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年很快過去, 宮里錯落的燈盞撤下,大臣們又開始上朝,路邊的小草積蓄力量等待生長, 九盛城馬上又要迎來春天。
所有人都開始忙碌, 越長溪卻很閑。
六宮權柄給賢妃與妃, 宮里瑣事給衛良,皇后也不惹事,閑的都快長草了。
越長溪慨,“為公主, 真的很無聊。”
半枝瞥一眼, 把手里繡了一半的里塞進懷里,“您試試?”
越長溪瘋狂擺手, “算了。”別人繡花,繡手,簡直要命。
百無聊賴之際,慶吉推門進來, 興道, “公主, 東廠捶丸比賽, 您來麼?”
捶丸,就是在開闊的平地上, 用球桿擊打小球, 進就算贏, 算是大申版高爾夫。
捶丸對場地要求不高,很宮人歡迎,經常私下比試,越長溪也喜歡, 既能運還不用流汗,懶人必備。
“當然去,”自從衛良來永和宮,東廠有什麼活,經常會邀請,一二來去,越長溪已經和錦衛們很悉。
穿好外,扭頭問半枝,“你來麼?”
半枝拒絕,“不去。”一群人盯著一個球,真不懂樂趣在哪。
悄悄對慶吉比個‘不識貨不帶玩’的眼,越長溪輕車路在宮里挑挑揀揀,拿了一把瓜子、一包糖、又翻出幾塊小餅干,全都裝好,才對慶吉點頭,“走吧。”看比賽當然要備好零食。
路上,越長溪遞給慶吉兩塊糖,好奇問道,“今天怎麼又捶丸,不踢蹴鞠了?”
宮里娛樂項目很多,投壺、捶丸、蹴鞠,這三種最歡迎,宮人們空閑的時候,經常流比賽。前幾天剛捶丸,今天怎麼又捶?歡樂錘錘錘?
還能因為什麼!公主看不見的地方,慶吉垮下臉,當然是因為上一次公主看蹴鞠時,差點被蹴鞠踢到,公主不覺得怎麼樣,還高興。但事后,師父冷淡下令,了這項活。他最的蹴鞠,慶吉哀嚎,真想告訴公主,讓評評理。
可是……這事唯獨不能告訴。
慶吉含糊道,“蹴鞠時間太長,不方便。”
“原來如此,”越長溪點點頭,自己剝開一個糖,塞進里。
……
一路向西,兩人剛到東廠門口,就聽見里面熱烈的歡呼聲。
“我進了我進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,你個臭手也有今天。”
“再來再來。”
年輕的歡呼聲拂過耳畔,仿佛被快樂包圍,越長溪也跟著雀躍起來,提起擺,腳步輕快走進東廠。
錦衛們看見他,紛紛行禮,但不如宮中那麼嚴肅,臉上都帶著興的笑。還有幾個小太監,行禮后跑到邊,笑著塞給一些小玩意,又很快跑遠。
一個臉盤方方的錦衛過來,“公主,這是奴才買的料,是您要的什麼……涼山紅!”
越長溪捧著許多禮,面驚訝,“你真的買到啦?這個很難買呢,多銀子,本宮雙倍給你。”
東廠廠衛經常出宮,偶爾還會去外地,需要某些宮里沒有的東西,就會拜托他們買,以一己之力發展起東廠代購產業。
‘小方’連忙擺手,“不用不用。”所有給公主的東西,督主都會給錢和賞銀,他已經賺錢了一筆,哪敢再收公主的錢。
“那怎麼行……哎,你怎麼跑了!”越長溪無奈,有心想追,但錦衛什麼速度,一個個堪比博爾特,一眨眼人就不見了。只好收起銀子,心想,可以把錢給衛良,讓他轉給對方。
正疑衛良在哪時,其余錦衛已經簇擁著,把球桿給,讓試試。
越長溪一臉警惕,“你們這麼熱,是不是又拿本宮下注了?”
宮里止賭.博,錦衛最多開開玩笑,比如賭誰洗服之類的。但是,得知他們所有人都賭不中,越長溪還是有點小不滿。
“本宮今天就一手。”把收到的禮放在桌上,擼胳膊挽袖子走到場地中央,用力揮舞球桿。
一次,沒中。
不放棄,調整角度更換姿勢,第兩次、第三次……第十次,都沒中。
越長溪拄著球桿,額頭青筋直蹦,差點暴走。
錦衛們憋笑,紛紛表示,“今天風向不對。”“桿子不好。”“口太小了。”“路不太平。”
越長溪:“……”謝謝,但并沒有被安到。
又連續玩了幾次,手臂有些累,越長溪干額頭的汗,把桿子遞給旁人,回到剛才的桌邊坐下。
去時,桌子旁已經有個人,正在曬太。越長溪走到近,才發現是位七十多歲的老太監,越長溪不知道他什麼,但錦衛都喚他東叔。東叔是宮里的老人,當了一輩子太監。按照規矩,早應該被逐出宮,但衛良留下了他。
說起來,衛良總是做一些讓意外的事。
東叔盯著桌上草編的螞蚱——是某個小太監送的禮,眼睛一眼不眨,走近時,東叔還讓作輕一點,“別嚇到它。”
東叔年紀大了,時而清醒時而糊涂,現在顯然正在犯糊涂,越長溪也沒辯解,腳步放輕坐在椅子上,拿出紙包的糕點,問對方,“您要麼?”
每次來東廠,都會帶一些糕點分給大家,當做錦衛們送東西的回禮。
東叔盯著糕點,看了片刻,忽然反應過來,喊了聲,“皇后娘娘。”
越長溪:“……”好像清醒,又好像沒完全清醒。
嗯了一聲,自己拿起一塊糕點,其余的放在東叔面前,對方想吃就能拿到。隨后,一手撐著桌子,看其余錦衛比賽。
和這個菜不同,錦衛們各個都是捶丸高手,他們甚至已經琢磨,蒙住眼睛比賽。
越長溪:好家伙,蒙不蒙眼睛,都投不中。人家蒙不蒙眼睛,都能投中。這就是世界的參差麼?
正看得熱火朝天時,東叔突然開口,“皇后娘娘很開心。”
比賽到了關鍵時刻,兩個錦衛都蒙著眼睛,就差最后一球,誰投進了,對方必須幫他送一個月飯。越長溪忙著看比賽,隨口應道,“對,本宮很開心。”
東叔又道,“開心就好,您上次就不開心。”
嗯嗯?最近有不開心的時候麼?正好比賽結束,高個子的錦衛贏了,越長溪回視線,真的認真想了一下。
上一次見到東叔,是第一次跟隨衛良來東廠……越長溪偏頭,“本宮那時不開心麼?”
“嗯,”東叔指著的眼睛,“那時候,這里很張,像遇見敵人。”
越長溪嗤笑,怎麼可能嘛?東廠哪有敵人,因為元宵節、實現了錦衛的心愿,東廠特別熱,都快把當活菩薩了。躲都躲不掉,怎麼會張。
等等,越長溪忽然反應過來,那時候的確有些張,正因為錦衛們過于熱,而……不習慣別人的好意。
這要從很久之前說起。
孝靜皇后剛去世時,的日子并不糟,因為一直有宮太監幫。但是,皇后很快發現,借故重罰他們。再加上貞嬪的死,越長溪不習慣、甚至是懼怕有人對好,畢竟,宮人前一秒給送食,下一秒就可能被活活打死。
長久在那種環境,開始懼怕善意、懼怕別人對好。更喜歡金錢、利益的易,因為沒人會傷。就像烏草,他對自己好,下意識抵,才會借機把他送到宮監。
雖然外人看來,是信任烏草,但只有自己知道,只是想遠離對方。
然而現在,錦衛們也對好,卻不再逃避,反而喜歡和他們在一起。又是為什麼呢?
思索良久,越長溪忽然反應過來,一切轉變,都在衛良來永和宮之后。
他經常帶來東廠,這里的人都很熱,每次都會送東西。從最開始的嚴陣以待,到逐漸適應,如今,已經能坦然接他們的禮。
因為總被溫以待,所以,也逐漸生出勇氣,敢于接并回饋善意。
像經歷了狂風暴雨的花朵,得到和雨,終于又小心翼翼出蓓蕾,奔向。
“抓到了!”
桌邊傳來響聲,東叔又開始犯糊涂,半個子撲向草螞蚱,想要抓它。草螞蚱不能,他抓住它,也掉了很多東西。
廠衛送來的禮四散在地,越長溪皺了皺眉,俯去撿,撿到一半時,忽然怔住……只是實現幾個錦衛的愿,他們就對如此熱麼?就算錦衛們激,又會每一次都送東西麼?
這一切,是巧合,還是……
“抓到蟋蟀,送給皇后娘娘,督主說的。”
東叔捧著草螞蚱,像捧著什麼金銀珠寶,小心翼翼送到眼前,越長溪愣了愣,“你說什麼?”
東叔看了看兩邊,忽然低嗓音道,“督主說,送給皇后娘娘,有賞!”
越長溪還沒反應過來,東叔已經把東西放在手里,高興地跑開,里嘟囔著領賞。他步伐矯健,本看不出來七十多的樣子。
越長溪:“……”果然,金錢才是第一生產力。不知衛良有沒有想過,他不該給錦衛錢、再讓錦衛送東西;而是直接把錢給,可能會更快樂!畢竟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嘛!
雖然這樣調侃,可越長溪知道,無論給多錢,都不會比現在更快樂。
低頭看向手里的草螞蚱,尖尖的腦袋與細細的四肢,十分真。它落在掌心,細長的草葉地劃過皮,宛如它真的有生命,還在準備跳躍、躍向草木繁花遍野的土地。這一刻,越長溪覺,仿佛真的握住一個夏季。
滾燙的、明的、蓬的夏季,讓的心臟也一同灼熱起來。
越長溪忽然很想見到衛良,至想和他說聲謝謝,環顧四周,再一次疑,衛良究竟去哪了?
*
“師父去南方查案了,沒和您說麼?”慶吉這樣回答。
越長溪艱難地回憶,片刻后,不自在地鼻子,“確實說過,但那已經是好多天之前的事了。”
前幾天,剛剛得知,衛良可以回司禮監,但因為喜歡,才沒有回去。
越長溪當時想,這不行,那不紅禍水了麼?雖然真的超好看,雖然紅禍水只是男人推卸責任的話,但依舊不想背鍋,衛良必須回去。
來對方,試探問,“父皇還在生氣麼?廠公何時回司禮監?”
“臣打擾到您了?”衛良平靜道。
說話時,衛良的眼神很冷靜,但莫名地,越長溪覺得他周的氣質變了,仿佛一瞬間步凜冬,而多說一句話,都能將他推更寒冷的極夜。
越長溪:說起來可能不信,但我慫了。
輕輕搖頭,沒再開口。衛良依舊給了解釋,“如今時間尚短,申帝怒氣未平,并非回去的好時機,若是臣打擾公主……”
他頓了頓,低聲道,“幾日后,臣去南方查案,不會出現在您眼前。”
從那天起,衛良就很出現。導致越長溪本沒發現,對方已經離宮。
嘆口氣,莫名覺得自己有點渣。
越長溪:!!果然是太閑了,閑得都開始主背鍋了。話說,許昭儀最近正得圣寵,皇后都沒想過搞事麼?不應該啊!
正想著,焦和帶一隊宮人走來,皮笑不笑道,“寶寧公主,陛下有請。”
平日申帝賞賜,焦和可不是這幅表。越長溪神一凜,心道,來了。
幾乎是被一隊人推搡著走到乾清宮,剛進正殿,烏草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,“奴才作證,寶寧公主的確用巫蠱咒皇后娘娘,奴才親眼所見。”
一瞬間,越長溪的眼神冷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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