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

　長公主沒有將那一瓶金瓜子帶走,只是對蕭晏道：“倘若是你賀枝枝及笄，這禮我們就收了，現如今是我兒,你是我侄子，堂兄堂妹的關系，自是多多益善，但這禮既是你代別人送的,又有別的意思在里頭，反倒不好收了,我便替枝枝回了。”

　說著，轉走,忽然又笑地問一句：“不過話說回來,你妹妹及笄，你這做兄長的當真沒個表示？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。”

　蕭晏：……

　他只好道：“姑姑教訓的是,這瓶金瓜子便是我賀及笄的禮,還煩請姑姑轉。”

　長公主這次沒再客氣,收了那瓶金瓜子,又笑道：“什麼啊的,聽起來實在生分得很,下回記得要改口妹妹了。”

　蕭晏：“……好。”

　禮是送出去了，信箋也送出去了,但是事的發展走向似乎與預計不一樣,蕭晏暗自琢磨著，怎麼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吃了虧，痛失一瓶金瓜子呢？

　……

　黎枝枝在公主府里住了下來，長公主讓人給安排了一座很漂亮的大院子，就在正院旁邊,這院子里原來有一個小花池，因為黎枝枝怕水的緣故，長公主特意讓人都填平了，府里的荷池也都重新修高了圍欄。

　所有人都知道長公主對黎枝枝的重視，沒有人敢有半分不尊敬，公主府上下都稱黎枝枝為小姐，儼然視其為第一個主子。

　這里沒有黎府那一攤子烏七八糟的事，也沒有黎素晚黎夫人那幾個人添堵，黎枝枝在公主府里的日子別提多輕松了，還有一個快要把寵到天上去的娘親，這是做夢也不敢想的事。

　黎枝枝及笄這幾天都沒去明園，因著長公主的緣故，也不必請假，自有人去打點妥帖，回明園那一日，是輕羅送去了山堂，笑著道：“公主偶爾會來學堂的小書齋看書，七公主也喜歡那里，時常會來，所以小書齋都有人值守的，小姐您要是有什麼事，去那里吩咐便是了。”

　黎枝枝答應了，輕羅復又向恭敬施禮，這才退了下去，黎枝枝回過頭，就看見山堂門口站著好幾個孩兒，正低聲私語著，不時朝看過來。

　有一個孩自門里出來，很親熱地對黎枝枝道：“快進去吧，周先生一會就該到了。”

　是王靈月，雖說是同在一個學堂讀書，可黎枝枝從沒和說過話，只記得從前喜歡圍著趙珊兒蕭嫚們打轉，如今竟對自己示好，這覺倒真有些微妙了。

　“枝枝！”

　蘇棠語的聲音從后面傳來，黎枝枝回頭，果然看見和江紫萸并肩而來，很高興地道：“我還以為你今天也不來學堂了呢。”

　黎枝枝笑笑，道：“懶了幾日，再不來讀書，恐怕要招先生的嫌了。”

　“怕什麼？”蘇棠語努了努，小聲道：“又不止你一個人沒來。”

　江紫萸接口道：“黎素晚也沒來呢，想來是和上次一樣，沒臉見人了吧？”

　見黎枝枝看過去，面上的神既有些躲閃，又著幾分不明顯的討好：“現在整個明園的人都知道胡謅傍，滿口大話的臉了，之前吹噓得多麼好，如今就摔得有多慘。”

　江紫萸所言不虛，明園的學生的年紀大多在十四五至十六七不等，在這種報家門要提及父兄職的環境中，世家小姐們自然也并不都是單純的，們懂得趨利避害，會溜須拍馬，也會捧高踩低。

　進了山堂，黎枝枝才發現黎素晚的書案竟然被搬走了，就放在角落里，上面堆滿了各種雜，還落了一層塵。

　有人從旁邊經過，大概察覺到在看，便低聲冷哼道：“那是活該，早就看是什麼人品了，現世報而已。”

　黎枝枝轉頭，發現說話的人是趙珊兒，手里捧著一個青瓷小瓶，里面了一枝玉蘭花，見黎枝枝看過去，挑眉道：“你不會覺得可憐了吧？”

　“怎麼會？”黎枝枝想起上輩子經過的種種，微微一笑，用只有自己聽到的聲音，慢吞吞地道：“我只覺得還有些不夠。”

　上輩子可是丟掉了一條命，黎素晚才只到這個程度，怎麼能夠呢？

　黎枝枝回憶起當時站在花池邊看著的人，每一張面孔，都清晰如昨，不僅僅只是一個黎素晚，還有站在后的人，蕭嫚，寧王世子……

　但是不著急，來日方長，有的是時間和耐心。

　……

　“禮部尚書夫人贈白玉簪一對，牡丹云紋銀鐲一對，銀子一封。”

　“益國公夫人贈金鑲玉花籃簪一對，羊脂玉鐲一對，銀子一封。”

　婢輕聲念著禮單，黎夫人擺了擺手，連忙停下了：“夫人有何吩咐？”

　因著及笄禮的事，黎夫人著實被氣到了，和黎岑又吵了好幾次，頭疼腦熱了整整幾日，今天總算好了一些，才有力來打理府里的事，只是面上病容還未盡去，看天不早了，問旁邊的下人道：“去看看老爺回來了麼？”

　那下人去了，不多時復返，答道：“老爺沒回，門房說沒瞧見。”

　“又去哪里吃酒了？”黎夫人的眉頭皺起，心中升起怒意，這些日子黎岑歸家的時間越來越晚，每次上還帶著酒氣和脂氣，不知去哪里鬼混了，黎夫人多問幾句，他便不耐煩，索去書房睡了。

　明明在同一屋檐下的夫妻，如今卻一天到晚連個面都看不著，黎夫人只能忍耐著，不敢多，心里卻如油煎似的難。

　恰在這時，有下人來稟道：“宋家夫人來拜訪了，在花廳候著呢。”

　又是那個妹妹，黎夫人心中沒心思應付，只道：“就說我子不適，請回吧。”

　那下人躊躇道：“是帶了禮來的，說是上回小小姐及笄的賀禮……”

　黎夫人一聽說跟黎枝枝有關，氣就不打一來，罵道：“哪有送兩次禮的？也真是吃多了閑得慌！”

　但是人家畢竟是來送禮上門，手不打笑臉人，沒理由把人趕回去，饒是黎夫人再不耐煩，也要起去見一見了。

　到了花廳，宋夫人正在喝茶，兒子宋凌云忙起行禮：“見過姨母。”

　黎夫人笑了笑，同他們寒暄幾句，宋夫人笑道：“上一回姐姐也沒告訴我是枝枝及笄，我送的幾套裳都是照著晚兒的量來做的，枝枝穿著不合適，這不，又重新備了一份禮，還要勞煩姐姐轉告一聲，免得誤會我這做姨母的不仔細。”

　黎夫人心里厭煩，面上卻還是笑著應承下來，宋夫人四下看了看，問道：“枝枝和晚兒呢？怎麼不見那兩個孩子？”

　黎夫人面上的笑意一僵，答道：“晚兒在書齋，枝枝這些日子去公主府住了，不在府里。”

　“哎喲，”宋夫人笑道：“這可真是攀上高枝兒了，姐姐真是好福氣啊。”

　說著，又問黎夫人：“說起來，還不知道枝枝的親生父母是誰，如今及笄了，倒是一樁大事，爹娘也是命苦人，去得這麼早，沒見著兒及笄，不到這份好福氣，姐姐既收養了枝枝，也該替燒一炷香，知會他們一聲。”

　黎夫人的臉冷了下去，宋夫人卻恍若未覺，略略傾了子，道：“姐姐，這枝枝的長相，瞧著跟我們王家有些干系，我可是去問了一圈兒，卻沒聽說誰早早沒了，只留個孤在世上啊。”