你識相些,將玉璽出,朕可饒你不死。”
“笑話!”
魏景的聲音陡然提高,眼睛像是要冒火,“不過一個卑賤質子,竟敢肖想朕的皇位——你當朕這麼多年,一直不知道你的齷齪心思嗎?”
霎時間,魏景渾發出巨大的力量,方才還巍巍的子猛地從龍床上而起,他手中持著一把枕下掏出的短刀,將猝不及防的周旖錦一攬,電火石之間,那把明晃晃的短刀便架在了周旖錦纖弱的脖子上。
魏景幾乎咬著牙,一字一句威脅道:“魏璇,將兵符出來,朕就放了。”
遠遠的,打斗聲熄了。
四皇子所帶之兵本就不敵西域,潰不軍逃回京城,又魏璇埋伏的銳所截,不過片刻便落敗。
門邊,魏璇握在劍柄上的手忽然微弱地了一下,但不過短暫的猶豫,還是松了下來。
只需再等片刻,重兵便會將養心殿團團圍住,待他一聲令下,此便是尸橫遍野。
他眼神落在那鋒利的刀刃上,呼吸有些急促,但面容卻異常平靜,半晌,忽然嗤笑道:“區區子,你真當朕會在乎?”
此言一出,滿室寂。
周旖錦睫抖著,著魏璇不屑一顧的冰冷的面容。
殘存的理智告訴,應是相信他的,可頸邊冰涼的覺傳來,如死神高高舉起的的鐮刀,令心臟不控制地猛烈跳起來。
魏景的臉沉得要滴水。他何嘗不知皇位面前人人心如蛇蝎,可事到如今別無他法,他唯有以周旖錦為賭注,拼死一搏。
“你聽這喪鐘,”魏璇臉上的笑意更濃了,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室種種,那幾乎是勝券在握的目,輕飄飄落在魏景臉上:“將死之人,再怎樣掙扎也無用,若是你順從于朕,或許還有一線生機。”
他言語迂回著,試圖拖延時間,可抬眸的片刻,余看見側方影中繃的弩箭。
剎那間,魏璇心道不妙,猛地繃,提劍往周旖錦那畔沖過去,而那箭羽顯然比他更快一步,順著窗欞的隙刺破空氣,徑直朝周旖錦出。
只聽見“呲”的一聲,鋒利的箭尖深深沒皮中,那柄短刀落在地面上。
“皇上!”周旖錦怔目看著眼前魏景徐徐倒下的子和汩汩涌出的鮮,巨大的驚愕幾乎將的貫穿。
那枚箭羽,分明是向來的。
魏璇所言,并非緩兵之計,而是真要殺了。
腳邊,魏景已斷了氣,周旖錦渾僵冷,看著迎面向自己走來的魏璇,雙膝忽然一,緩緩跪下。
低著頭,聽見自己恐懼的聲音,輕輕抖著,混雜在持續轟鳴的鐘聲間。
“恭迎皇上。”
眼前是魏景無法闔目的冰冷的尸,而那染了的銀的影,一步步上前,最后在面前停駐下來。
魏景已死,陸陸續續有魏璇的人沖進房來,恭順地站在一邊,等候他發號施令。
方才不見蹤影的小福子忽然出現在門邊,手中捧著沉甸甸的玉璽,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地上,滿面諂道:“恭迎皇上!”
他自知魏景已是日薄西山,忠心護主的奴才往往先士卒,不如在這政權更迭的關鍵時間,向新皇賣個好,說不定還能保住榮華富貴。
“奴才立刻吩咐下去,將養心殿外打點好,皇上今夜便可住進來。”小福子討寵地仰起頭,然而魏璇的目卻半分也沒落到他上,甚至未去接那玉璽。
半晌,魏璇抬起手,指尖在面前周旖錦的下上微微一勾,將的頭抬起。
他整個人俯下,寬闊的影遮擋了熾熱的日,那輕飄飄的字句隨著起伏的呼吸,回在耳邊:“娘娘莫怕。”
說著,他偏頭瞥了一眼紀桑,紀桑立刻會意,吩咐道:“還不快送貴妃娘娘回棲宮。”
聽到“貴妃娘娘”幾個字,魏璇的臉微不可見地沉了沉,可如今他并未授周旖錦封號,往后也并不想。
周旖錦維持著鎮定,臉蒼白地站起來,舉足邁過地上魏景的尸首。
養心殿外圍了一大群人,幾乎堵得水泄不通,但見來了,都自發地后退,給讓出一條路。
門外的柳綠眼見了方才的廝殺,見周旖錦毫發無損地走出來,終于松了口氣,扶著上了轎子。
養心殿四周的宮道上,隨可見還未收殮的尸首,猩紅的跡、七零八落的殘破的武,橫在路中央,無比刺目,像是墜了鉛塊的一細線,將周旖錦的心沉沉地往下拉扯。
“這宮里變天了。”著遠朱紅宮墻上層層疊疊的琉璃瓦,心中說不出的抑。
柳綠沉默了片刻,點了點頭,嘆道:“是啊,一切都變了。”
魏璇站在床邊,著那轎子徐徐走遠,隨即轉回,接過小福子手中的玉璽,指腹在那細膩的玉上輕輕挲了一下。
下一刻,小福子的驚訝地長大,還未發出聲音,便已人頭落地,濺當場。
紀桑和幾個侍從手腳麻利地拖著房間的尸往外走,連憐憫的眼神都不曾給予半分。
主公的最是睚眥必報,這小福子自以為這點小恩小惠便能討寵,誰知他的命運在數年前與白若煙勾結、構陷張人時,便早已注定了終結。
一直到暮四合,魏璇才沐浴更,堪堪理完手頭上接的事件。兩國合并絕非小事,銀錢通牒、乃至禮儀習俗,都要一一盤點,容不得差錯。
跟在他邊的太監李祥是闕清唯一收下的干兒子,自打掌印違抗圣旨,私自救下頌寧公主后,他獨留在宮里,的日子可謂是荊棘叢生,卻沒想到,新皇即位,竟點名讓他了養心殿服侍。
“皇上,寢殿已打點好了。”他走在魏璇后半步的位置,小心翼翼道。
魏璇的腳步躊躇了一下,沉聲道:“去棲宮。”
今日那暗箭,不僅是周旖錦,連他回憶起來,都不由得心悸。
腦海中,不由得浮現周旖錦小單薄的姿,那的殷紅的瓣,如貓爪在他心頭重重撓了一下,泛起一陣酸。
顯然是了不小的驚嚇,哪怕他現在諸事繁忙,數日趕兵未曾好好休息令他疲累,他也還是想親自去棲宮走一趟,哄心安。
那程廣的確用兵如神,他才答應與之合作,可誰能想到,程廣那等一心奪權的冷之人,竟敢為了近在咫尺的利益,連向他請示都不顧,便對周旖錦下殺手。
想到這,魏璇狹長的眸子中,驟然浮現出濃濃的殺意。
“是。”聽了魏璇的話,紀桑毫不驚訝,手指不為所地繼續搭在劍柄上。
而另一邊,李祥心中愕然。短暫的猶豫,他還是順從地揚了下拂塵:“皇上起駕——”
魏璇的儀駕到棲宮時,天已全然暗了下來,而那一場四皇子戰敗被俘,新帝掌權的宮變,也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了滿宮上下。他雖未著龍袍,走進棲宮時,四皆是下跪的宮人,沒有一個敢攔在他前,如出無人之境。
直到一路走到主殿前,眼前才出現了柳綠的影,同眾人一樣,跪下行禮問安。
“平吧,”魏璇走近了些,問道:“淑貴妃在做什麼?”
柳綠站起,臉一陣紅一陣白,猶豫了片刻,低聲道:“娘娘在湯泉沐浴,還皇上留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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