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牆高得把頭頂的天都小了，裴闕無聲地跟在國公後，耳朵和眼睛也沒停著，把一路上的景兒都記在了心裏。

越靠近仁政殿，裴闕的心跳就越快。

等到了仁政殿門口還，還沒進去，就先嗅到了濃重的藥味。

引路太監先進去稟告，裴闕和國公站在長廊下，兩人目對上，裴闕倒是沒，國公飛快移開視線，等轉開頭后才發現反應過大，但還是擰著不去看裴闕。

兩人就這麼僵住了。

直到雲家老爺子到了，三人才互相打招呼起來。

和兩位老爺子比，裴闕顯得要年輕許多，老人家之間總是更有話一點，但也沒說多，畢竟是仁政殿門口，各自說兩句便都靜了下來。

等了一刻鐘左右，管事太監才出來宣三位大人進去。

裴闕走在最後面，心思轉得飛快，如果晉元帝真要命他為輔佐大臣，那他得想個法子推了，不然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，他才不想接。

進了仁政殿，藥味更濃了。

龍床上，晉元帝聽到太監說人來了，才抖著掀起一點眼皮，著氣讓裴闕他們往前面跪一點。

裴闕聽晉元帝中氣虛弱，估著就這一兩天了。

他低著頭，看著眼前的漢白玉地磚，想到了十二皇子，又想到了死去的四皇子和五皇子，覺真不值得。

「都來了麼？」晉元帝問。

太監躬著子，「沒呢，還差一個許侍郎。」

「那先……不等他了。」晉元帝沒說兩句話就了起來，吸了好幾口氣，等太監餵了參湯，才有了點力氣說話，恰好這時許侍郎來了，他便一道吩咐，「朕時日不多了，太子年，還不能挑起社稷重任，在太子年滿十六歲前，就由你們四個共同輔佐和教養太子。另外，朕與皇后伉儷深，但又不忍皇后殉葬，待我百年後，就讓皇後去西陵長住吧，等太子親政后，再讓皇后回來。」

正如裴懷瑾說的一樣，比起權謀算計來，真沒幾個人能比得過晉元帝。

雲老爺子聽到皇上要支開皇后，也就是削弱雲家的勢力，頓時急了，等他張口剛喊了一句皇上，就被皇上給打斷。

「雲漢，你到前頭來一點。」晉元帝道。

雲漢是國公的小字，晉元帝這會喊小字，是為了顯示親近。

國公一脈忠厚靠譜，是晉元帝最信得過的人。

「雲漢啊，這以後，你就是四大輔臣之首。」說到這裏，晉元帝語氣眷不舍，帶了點哭腔，「朕把太子和李氏江山都託到你手上了，你……你別讓朕……失……咳咳！」

不等晉元帝說完，就是一陣狂咳，邊上的太監看了，忙拿帕子替晉元帝，結果弄了一帕子的，趕忙喊太醫。

太醫就在仁政殿裏候著，聽到呼喊，片刻不敢鬆懈地跑過來替皇上扎針。

一個時辰過去，裴闕的都跪麻了，晉元帝才好一點。

「行了，你們都出去吧，剩下的朕都寫在詔書里了。」晉元帝闔上眼睛，沒力氣再睜開。

裴闕想說他何德何能，可太監已經來催他走，起的時候看到晉元帝的面蠟黃，便不敢多說了，若是他把皇上氣得一命嗚呼，那裴家就真的到頭了。

四個人一起出的仁政殿，大家心思各異，但都沒顯出來。

雲老爺子好不容易捧著十二皇子上位，結果被國公拔了頭籌，皇后還被支出去看守陵墓，他口堵了一口氣，什麼話也不想說，抬腳先走了。

裴闕並不急著走，他還有話想和國公說兩句，便慢吞吞地跟在國公和許侍郎邊。

三個人裏面，心裏真難的，就只有國公。

許侍郎不像國公死心眼，餘瞥到裴闕還在，輕聲寬國公，「國公爺快些打起神來吧，這往後樣樣都要靠你來搭理呢，裴闕，你說是吧？」

裴闕樂得往外推責任，連連點頭說是。

國公做事死板，但看人不差，「皇上託付的是四個人，你們倆別想躲，雲家老頭有什麼心思，你們又不是不知道。遇到事了，你們倆都得上，沒得我在前頭擋著刀劍，你們做頭王八！」

許侍郎訕訕笑道，「你說什麼呢，我們自然是願意配合的。」拱了拱裴闕的胳膊，使眼道，「裴闕，你說是不是？」

裴闕實煩這兩個老人，特別是這個許侍郎，說什麼都要帶上他，「我年輕，還有許多不懂，屆時還是前輩們多提點才行。」

許侍郎轉頭看向裴闕，一雙狐貍眼瞇了起來，「當論職這事，資歷不是全部，還要看能力。咱們四個里就你最年輕，說明你能幹有才，不必自謙。」

裴闕笑了笑，不接這話，而是抬頭看了看天，「好像要下雨了。」

過去一整年都沒怎麼下雨，大部分莊稼地里的收幾乎零，就是好點的地方，也只有往年的一半收。

眼下地里的糧食都收了，但如果能下一場大雨，京都往北的地方可以種小麥，往南能種油菜，不至於一年到頭啥收穫都沒。

但這都秋天了，就算下雨，也不見得會很大。裴闕心想。

國公和許侍郎也停下抬頭看，國公到雨滴飛進長廊里，落在他的面頰上，皺的眉頭慢慢鬆開，彷彿看到了希。

雨點傾斜落下，噼里啪啦地變大，裴闕三人往後退到牆上，眼看著雨下得越來越大，引路太監提議先進偏殿等一等，這場雨不會下太久。

裴闕進了偏殿後，站在門檻邊上看雨，空氣被雨水洗滌得清新潤，讓人的心都好了不。

院子裏的磚地沾了水，彷彿了油一般，泛著晶亮的澤，經過的小太監踩在上面，濺起朵朵水花。

屋子裏，國公聽雨聲大了起來，覺得不能多耽擱，乾脆冒雨先出去，畢竟皇上剛託孤，他們都要回去安排。

但不等國公說要回去，仁政殿的的方向突然傳來鐘聲。

一聲比一聲沉悶，夾雜在雨聲中，格外凄涼苦悶。

這個時候能聽到鐘聲，那隻能是天子駕崩的喪鐘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